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袁崇煥手裡的兩萬火器新軍,是目前整個大明最精銳的軍隊!
在遼西與後金還有東華都接觸過的袁崇煥本人,也是大明少數了解東華人真正實力的人。ඏ🌷 🐸💀
正因為了解,所以才會深深忌憚和……恐懼!
在袁崇煥看來,東華人的強大,並不是僅僅在於火槍火炮和巨艦,其內部治理和激發民力的手段,也極.端高明!
他們根本是用先秦戰國時期列國動員國人的手段,在全力激發治下百姓的潛力。
士庶一體納稅、民兵戰兵體系、大興工商和海洋貿易、公局捐官、發行銀行紙幣、推行盤古道等等……無不是富國強兵之策!
有大批工場作坊提供武器和軍需,東華軍就不用擔心後勤。
有海貿和銀行紙幣,士卒軍餉和軍需就不用擔心沒錢。
有民兵戰兵體系和公平的賦稅徵收之策,百姓就願意為國死戰。
有公局捐官的做官渠道,一國之商賈豪強就願意為朝廷所用!
有盤古道蠱惑人心,無知民人就能不懼生死!
袁崇煥確定,東華人宣稱會派出十萬大軍,就一定可以派出十萬戰力不弱的軍隊!
因為他們有這個能力!
這一點與大明是截然不同的,大明的經制衛所之兵包括邊軍都已經朽壞,數千軍隊裡,只有將領的數百家丁親信還能戰。
這等弱兵,別說東華人,連初興建奴都打不過!
不久前建奴入寇時西北邊軍的表現,就可見一斑——西北邊軍武器不足,戰鬥意志薄弱,往往需要將官家丁強行驅趕,才能與建奴對壘,但千餘建奴騎兵的一兩次衝鋒,就能讓數倍的官軍潰散!
一旦將官帶著家丁逃跑,或者家丁消耗殆盡,就是大敗虧輸,甚至還有不少邊軍士卒投靠建奴,為虎作倀!
這半年來,袁崇煥和喬應甲在感慨邊軍朽爛的同時,其實心裡也都明白邊軍士卒戰鬥力低下士氣低糜的癥結所在——
大明的邊軍士卒,其實已經窮到沒有需要他們守護的東西了!
二百多年來,世襲的九邊衛所將官群體,壟斷了絕大部分軍田和賺錢的營生,普通衛所軍戶的土地越來越少,負擔越來越重,大多數軍戶已然淪為各級將官的奴僕!
九邊軍戶的日子往往要比民戶還要悽慘,因為他們不僅要無償給上官耕種土地,還要要出男丁服兵役,缺壯勞力就意味著收成可能降低,一旦天災出現,就會拖欠債務甚至破產,而想要由軍戶轉為民戶又難如登天。
到如今,尋常邊地軍戶的日子可謂是苦到了極點,設身處地考慮,這樣如同乞丐般一無所有,甚至還要受盡壓.榨盤.剝的士卒,又如何要求他們為上官、為大明浴血奮戰呢?
沒有在戰場上一鬨而散和倒戈相向,已然是對得起祖宗和大明了!
可知道癥結,也不意味著袁崇煥他們有解決問題的辦法,給邊軍士卒土地,就等於得罪九邊將官群體,大明沒有人可以做到這一點,皇帝不行,張居正也不行!
如今京師劇變,懷寧公主在東華人和朝中奸臣的支持下公然稱帝,天下大嘩,大明的士大夫絕不可能輕易接受女皇繼位的事實,而不管他們是扶持河南的福王,還是漢中的瑞王,或者其他疏宗,西安的兩萬火器新軍,都是一支各方勢力都絕對無法忽視的力量!
這對袁崇煥來說,未嘗不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無論是擁立某個王爺和女皇唱對台戲,恢復大明社稷,還是乾脆投靠東華人和女皇,在西北做一方節度使,都意味著巨大的機遇和身敗名裂的風險……所以他還想再觀望一下,看看大勢。
……
親自送喬元甲離開總督府後,袁崇煥踱步想了好一會兒,才吩咐隨從道:「……去請東人的丘領事過來,本督有事情要問他!」
「是!」
沒過多久,本身就在總督衙門暫避的丘直,鎮定自若地在四個督兵的護送下來到了內堂。
見對方絲毫沒有懼怕惶恐,袁崇煥笑著贊了一聲:「丘領事好氣度!難道就不怕老夫將你送給喬撫台處置嗎?」
丘直淡淡一笑:「我認為總督閣下您不會那麼做,因為丘某代表了東華,丘某如果出現意外,您就永遠失去了共和國的友誼!」
哼!小人得志!狐假虎威!
袁崇煥心裡冷哼一聲,面子上卻苦笑道:「領事請坐吧!能否告訴老夫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貴國扶持懷寧公主稱帝最終的目的又是什麼?
東華當初口口聲聲說對大明沒有野心,如今為何卻又食言而肥入侵我大明呢?」
丘直挺直腰板坐在椅子上,板著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他沒想到那份【應急預案】會這麼快地實施,他現在也不確定復興港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只能用套話含糊道:
「……我們共和國對大明的立場是一貫的,不變的,我們不會輕易干涉大明的內政,但是必要的時候,我們也不會坐視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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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事情是大明主動邀請共和國軍隊入境平叛,所以並不存在入侵的情況!
至於女皇登基繼位……這主要是大明京師朝廷的全體決定。」
聽到對方無恥地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饒是袁崇煥養氣功夫不錯,面色也逐漸發冷,「好!好一個朝廷的全體決定!
老夫倒想問問丘領事,若沒有東華軍攻占京師,朝廷難道會放棄信王,轉而擁立懷寧公主?
信王明明已經繼位,為何還要讓公主登基!太祖祖訓里可絕對沒有父死女繼!
還有!信王到底是怎麼薨的?
老夫絕不相信他是死於魏閹之手!」
丘直看著眼中閃著怒火的袁總督,知道不能再糊弄他,否則真有可能激怒對方,但也不能真的跟對方說什麼真相……他自己都不清楚京城那邊具體是怎麼回事呢!
不過這一點卻是不能讓對方發現。
於是他沉思片刻,突然嗤笑出聲,而後迎著對方的視線,平靜道:
「……總督閣下!對您來說,真相難道就那麼重要嗎?
就算知道了真相,您又能做什麼呢?
就憑您手中的兩萬火器新軍,難道就能支持哪個大明的藩王取代女皇?
您自己認為那可能實現嗎?
總督閣下!我們生活在一個只認實力的世界,且不提女皇也是先帝的親生女兒和大明太祖的血脈,您所效忠的大明現在也尚未斷絕。
就算我們沒有支持女皇,而是直接吞併大明的北直隸山東,您又能拿我們怎麼樣呢?
假設,我現在代表管委會的嚴總督要求您歸順大東華,您覺得您拒絕以後,會有什麼結局?
如果我是您,我現在就應該考慮如何帶領陝西大小官.員上表效忠女皇,保住自己在京城的家人,然後為大明守住西北邊疆,而不是追尋什麼真相!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只有失敗者才在乎所謂的背後真相!」
「你!!無禮!!」
袁崇煥猛地站起身,面色鐵青地用手指著丘直,鼻子都快氣歪了!
內堂外的幾個親衛聽到動靜,立刻跑了進來,準備把丘直押下去,但卻遲遲沒有等到總督的命令。
袁崇煥胸口起劇烈伏几次,用手指著丘直,卻始終沒有下令把他拿下……最後只是轉身對幾個親衛大聲呵斥道:
「……都出去!都給老夫滾出去!!」
帶頭的親兵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面色波瀾不興的丘直,不由得心生佩服,連忙帶人離開。
內堂的門關上,袁總督捂著額頭坐回了太師椅,用力喘著氣,良久才無力地問道:
「……你們到底想讓老夫怎麼做?用家人威脅老夫算什麼本事?」
丘直見狀心中一喜,連忙站起來躬身行禮,誠懇道:「……還請總督見諒!
大明需要您守衛西北,在下只是不希望閣下選擇了錯誤的道路,所以話重了一些……只要您上表效忠女皇,您的家人很快就會來到西安和您團聚!
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袁崇煥聞言,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火器新軍如何安排?」
丘直沒有猶豫,「當然還是由總督閣下您指揮!火器新軍所需的一應軍火物資,朝廷會全力供應!」
他雖然沒有得到授權,但是也清楚現在的女皇朝廷需要時間收拾各地的逆賊叛軍,而陝西的火器新軍就是威脅最大的一支軍隊,如果能把火器新軍安撫拉攏過來,混亂持續的時間肯定會大大縮短,西北方向後金的威脅也可以大大減輕。
想到這裡,他見對方似乎有些意動,立刻趁熱打鐵道:「……總督閣下,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女皇初登帝位,正是大封功臣的時候,您只要率領火器新軍和西北效忠女皇,親王不一定能當上,但一個世襲罔替的國公應該是十拿九穩的!
有我東華支持,女皇也遲早能平定各地的叛亂,到時候……」
丘直自己估量著給袁崇煥封官許願了一通,後者雖然仍沒有表態,但面上卻緩和了許多。
兩人又聊了半個小時,袁崇煥端起茶杯,最後對丘直說道:「……此事事關重大!丘領事你還是與京城商量後再與老夫談吧!
不過老夫也可以保證,在此期間,火器新軍會替大明守住西北,不會與外界交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