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自由落體
我們的房子？
什麼房子？
喬爾沒有來得及思考，眼睜睜地看著克萊門汀一路狂奔沖了出去，並且還在持續不斷地招手呼喚。
「跟上。跟上！」
那抹笑容，宛若鮮花一般，在冰天雪地里傲然盛開。
喬爾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地追上去，「我們必須走了……」
一個踉蹌，喬爾勉強抓住克萊門汀的雙腿順勢倒地，一直在等待喬爾的克萊門汀沒有能夠躲開，也跟著軟倒在地上，但顯然克萊門汀並不介意，笑聲不斷。
只有喬爾在著急。
「我們，我們必須走了，克萊門汀。」
喬爾在掙扎著，試圖爬起來，卻沒有想到克萊門汀已經提前跪著直起身子，一下就把喬爾撲倒了——
打雪仗。
克萊門汀把一堆一堆的白雪堆到喬爾的臉頰上，如同一個頑皮的孩子，甚至還幫助喬爾做起了白雪面膜，看著眼鼻嘴全部消失不見的喬爾開懷大笑起來。
喬爾一直在掙扎，如同上岸的魚，撲騰撲騰著，但始終不敢太用力，唯恐一不小心就傷害到克萊門汀。
「克萊……克萊門汀……」
連續呼喚了一聲也沒有能夠得到回應，反而塞得滿嘴都是雪花，喬爾也終究沒有忍住，跟著克萊門汀一起胡鬧起來，雙手如同企鵝翅膀一般把雪花聚攏往克萊門汀身上撲。
兩個五歲孩子就這樣在沙灘上嬉戲玩鬧。
越玩越起勁。
鬧著鬧著，喬爾才終於回過神來，雙手往兩旁一拍，懊惱地大喊道，「現在不是玩鬧的時候！」
卻沒有想到，克萊門汀又撲上來，整個人趴在喬爾身上，耳朵貼著喬爾的胸口，傾聽心臟的跳動聲響。
然而，這只是掩護。
克萊門汀用這樣的動作轉移喬爾注意力之後又偷偷摸摸地用雙手抓起積雪，也不抬頭，憑著感覺撒到喬爾臉頰上，耳邊傳來喬爾呸呸呸吐雪的聲音，她再也忍不住，幸福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一不小會兒，喬爾就成了一個雪人。
皚皚白雪之上，克萊門汀和喬爾就這樣靜靜地躺著，靛藍、墨綠、深藍宛若濃墨滴落在宣紙之上，一抹紅色的頭髮演變為火焰熊熊燃燒，鮮艷明亮的對比在那些燦爛笑聲之中迸發出一種純粹的幸福。
有那麼短短一剎那，時間似乎就在這裡永恆地定格。
一直到喬爾清醒過來——
現在不是沉浸幸福的時候。正是因為自己不想遺忘這些幸福，所以他需要阻止忘情診所的程序，他需要在克萊門汀從自己的記憶里徹底消除之前，找到一個角落，嚴嚴實實地把克萊門汀藏起來。
喬爾，看向攝像機，就好像攝像機是苦苦追尋自己的黑衣人，準備抹去克萊門汀的存在，這讓他流露出些許驚慌。
一把，喬爾抱住克萊門汀，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抱著。
然後，站立起來。
喬爾幫助克萊門汀站好，「我們需要離開，現在，馬上，立刻。」
可是，才走了兩步，克萊門汀就拉住喬爾的雙手一個後仰落地坐了下來，如同滑雪橇般。
克萊門汀撒嬌嚷嚷著，「我根本不知道我們要去哪裡。」
那表情那模樣，如同惡童一般，眼睛裡寫滿了歡快——
她只是想要和喬爾在一起，她只是想要和喬爾玩耍。
喬爾沒有時間轉身打量，拖著克萊門汀一路前行。
拽拽拽。
「一定很好的玩，走吧。真的，那裡真的很好玩。」
喬爾拖拽克萊門汀往西邊走。
克萊門汀卻心心念念「我們的房子」，拖著喬爾往東邊走，「不不不，這裡，這裡，我們就要去這裡。」
喬爾連連搖頭，「那裡！」
「噢，克萊門汀，你完全沒有在幫忙！」
克萊門汀把整個身體重心後仰，真的玩起了滑雪橇遊戲，以至於喬爾如同伏爾加河上的縴夫一般拉著克萊門汀一路艱難前行。
積雪，已經消失，可以看到底下的沙灘。
喬爾發不上力，泥足深陷，整個人終於力竭倒地。
但喬爾依舊沒有放棄，轉過身，從背後抓著克萊門汀的雙臂，吭哧吭哧地拖著克萊門汀在雪地里蝸牛爬。
嘿咻，嘿咻。
克萊門汀只是覺得歡快，「哈哈」，笑聲根本停不下來，那個寶藍色的針織帽滑落，顯露出鮮艷明亮的一頭紅髮，笑聲明亮地在海風之中激盪盤旋。
哈哈，哈哈哈。
喬爾只是專注自己，「克萊門汀，我們必須離開，必須……」
吭哧吭哧之間，卻突然發現——
克萊門汀消失了。
鏡頭一切，凱特一個懶驢打滾，圓潤圓潤地滾了出去，屏住呼吸，躺在雪地里，靜靜地注視安森。
喬爾依舊正在發力，但手裡的重物突然消失不見，力量鬆開，整個人狼狽不堪地往後四仰八叉地摔了下去。
喬爾卻沒有時間擔心其他，滿臉錯愕地看著自己的懷抱自己的雙手，驚慌失措地左右快速尋找著。
沒有。完全沒有。
白雪皚皚地沙灘上留下一片狼籍，但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完全找不到克萊門汀的蹤影。
喬爾，一下愣住了，甚至忘記了呼喊克萊門汀的名字，就只是愣愣地注視前方，看著那一片洶湧咆哮的深藍色海洋，肩膀耷拉些許卻又停頓住了，保持著一個彆扭的姿勢，久久地僵硬在原地。
儘管看不到眼神看不到表情，卻能夠從側面和背影感受到那種茫然和失落，從幸福、喧鬧到孑然一生，巨大的空虛感讓他的身影看起來格外孤單。
不由地，凱特屏住呼吸。
別墅里，米歇爾注視著監視器，他忍不住想像：
如果一切能夠定格在這裡，那就好了，一種簡單的幸福，在「記憶」即將失去之前，終於意識到了它們的珍貴，竭盡全力奮不顧身地試圖抓住眼前的一切。
卻突然發現，越用力就失去地越快，越心急就越是抓不住。
然後，陷入茫然。
不是悲傷不是痛苦不是絕望，就只是茫然而已。
但那樣的茫然，才更加心痛。
鏡頭裡，前一秒還在努力的喬爾，下一秒就愣住了，沒有動作沒有呼喊，什麼都沒有，身體就那樣保持一個姿勢，只能隱隱看到一些細節的變化，眨眨眼之後卻什麼都沒有發現，不由懷疑自己的眼睛，也許只是海風混淆判斷，喬爾只是僵硬在原地。
但這樣一幕，比任何表演所帶來的情感衝擊都更加鮮明更加洶湧，猝不及防之間就這樣擊潰了防線。
然而，哭不出來，就只是唏噓，仿佛一團棉花塞在胸口。
靜靜地，米歇爾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
一直到一個寒顫從腳底竄上來，米歇爾打了一個激靈。
「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