1628年,共和九年4月6日。
謝琨在新華港登上了「北冥有魚」號客貨船,這是一艘滿載排水量六百五十噸的大型機帆船,剛剛在溫堡造船廠下水不到三個月,採用了最成熟的船舶設計,在保證航行速度的同時,也採用了適合寒冷水域的專用鋼鐵破冰艦首。
「北冥有魚」號是教會和歷史研究委員會共同所有,所以船上除了謝琨和十多個教士,還有十一名歷史委員會的成員,另外,國家安全局也派出了一個特別行動小組,負責本次行動的消息控制和情報決策。
不過船上的元老公民只有主教謝琨、歷史研究委員會的副主任吳淼水、歷史研究委員會的研究員和文物局副局長孫月如,以及行動組組長譚清四個人,也只有他們明白這次的「考古」和「遺蹟發掘」行動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其餘人要麼以為這是一次普通的對先民遺蹟的考古發掘,要麼就接到了上頭的暗示,認為這是教會和執委會在為了增強民眾認同做的宣傳工作,並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和全貌……或者說,他們從來也沒有想過那些「歷史書」上的先民是不存在的!
在這個時代,相對論和量子力學可不存在,更沒有時空穿越的概念,執委會也不會蠢到把這些東西提前公布出來,反倒是教會借用了一部分後世的科學猜想和概念構造了神學世界觀,算是埋下了一點點彩蛋和伏筆……
崔鈺不相信存在僅憑一鱗半爪的幾句話,就能反推出全新科學理論的怪物,如果真的出現了這種絕世天才,執委會那幫人絕對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他弄到手。
總之,這次行動就是四個知道真相的人帶領手下去發掘提前準備好的真相……就是這麼枯燥乏味且無聊。
「……傅船長,我們還有幾天才能到淘金城?」這天上午,謝琨在船上的餐廳吃完早餐,就百無聊賴地帶著謝宇來到了甲板,朝東海艦隊海軍退役的中年船長傅志興問道。
「……主教閣下!上午好!」
傅志興和絕大多數東華船長一樣,是盤古的信徒,看到一身白色斗篷的謝琨和黑色斗篷的謝宇,立刻恭敬地打了個招呼,然後笑著解釋道:
「……蒙聖主保佑,我們這一路走得很順利,如果沒有意外,明天就能看到棕熊島了,然後再有四天就能到淘金城。」
「這麼說,我們還要在船上待五天?」
「……是的。」
謝琨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已經在船上待了二十天,就快忍不住這種枯燥的日子了!
他現在很想念家裡溫柔體貼的純子,也很想念在新華港舒適的生活……這見鬼的船上連踏馬熱洗澡都洗不了!
如果不是顧及自己的主教身份和理智尚存,他早就破口大罵了,崔教皇那個混蛋,這麼無情地把自己踹到了尿尿都能凍住的阿拉斯加,而且他最少還要在那個鬼地方待三個月!
艹!!
不過,自己選的路,咬著牙也要堅持下去,謝琨只是貪圖安逸和享受,並不是智商有問題,他明白這是崔鈺在考驗他,也是在給他證明自己的機會。
他畢竟是直接由議員轉職成的主教,即便他是元老公民,也不能完全服眾,只有到最苦的地方去完成任務,用成績證明自己,他在教會中的地位才能穩固下來。
「……啊!小謝,你在這裡啊!」
謝琨正在和傅船長說話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兩個人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原來是兩個身穿同款棕色呢絨大衣的一名五旬老者和一名相貌平平,戴著黑框眼鏡的女士。
「……吳教授,孫博士,你們找我有事?」謝琨和兩人打了個招呼,問道。
吳淼水笑呵呵地點頭道:「是啊!譚組長讓我們在船上的小會議室集合……說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一下,我和小孫剛吃完飯想透口氣,就看到你了,咱們這就一塊過去吧!」
謝琨聽到譚組長三個字,就知道這又是一次四個人之間的秘密會議,當即點頭。
「好!我們走吧!」
……
譚清今年三十六歲,登上吉龍島號之前,是一名剛剛辭職的外賣員,下班以後喜歡看看小說。
所以他很快就接受了穿越的事實,並且根據自己的經驗,立刻向前途光明的馬為華和王忠祥兩人積極靠攏……兩人一個是大幹部,一個是船上的派.出所.所長,這怎麼看以後都是兩條粗壯的大腿啊!
不過他顯然忘記了一點,原本環境裡的優勢,換了一個環境,可能就是最大的劣勢!
因為環境和人心變了,意味著規則也變了,靠原本規則體系維持的地位和權.力,也要隨之跌落。
洞察到這個變化的陸亞洲,在發現兩人還在延續之前的思維慣性後,毫不猶豫地聯合馮德才任長隆李斌等人,將馬為華趕出局,並且死死地限制了王忠祥。
譚清這條小魚,還沒有登上龍門,就因為站錯隊,而被更大的浪潮拍在了沙灘上!
原本在行政委員會的工作,也因為「人員精簡」,被調動到了農業委員會做起了育種技術員……也就是種植玉米大豆和土豆,選出更加適應當地土壤和氣候的高產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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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業技術員這個工作,譚清做了兩年半,職位也從普通技術員,做到了溫堡農業研究所的主任。這倒不是因為他工作有多出色,而是穿越眾不夠用,只要能力夠用,都要提升到管理崗才行。
在這段時間,心灰意冷的譚清並沒有繼續和馬為華王忠祥混在一起,反而是娶了一個容貌姣好的十七歲殷人姑娘,生了一雙兒女,享受起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幸福生活。
他覺得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完全鬥不過執委會的那幫人精,馬為華那樣的人最後都要飲恨出局,他一個連勢力強弱都分辨不清的小蝦米,根本沒有玩牌的能力。
不過遠程艦隊的返航,讓譚清內心的火焰重新燃燒了起來,平平淡淡的生活雖有美處,卻像白開水,雖然可以解渴,但總歸是寡淡無味,而且在這個每天都有奇蹟發生的大時代,日復一日的重複相同的生活,看著別人精彩,又讓人如何甘心?
第二次出發,譚清沒有選擇有機會一步登天但是機會渺茫的議會路線,也沒有選擇更容易建功立業但危險的陸海軍。
至於辦工廠和企業,因為當初因為心灰意冷錯過了最初的紅利期,所以也只是持有一部分公司的股票而已,他沒有資本殺進已經充分競爭的企業界。
而繼續做執委會的公務.員……他已經是農業委員會的中層,繼續熬資歷,頂天了做一任農業執委,這種技術性的執委,實際上並沒有太大的權.力,甚至遠不如不是執委的國家安全局局長!
所以他深思熟慮後,冷靜地從農業研究所辭職,轉而加入了改組後的國家安全局,雖然職位降低到了組長,他卻很滿意。
因為無論如何他也是元老公民,且沒有犯罪記錄,只要他堅持在安全局深耕,執委會出於信任考慮,他最後也會有成為安全局高層的時候。
哪怕最後不能如願以償,他也不會後悔,反正有執委會的低保福利,還有他的投資分紅,他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富足肯定沒有問題……人只能活一次,為什麼不努力活出精彩呢?
……
謝琨三人走進會議室的時候,面色黑紅,一身黑色填棉正裝的譚清已經在裡面等著了。
謝琨見狀,對身後跟著的謝宇吩咐一聲,後者點頭離開,關上了艙門。
「……謝主教、吳教授、孫博士,我請三位過來的目的,大家想必應該也能猜到了。」
譚清和三人分別打個招呼,請他們在會議室桌前就坐,然後看著眾人,繼續介紹道:
「……還有大概一周的時間,我們就會抵達北冥的淘金城,那裡會有安全局和歷史委員會的同志負責接應。
其實這些年,國.安局,還有國安局的前身情保局,一直有在北冥和北荒地區「復現」歷史資料中描述的遺蹟,淘金城當地甚至還有專門的博物館收藏了一些文物。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次的「考古發現」,預計將會大規模在本土的報紙媒體上進行宣傳,所以這次我們邀請了吳教授和孫博士進行最後的審核……遺蹟和歷史資料描述可以有一定的出入,但是千萬不能出現明顯的邏輯漏洞!」
吳淼水看了看身旁的孫月如,點頭笑道:「……我們肯定會仔細審核資料。
其實在編年史里,【黑暗時代】之前的描述本來就十分模糊,我們就是考慮要和南宋做切割和隔離,才借鑑了古希臘黑暗時期的設定。
從陳細佬開始有信史到現在,才八十年左右,所有人的家譜也是按照從八十年前開始的,這段時期的先民人口數量不會超過三萬,而且還在二十年前遭遇了大瘟.疫和內亂,人口僅剩一千多人……
所以遺蹟也不用造太多,多了就容易出破綻,有兩三個差不多的小城鎮和七八個城外村莊和漁村就行了……就是還有一個問題不太好圓!」
「是吉龍島號對吧?」譚清問道。
「沒錯!吉龍島號太大了!」
吳淼水身旁的孫月如接話道:「……按照編年史設定的人口規模和技術水平,是根本不可能造出這種巨型鋼鐵輪船的!
就算以本土現在的鋼鐵工業和造船技術,想要造出和吉龍島號外形和功能差不多的大船,樂觀估計也需要至少十幾二十年!
除非北冥地區有鋼鐵廠和船塢的遺蹟,才能勉強說得通。」
譚清聞言,對孫月如點點頭,然後看向吳淼水,「……吳教授,關于吉龍島號,我們之前的口徑是「先民所造」,那就不能輕易更改。
所以國安局已經得到了執委會的特別授權,我們將在淘金城附近海岸修建一座小型造船廠和小型鋼鐵廠,而下面需要有一座先民鋼鐵廠和造船廠的「遺蹟」,只要我們重新開挖,把「遺蹟」破壞掉,這個問題就不再是問題了。
唯一需要考慮的是,破壞了「遺蹟」,最起碼也要建設一座文物博物館來證明遺蹟的存在,這方面我們需要歷史委員會的專業指導!」
吳淼水轉頭看向身旁的孫月如,後者當仁不讓地點頭道:「……水泥塊地基和鏽跡鋼筋木板之類的東西隨便做一些就可以,至於其餘的工人名牌或者衣服器皿之類的就交給我吧!
我把文物修復組的大部分人都帶過來了,我們能修復文物,就能製造文物,剛做出來可能比較新,但是在藥水裡泡在土裡埋幾年,普通人根本就分不清!
六千年內碳十四年代鑑定的最大誤差有三十年,而且對陶瓷玻璃和金屬沒有意義,所以多做些金屬玻璃和陶瓷文物就行了!」
譚清一拍手掌,對孫月如豎起大拇指,「好!既然孫博士你有信心,那這個任務就交給孫博士了,我這邊肯定會全力配合!
至於建造鋼鐵廠造船廠,還有製作文物所需要的資金……就需要拜託謝主教了!」
謝琨見三人都看向自己,心裡不禁苦笑,這三位完全是把自己當成大金主了啊!
不過他出發前,崔鈺確實給了他一筆不小的特別撥款,想來就是要用在這上面了!
沒有多猶豫,謝琨就點頭答應道:「……好的!教會可以提供資金,不過我們需要歷史委員會幫忙復現一些教堂遺蹟和前幾任大主教的墓葬。
另外,我們還需要發掘一批【殘缺的宋人筆記】,幫助教會完善世界觀……」
「這個簡單!我自己就能做出來!」吳淼水笑了笑,對謝琨道:「……你把資料發給我,我用宋人的口吻編成書冊,再讓小孫做舊。」
譚清這時插話問道:「……謝主教,具體是什麼內容的,能跟我說說嗎?」
謝琨聳聳肩,無所謂地道:「……我一會兒回去拿給你看看,都是崔教授交給我的,裡面差不多都是日記體文字,他好像還在裡面藏著什麼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