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相信後人的智慧

  「……我認為可以嘗試,把內部矛盾轉移出去,總比打內戰要強。」

  一直沒有說話潘學忠出聲笑道:「……咱們又不是真要把明朝變成一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傳統帝國,咱們的目的是解放諸夏民族的思想和創造力,擴散華夏的血脈。

  不管是西域都護還是其他獨立的王國或者公國,只要能達成這個目的,除了華夏本土,其餘的地方也不一定非要搞什麼直轄大一統!」

  他看向林恩,「林恩同志的那本《僭主王朝》我也看過,裡面的道理很深刻,我們不能讓明朝再走【治亂循環】和【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老路。

  既然內部總會有問題和反對者,那就把內部的反對者都放到外面!

  除了西域中亞,新大陸、南洋和澳洲都很缺人,以後明朝的監獄裡也不用關人了,全都流放出去,這也可以降低一部分移民費用。」

  其餘人對此也沒有意見,經過眾人的商議,於是一個把大明內部軍閥和罪犯流放出國的計劃,算是確定了下來。

  林恩繼續代表張學毅和李仁軍等明朝顧問,介紹起新政推行的情況。

  「……各位,有我們在明朝的駐軍,加上對女皇和朝廷的控制,推行新政並沒有政策上的障礙,但是我必須提醒大家,如果我們想取得預期中的效果,就必須組建一支規模龐大的管理幹部團隊完成對明朝的改造,先期人數最低也要三萬人,而且只能在部分沿海和平原省份推行。

  此外,對明朝農業、商業、交通和教育等社會改造,也需要投入大筆資金,明朝的朝廷顯然沒有這個錢,管委會也沒有這個義務無償提供,所以這筆錢只能從明朝社會內部取得……我指得就是土地的金融!」

  他說著,對李松年點頭示意:「……首先是土地方面,此前我們就已經深入調查過明朝的社會結構和治理模式。

  可以說,現在的明朝,不用承擔相應義務的既得利益階層已經掏空了這個王朝的根基,對一個農業帝國來說最重要的底層資產——土地已經完成了集中化。

  極少數藩王貴族官紳階層占有了絕大部分土地,又因為低效率的小農佃農經濟,導致明朝很多窮人處於餓死的殘酷淘汰邊緣,再疊加氣候異常導致的天災,朝廷又無法從既得利益階層手中收到足夠的資源用於賑災,整個社會正處於大規模農民起義的前夜。

  這方面我們可以通過大批移民和推廣高產作物進行緩解,但是明朝的土地問題已經刻不容緩,我們必須加快速度予以解決!

  目前張委員他們和我的主要意見是,在戰事結束後,必須立刻開展基層政.權的改造和土地的清點工作,限制大地產擁有者持有的土地規模,廢除藩王貴族官紳階層的免稅免役的特權,對超過土地限額的地產,採用沒收和徵收高額大地產稅的方式,來進行重新分配。

  這個土地持有限額可以根據各省情況不同進行靈活劃分,比如山東的合法土地持有上限是兩百畝,大地產稅的徵收線是一百畝以上。

  同時,還要鼓勵地方的無地少地農民移民海外,對那些不願意離開明朝的農民,則可以把沒收上來的土地使用權無償給予這些人三到五年,免費期過了以後,再按照最高百分之五左右的糧食產量進行徵收農業稅。

  此外還可以成立農業銀行和技術站,出借給這些人前提投入的資金、農具和種子,以維持他們的基本生存……如果還是破產的話,那就安排他們移民,到了目的地再用勞動償還路費。

  對於受災省份,比如山西陝西河南,儘量鼓勵災民移民到海外,或者東北等地廣人稀的地區……」

  林恩一連講了十分鐘,才把關於土地的安排說完,在座的眾人都聽的十分認真,黃安最先反應過來,搖頭道:

  「……沒收貴族官紳的土地,還要收回他們的特權……林恩同志,斷人財路如殺父母啊!

  你這些政策一出,恐怕整個明朝都要遍地狼煙了!原來投靠我們的人,可能也要重新造咱們的反!」

  「這怕什麼!」張家偉冷哼一聲,「他們敢造反,不是正好有理由徹底幹掉這幫混蛋了嗎?我支持這麼搞!」

  「不錯!不能因為既得利益階層的反對就不去做了!」楚雲鵬也表明態度,「現在我們不去緩解矛盾,等到大規模農民起義爆發,可就不是小規模士紳叛亂那麼容易解決的了!」

  「我也同意這麼做!」潘學忠舉手表態。

  「……雖然細節還需要修改,但是我贊成!」嚴家傲一錘定音,其餘人包括黃安也都紛紛舉手同意。

  這些政策的難度不是政策本身,而是具體施行和可以預見的激烈反抗……不過眾人都沒有太把這當成大問題。

  江南之戰後,所有人都知道那些勛貴和儒門官紳是什麼熊樣了……這幫人也就耍耍嘴皮子,真要真刀真槍地起兵造反,十個人里恐怕都沒有一個敢站出來的!

  反倒是繼續放任這群傢伙在地方上作威作福,讓底層的窮人沒了活路選擇造反,才是讓眾人真正頭疼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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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清點土地和管理地方的幹部,十萬人拿不出來,但經過這些年的培養,三四萬認字脫盲的工作隊成員還是能抽調出來的,頂多是各省分批進行,多耽誤一些時間。

  只聽林恩繼續說道:「……重新分配土地資源,主要的目的是為了緩解矛盾,而不是獲取資金,但是進行基層政.權建設各推進教育交通農業水利等基建所需要的資金,還是要想辦法獲取!

  而這方面,本土的宋執委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思路,那就是金融!」

  林恩又拿出十幾份印著《大明金融計劃書》的資料分發給眾人,同時介紹道:「……金融是預期和信心的遊戲,也是提前撬動社會資源的魔力槓桿。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明朝社會其實根本就不缺錢,而是缺少用於社會再生產和增值的資本!

  從十五世紀末歐洲人開啟大航海時代後,海量的白銀就源源不斷地湧入了明朝,這些白銀被用來交換絲綢茶葉和瓷器等貴重商品,轉而到了明朝的官紳商賈階層的手上。

  毫不誇張地說,現在的明朝可能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帝國!

  可是這些白銀既沒有用到發展新的技術和提高社會生產效率上面,也沒有被用到帝國的國防和百姓的福利之上,而是大部分集中到了既得利益階層,也就是官紳的手中。

  他們把大部分白銀用於享樂,用於賄.賂權力,用於購買土地,甚至融成銀冬瓜藏在地下……這等於是在人為消滅貨幣,製造通貨緊縮!

  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錢用金融手段驅趕引誘到銀行帳戶上、手工業投資上、股票和債券市場上,以及奢侈品消費上!

  特別是銀行和證券市場,銀行可以發行紙幣和匯兌票據,從而帶來貨幣乘數效應和幾倍的信貸貨幣供應,只要銀行的信用沒有崩塌,我們幾乎就擁有了永遠用不完的錢!

  明朝富人們存在我們銀行里的錢,我們可以拿過來借給明朝的朝廷和商人用於建設和擴大生產規模,這個過程甚至都不需要真給錢,只需要改動一下銀行帳戶就可以了……」

  「等等!」

  這時東寧管委會的郭誠突然皺眉打斷了林恩,他看向會議室的記錄員,揮揮手讓其出去,然後才低聲問道:「……林恩同志!這不是清末民.國時列強在華銀行的做法嗎?

  我並不懷疑這麼做的高效率,但這種侵占明朝金融主權的吸血做法,肯定會引來明朝人的反感和憎恨吧?」

  其餘人聞言紛紛看向林恩,也有人同樣皺起了眉頭。

  列強的銀行和洋行當初在清末民.國的所作所為,也是導致中國積貧積弱的原因之一,那時大部分國人都痛恨外國洋行……要是將來的明朝也爆發了反對東華貨和東華人的運動,那就讓人笑不出來了。

  「……首先,我們不是西方列強,也不是殖民者!」林恩思索了幾秒,堅定地搖頭道:「雖然我們的行為很像殖民者,但這些錢中的大部分會用於明朝內部,幫助明朝的百姓獲得學校、公路鐵路和足夠的糧食!

  郭委員,各位同志,你們見過拼命從殖民地向自己本土殖民的殖民者嗎?

  我們不會公然將明朝人當成低於我們的二等公民,也不會用殘酷的手段剝.削和壓榨明朝人,更不會用對明朝百姓採取愚.民政.策。

  相反,我們還會想方設法維持明朝的社會穩定,填飽明朝百姓的肚皮,解放明人的思想,把他們當成和我們一樣的人來看待。

  這一切,都是為了整個華夏民族的整體利益!

  如果有哪天明人百姓認為我們的銀行和公司影響了他們的利益,不允許我們繼續經營下去,那只能說明我們的子孫已經放棄了對諸夏的認同,或者諸夏內部產生了無法調和的矛盾,但那是後人的問題!

  也許東華和大明在未來合併了,也許兩者維持了穩固的諸夏聯盟,或者分道揚鑣……這些不是我們現在要考慮的問題。

  我們現在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把炎黃子孫的血脈擴散到全世界,是讓占據諸夏人口絕大多數的明人擺脫愚昧無知的狀態,是發展科技,成為世界的主導文明,是留下一個擁有足夠容錯空間的政.治架構和社會文化,是留下讓子孫後代能夠持續前進並汲取營養的精神財富……

  只要我們做到這些,就算完成自己的使命和任務了,我們不能像秦始皇和明太祖那樣幻想著自家子孫能夠千秋萬代,給後人設置各種條條框框各祖宗家法。

  一代人有一代人使命,未來也有未來的問題,即使我們陰差陽錯地擁有了四百年的經驗,未來的局面也不是我們這樣的人能夠完美預料到的。

  我們能做的,就是留下一個足夠堅實的基礎給他們,並堅定地相信後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