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章 瑟瑟發抖
1971年，斯坦利-庫布里克離經叛道的傳世經典「發條橙」橫空出世，暴力發生時候的古典樂令人印象深刻。
不管是「歡樂頌」、「竊鵲」、「威風凜凜進行曲」等等古典樂，還是主角在施展暴力時候哼唱的「雨中曲」，電影以一種離奇別致帶有濃烈戲謔味道的方式，演繹出暴力心理的邪惡扭曲以及對主流意識的強烈諷刺。
這種荒誕，毫無疑問地成為影史經典。
2003年，格斯-范-桑特則重新賦予「獻給愛麗絲」荒誕扭曲的氣質，在平靜與溫婉之中催生暴力，儘管缺少一些「發條橙」的變態氣質，卻把暗潮洶湧的不寒而慄展現得淋漓盡致，讓人不忍心繼續看下去。
而且，「發條橙」的主角叫做阿歷克斯，「大象」的罪魁禍首也同樣叫做阿歷克斯，這是一個巧合嗎？
某種程度上，「大象」真正可怕的地方在於阿歷克斯和埃里克的年輕。
兩個中學生。
格斯以一種挑釁的姿態展現兩位未成年人的血腥。
這在電影歷史上並不多見，難免觸犯某些人的底線，儘管鏡頭始終沒有正面展現那些血漿迸裂的畫面，一切都是間接的；但扣動扳機的時刻已經足夠。
這，就是一種挑釁。
毫無疑問，這不是「心靈捕手」的格斯，也不是「我自己的愛達荷」的格斯，電影以一種顛覆的方式摧毀整個盧米埃爾大廳。
一直到，電影結束。
大屏幕陷入黑暗，這本來是再正常再簡單不過的一幕，卻毫無預警地因為黑暗而陷入警惕陷入絕望。
不需要閉上眼睛，就能夠描繪出內森和女友的絕望。
但他們終究沒有機會知道結局了，阿歷克斯扣動扳機了嗎？
那種恐懼，牢牢抓住心臟，以至於整個人蜷縮起來瑟瑟發抖。
幸好，這只是短短剎那。
啪。
燈光，徐徐亮起，不算明亮也不算炙熱的光線落在皮膚表面卻有種陽光般的溫暖，思緒如同潮水一般洶湧而來，死裡逃生的慶幸轉眼之間充盈整個胸膛，大口大口喘息起來。
然後。
終於，現實和虛幻之間的界線重新清晰，那種腳踏實地的感覺拖拽著靈魂回到盧米埃爾大廳里。
面面相覷地左顧右盼，互相交換視線，腦海深處的震撼和衝擊一股腦洶湧而上，再也無法控制自己。
起立，鼓掌。
一直到準備站立的時候，這才意識到膝蓋發軟小腿打顫，一陣脫力，差一點點就要重新摔回去。
但正是因為如此，匆匆忙忙調整重心、掩飾狼狽之後，拍打的雙手更加用力起來，傾注全部力量。
從困惑、質疑、嫌棄到好奇、專注最後到震撼、衝擊、難以自己，一段難以置信也無法形容的觀影體驗；但毫無疑問，這也是一段無法忘懷的觀影體驗。
這，就是電影的魅力。
手掌和手掌的碰撞，卻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把腦海里洶湧的風暴和澎湃全部傾注到雙手之間狠狠撞擊。
然後，成為盧米埃爾大廳這場狂風驟雨里的一份子。
啪啪啪。
啪啪啪！
聲響，節節攀升，短短時間之內就已經掙脫韁繩脫離控制，演變為一場徹頭徹尾的風暴席捲全場。
沒有例外。
從一樓到二樓，從左翼到右翼，從第一排到最後一排，角角落落里的每一位觀眾，全部起立鼓掌。
沒有人能夠逃離這個風暴漩渦，沒有人。
阿歷克斯和埃里克兩個人雙雙被嚇了一跳，差點就要從椅子上摔下來，好不容易勉強控制住了自己，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全場，然後看向安森求助。
不要說他們了，安森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安森不是沒有經歷過全場掌聲轟鳴的首映式場合，而且不止一次兩次；但眼前不一樣，終究不一樣。
沒有口哨、沒有歡呼、沒有吶喊，就是純粹的掌聲。
一雙雙目光飽含熱忱與激情，深情地望向大屏幕，不需要言語就能夠深深感受到他們對電影的熱愛。
準確來說，言語反而黯然失色，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眼前這片雷鳴般的掌聲，以一種純粹而熱烈的方式將內心的情感傳遞出來，點燃盧米埃爾大廳。
簡單，卻瘋狂。
前所未有地，安森能夠感受到這座小鎮的心臟，正在為電影跳動。
同時，前所未有地，安森慶幸自己能夠成為這部電影的一部分——
和表演無關，和角色無關，一切都是關於電影的。
比起自己來說，今晚真正的主角應該是創造這部作品的導演，現在安森終於明白法國電影圈為什麼總是推崇導演並且把導演放在至關重要的位置。
在好萊塢，電影是一個商品，從構思、預算開始，就需要考量市場、銷量、收益等等後續問題，所以製片人應該掌控全局，相當於產品經理一般。
在歐洲，電影是一門藝術，比起市場反應來說，如何創作、如何打開想像力、如何融入自己的思考、如何創新才是重點，所以導演是百分之百核心。
當然，事無絕對，好萊塢在意商業價值不代表不側重藝術表達；歐洲在意藝術價值不代表不需要市場回饋，只是側重點不同，不止製片人和導演而已，觀眾也是一樣，所以導致整個電影文化的差異。
眼前，就是如此。
坎城以獨特的方式向安森展現電影的另外一種面貌。
它可以是商業的大眾的主流的，但同時也可以是藝術的自我的瘋狂的，這才是電影被稱為第七藝術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電影應該是關於故事關於人物關於生活的，同樣應該是關於演員關於導演關於創作的。
這才是漫畫改編超級英雄電影被稱為主題公園的原因，不是因為它的商業性娛樂性，而是因為它沒有「人」，裡面的人物不會遭遇真正危險、人物和人物之間也沒有真正情感，一次次拯救地球拯救人類的背後，沒有真情實感的維繫，又如何讓觀眾投入情感？
在坎城電影節上，安森前所未有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
此時，此刻，應該是屬于格斯的。
儘管一切對安森來說都是全新的，他也是第一次；但安森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站立，轉身，看向格斯。
然後，送上掌聲。
啪啪啪！
安森也同樣用力拍打雙手，把所有情感全部宣洩而出，為格斯喝彩、為格斯致敬，就是如此簡單。
阿歷克斯和埃里克兩個人懵懵懂懂地不知道怎麼辦，有樣學樣地跟著安森站起來，雙雙送上了掌聲。
全場，轟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