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主任說過，拿到船票的人可以……帶一個家屬一起上船！

  所以……」

  董幸福猛地抬頭，認真地對項雪梅說道：「所以……雪梅你願意和我去民政處辦下結婚手續嗎？」

  女孩愣了下，然後臉色緋紅，低頭羞道：「……可……可是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呀！」

  這時，她的心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對自己伸出右手的身影，這個身影，讓她搖頭拒絕道：「……董大哥你是個好人！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看到女孩低頭對自己道歉，董幸福只覺得自己拿到船票的開心都消失不見，他表情失落，抬了抬手想要碰一下對方，但最後還是沒有那麼做。♛🍮　➅９ѕ𝕙𝓤Ж.Ć𝔬𝐌　☟🐯

  「……能告訴我是因為什麼嗎？我就那麼不合你的心意？」他勉強用平靜地語氣問道。

  「不！不！董校……董大哥！我一直當你是我的兄長……對不起！」女孩淚眼婆娑地說道。

  「……嗯，沒關係！抱歉！我肯定嚇到你了！我，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董幸福用力甩了甩頭，儘量不讓自己發酸的鼻子繼續刺激眼睛。

  他怕自己會真的哭出來！

  他本來以為五年前父母后死在南逃路上的時候，已經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他給自己改名為幸福，就是想提醒自己永遠不落淚，沒想到今天卻又快忍不住了。

  這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和眼前的女孩都沒有經受過東華人的教育，那樣的話，自己也不用討她開心，只需要一頭牛甚至一根紅繩，就能讓對方答應下來……

  不過，他也很清楚，在師範學校接受那些東華理念的薰陶以後，他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逃避兵禍的放牛娃，而對方，也不再是那個被親生父親在路邊賣掉的黃毛丫頭了！

  「……能告訴我……你有喜歡的人嗎？」

  他問了最後一句話，然後得到了讓自己死心的答案，

  「有，有的，是……林院長！」

  ……

  復興港要舉行勝利慶典，教會內部地位排行前三的林恩，自然也提前乘船從濟州島趕回了復興港。

  他還不知道因為自己的魅力，讓一對男女上演了一出一廂情願的苦情戲……好吧，就算知道了，估計這傢伙也不會在意。

  什麼情情愛愛之類的，在他看來，只不過是為了讓人類能夠繁衍下去的化學反應和社會規訓，基本上就在是浪費時間。

  而如何能讓自己不朽下去，才是他為之奮鬥的目標。

  是的，不朽！

  既然機緣巧合來到了這個世界，那麼自然要做出一番讓後世永遠銘記的壯舉，只有這樣，才能達成真正的不朽！

  每個人都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肉體的崩壞，第二次是社會性的死亡，即社會關係的消除，第三次死亡則是最後一個人記得你的人死去。

  某種意義上，那些王侯將相和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人物，他們存在的信息是與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乃至全人類進行綁定的。

  只要人類文明還在延續，歷史還在被記錄，那他們就是不朽的。

  林恩也想做那樣的人，雖然九百公民和他們的家族，幾乎註定都能隨著東華共和國的崛起而永載史冊，但是他想當最耀眼的那一小撮！

  1626年2月10日，氣溫零下2°。

  復興港勝利廣場，人山人海，刺刀如林，持續不斷的歡呼聲和戰鼓聲，好像能震破人的耳膜，熱烈的氣氛和人們呼出的熱氣，讓空氣溫度都仿佛上升了不少！

  一隊隊身穿土黃色和灰色呢制軍服，扛著閃亮刺刀的火槍的士兵排成方陣，牛皮靴整齊劃一地重重踩在水泥地面上，發出陣陣極具壓迫感的聲音。

  廣場中央有座臨時高台，管委會和陸海軍的十幾個大人物以及大明朝鮮和其他國家的使節，此刻都站在台上，看著一個個旗手將破破爛爛的後金八旗各色旗幟丟在主x台前！

  每丟出一次，廣場上被巡警和士兵隔開的數萬名圍觀市民就發出一陣歡呼，人們紛紛向天空扔出了自己的帽子，向這支為他們的報仇的軍隊致敬！

  在十一個方陣陸續走過主x台前之後，一支騎兵方陣的出現，終於讓人們興奮的情緒到達了頂點——因為在這支騎兵方陣最前面，有一人騎著渾身雪白的高大印度折耳馬，身穿灰色呢絨軍服，胸前佩戴著數枚戰爭勳章，手中還拿著一支華麗的軍官指揮廠刀。

  此人正是東華共和國陸軍上將，東江管委會陸軍司令高文亮！

  「……是高大帥！」

  「高大帥！萬勝！！」

  「萬勝！！萬勝！！」

  數萬人齊聲歡呼的聲音有多大？

  在場的眾人現在都已經知道了，那是一種能讓人的身體跟隨歡呼顫抖的感覺，仿佛所有人都被擰成一股繩，處在同一個軀體內！

  只見神駿白馬背上的高大帥，緩緩率領騎兵方陣來到廣場中央，他抬起右手，整個會場的歡呼漸漸停息。

  深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高大帥在數萬人的注視下抽出了長刀，指向天空，大聲吼道：

  「……東華軍！萬勝！共和國！萬勝！！」

  「萬勝！」

  「萬勝！！」

  「萬勝！！！」

  人群瘋狂歡呼，並伸出自己的手臂，向這位勝利的統帥致敬，連原本坐在主x台上的大人物和各國使節，也不得不站起身，向這位英雄表達自己的敬意！！

  「……高司令這回算是完美收官了！這次回去，一屆執委會老大肯定跑不掉！」

  勝利廣場北側。大教堂三樓觀景台上，崔鈺放下瞭望遠鏡，感慨地對關小虎和林恩道：「一個男人一生所能達到的最大成就，就是在戰場上擊敗強大的敵人，享受勝利的榮光！

  高司令無疑是做到了！

  看來我們的共和國，終於要出一個傳奇的英雄人物了！」

  「是啊！」

  關小虎喝了一口加糖的熱咖啡，看著那個馬背上的身影，羨慕地道：「老高雖然有點狗屎運，手裡的牌也很硬，但是他確實配得上這份榮譽！

  如果不是他的堅持，我們現在可能還在幾座島嶼上打轉呢！」

  他指的是當初高文亮力主介入遼東，與後金開戰，並且占據遼南地區。

  →

  崔鈺點點頭，看著面色平靜看向廣場方向，但是眼神沒有焦距的林恩，問道：「小林，你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哦？我剛才在想……明朝的反應！」林恩喝了口咖啡，然後呼出一團白氣，對兩人分析道：

  「高大帥這次攻克了遼陽瀋陽，還掃滅了遼河平原上的一多半旗莊，後金損失慘重，剩下主力也撤到了遼西和東面的山區里。

  據說努爾哈赤也病死了，只是秘不發喪……這一切看起來都很好。

  可是，沒了後金這個威脅，明朝對我們的態度會不會發生變化呢？

  我看是會的！

  我們借著後金的威脅占領的遼東地盤，明朝想不想收回去呢？

  那是肯定的！

  明朝會不會希望取消掉那五個通商口岸和租借地呢？

  如果他們這麼做了，那我們……要不要對明朝開戰！」

  他說完，崔鈺和關小虎都收起了臉上的笑意。

  「情報局怎麼說？」崔鈺看向關小虎。

  後者點頭道：「明朝的態度，現在確實有些微妙，劉鴻訓和那個姓馬的太監雖然還沒說要收回遼東，但是已經提出要我們廢除《江華島新約》和增加關稅款數額……這擺明是不信任我們，甚至把我們當成取代後金的頭號威脅了！」

  崔鈺聞言，用手裡的勺子輕輕敲了下骨瓷做成的咖啡杯，然後輕笑道：「他們有這個反應很正常，我們現在確實是大明朝廷的主要威脅嘛！

  呵呵，虎有傷人意，人有害虎心……我們不能指望和平永遠持續下去，但還是要儘量延緩那一天的到來。

  何況，後金的實力其實還挺強的，他們這次在朝鮮，可是吃得很肥啊！

  就憑熊廷弼的那支新軍，未必擋得住！」

  關小虎聳聳肩，輕鬆地笑道：「這些事情就交給嚴司令和你們操心吧！我要回本土好好休息一陣……

  本土教會那邊也需要我，老何那傢伙對付殷人還行，應對西班牙的傳教士容易露怯。」

  ……

  2月25日，農曆新年剛過，包括項雪梅在內的最後一批歸化民乘坐快船抵達濟州港。

  他們將在這裡登上吉龍島號前往本土。

  此前，確定登船的9500名乘客已經陸續從遼東，東寧島，登州和松江等地抵達了濟州島。

  他們包括三千多人是入籍兩年以上的各崗位專業的歸化民、兩千五百名幼童和少年、一千五百名木匠鐵匠馬夫等匠人等專業人才、自己一千五百多可以信賴的軍官士官、以及五百多名各類學校的學生。

  值得一提的他是，因為女性比例太低，王成這個移民委員會的主任還特別批准增加了五百名年輕的女性歸化民，以平衡本土的需要。

  這麼算來，加上船員，吉龍島號返航時乘客的總人數已經突破了萬人大關。

  除了人口之外，吉龍島號還攜帶了一批家禽和家畜、各類農作物藥材的種子，以及從南洋購買的錫錠銅錠和熱帶作物水果的種子苗木等物資，以滿足本土工農業發展的需要。

  2月27日，經過全面檢查後，吉龍島號正式出發，直奔夏威夷群島。

  三天後，琉球群島東部海域。

  吉龍島號二層的一間八人小客艙里，吳荷花趴在玻璃窗前，望著陽光下碧波洶湧的海面，仍然沒有止住自己的興奮。

  「……雪梅！我們真是太幸運了！太幸運了！竟然在最後的半個月裡拿到了船票！真是聖主保佑！」

  躺在床鋪上看書的項雪梅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然後就沒有反應了。

  見好友不搭理自己，吳荷花坐到她的床頭，輕輕戳了戳對方的大腿，笑嘻嘻地問道：「雪梅！你到底怎麼了？上船以後就悶悶不樂的，要不……一會兒等放風時間到了，我和你去找董大哥他們吧！」

  沒等項雪梅開口回答，躺在對面上鋪的一個二十出頭的瓜子臉女孩，突然趴著木床邊，對她說道：「大葉荷，你知道嗎？我們能拿到船票，其實不是因為走運，而是……因為東華本土需要年輕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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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裡男多女少，尤其缺少我們這樣的華族女子！

  我好心提醒你……在船上千萬別隨便把自己給出去！要給，也給真正的東華公民！

  那樣你一輩子就算有依靠了！」

  吳荷花紅著臉辯解道：「什……蘇玉貞你少胡說八道！我……我哪有隨便給人的意思！我是那麼隨便的人嗎？

  再說了，我才不想嫁給公民呢！他們高門大戶的，規矩肯定多！

  就算要嫁……我也要嫁合我心意的如意郎君！」

  「……嘻嘻，大葉荷你又發春了！」

  靠近船艙門口的一個俏麗女孩也坐了起來，笑道：「那你說說，誰是你的如意郎君啊？是那位董校長嗎？」

  「才……才不是呢！不要亂說！」吳荷花被說中了心事，臉色更紅了，她見到項雪梅還在那裡看書，便趕緊轉移話題道：「雪梅，你還沒回答我呢？一會兒出不出去？」

  項雪梅放下書，想了想，點頭道：「……那就去吧！整日憋在船艙里，也該透透風了！」

  吉龍島號雖然是一艘豪華舒適的客輪，但現在人員嚴重超載七倍多，乘客的體驗就怎麼也談不上舒適了。

  最多只能滿足乘客的基本生存需要，保證不會發生大規模的乘客死亡。

  在這種情況下，陽光都成了寶貴的資源，需要進行統一調度和分配，以便讓所有人都能每天曬到太陽。

  聽到她答應，吳荷花心裡一喜忙點頭道：「好！我們一起，船艙里實在太悶了，我有點暈船！」

  那蘇玉貞聞言，搖頭道：「其實咱們這裡還算不錯的了，底下住在貨艙帳篷里的那些人才叫受罪！

  整日只能出來半個小時，剩下的時間除了吃飯就是睡覺，連個海面都看不到……聽說昨天下面還死了兩個人，都是嘔吐脫水死的。」

  眾女聞言，都沉默下來，心有戚戚，她們是孤兒或者歸化民的女兒，全都接受過至少兩年以上的東華教育，並不會覺得享受特權是一件理所應當和令人驕傲的事情。

  按理來說，她們這些人最後拿到船票的人，應該是要住在底層貨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