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保持距離
安森不是一個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孩子。
他知道，人和人之間的羈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親情、愛情、友情全部都是如此，普通生活就是這樣，名利場更是如此。
在名利場尋找信任和羈絆，這是一個愚蠢的想法。
但是，安森依舊懷抱希望，微弱而天真的希望。
即使是在名利場，也依舊能夠找到志同道合的小夥伴。不是因為愚蠢，而是因為什麼事情都看得太透徹太理智，生命就太孤單了，如同沒有夢想一樣。
特別是經歷前世的漫長黑暗之後。
安森意識到，相信夢想相信希望，並不是愚蠢，而是依舊熱愛生活，站在泥濘之中仰望漫天星辰。
所以，小心翼翼地，安森依舊選擇相信選擇期待。
今天，布拉德的出現，就是一個小小驚喜。
安森能夠感受到布拉德的真誠與無助，儘管安森不知道布拉德到底經歷了什麼，他也相信布拉德所說的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但布拉德的那些痛苦那些茫然那些掙扎都是真實的——
他也好，布拉德也罷，他們都是普通人，會犯錯會後悔會跌倒；比起錯誤來說，能夠懸崖勒馬改過自新始終更加重要。
那些感謝，是真心的。
至少，布拉德證明，在名利場裡的善良不全是愚蠢。
然而。
事情，卻又沒有那麼簡單。
那些傷害那些失落那些苦澀，全部都是真實發生的；它們是如此真實又如此鮮明，留下深深的印記，卻不會因為三兩句話的挽回就輕而易舉消失。
更何況，友誼不是樂高玩具，打散之後重新拼起來就好，完全看不出痕跡；信任不是說復原就能夠輕易復原的。
他們需要時間，也需要空間。
「但是。」
「布拉德，我想我沒有辦法邀請你留下來喝一杯。至少現在不行。」
安森的話語有些艱難，但終究，他還是說出口了。
布拉德有些慌。
「安森……不，我……」
「我保證，我不會犯渾，我不會像個瘋子一樣無理取鬧。」
「我不會滿嘴都是『我我我』，我不會討論工作的——包括我的和你的工作，我只是……」
安森有些於心不忍。
眼前的布拉德如同溺水之人牢牢抓住救命浮木一般。
但安森知道，正在戒斷反應的人總是如此，不管是上癮還是告別癮症，他們都會狂熱地抓住任何救命稻草，他們的話語他們的行動都不能輕易相信。
深呼吸一口氣，安森保持冷靜。
「我知道，布拉德，我相信你。」
「只是，我們都需要時間和空間，不止是我而已，伱也是一樣。」
「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我們沒有必要一直糾結，但我們也不能假裝事情沒有發生，假裝一切都好，假裝事情能夠如同出產設置按鈕一樣摁一下就恢復原樣。」
「抱歉，布拉德，我不想傷害你……」
這次，布拉德擺了擺手，阻止了安森。
布拉德靜靜地坐在原地，耷拉肩膀，微微有些出神，仿佛被遺棄一般；但他深呼吸一口氣重新挺直腰杆。
「不，不不不，我理解。」
「我的意思是，我現在就好像沙漠裡迷路許久的人一樣，看到一股清泉就恨不得把腦袋扎進裡面；但現實就是，如果我太迫切的話，反而可能會溺水而亡。」
「你需要時間，我也需要時間。」
道理，不難。
然而，布拉德還是一陣空虛，神情失落地愣在原地。
生活，真的不容易，置身於名利場的生活也更是如此。
一文不值的時候，渴望一夜成名；真正一夜成名之後才意識到，那個包裹在光怪陸離裡面的世界和自己的想像截然不同，但殘酷的是，自己卻已經回不去了。
安森長長吐出一口氣。
「如果是好萊塢電影，我現在就應該狠狠給你胸口兩拳，然後淚眼婆娑地護送你上飛機離開洛杉磯，轉身落寞地坐在吧檯前面端著一杯威士忌，默默哀傷著，世界上那麼多城鎮、城鎮裡那麼多酒吧，可你偏偏走進了我這家。」
哈哈。
布拉德一下沒有忍住，撲哧一下就暢快笑出了聲。
安森，果然是安森，誰能夠想到，「卡薩布蘭卡」的台詞居然出現在這裡，一下就改變了氣氛。
「但是，生活不是電影。」
「現在對我來說，還沒有到時候……」
布拉德深呼吸一口氣，連連擺手，「不用擔心，我理解我明白，你是正確的，反正我一直在這裡。」
「主要也是我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我也只能待在洛杉磯，所以你就假裝我依舊在這裡附近徘徊，等待你的召喚，然後狗仔偷偷摸摸跟蹤我們，拍下我們前往酒吧喝酒的照片，克里斯嫉妒得打電話過來抱怨，我們喝酒居然不喊他。」
吧啦吧啦。
笑容，悄悄爬上安森嘴角。
眼前的布拉德稍稍恢復了些許記憶里的不羈和灑脫。
安森不知道名利場在布拉德身上留下的痕跡多深，也不知道布拉德是否能夠重新找回曾經的自己；但至少，他已經意識到了。
這就是一個開始。
安森輕輕聳肩。
「雖然我不能請你喝酒，但看在你千里迢迢來到馬里布的份上，我可以告訴你，我和希斯-萊傑合作了一部電影，上帝，他是一個真正的瘋子。」
布拉德瞪圓眼睛，「希斯？等等，和你們競爭彼得-帕克的那個瘋子？噢，天吶，傳聞他瘋起來自己都打，這是真的嗎？」
「我不確定他會不會打自己，但我確定我們互相打了一架。」
「你？你在開玩笑！」
「我沒有。」
「耶穌基督，安森，你學壞了，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打架呢，就連克里斯那個乖寶寶也會打架，但你看起來完全不像。我沒有辦法想像你揮拳的畫面。」
「扼腕，你剛剛道歉了，不然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一拳，好好教訓你一頓，宣洩一下怒火。」
「哦，安森，你不會想要嘗試的，我的打架技巧髒得很，全部都是和街頭混混偷雞摸狗學好了，一上手就是陰招，你這個好孩子還是不要學壞了。」
「猴子偷桃？」
「哦，我的耳朵，上帝，我的耳朵！」
你來我往，嘻嘻哈哈，笑聲重新在空氣里激盪起來，不知不覺地，仿佛又回到以前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的歲月，兩個人口無遮攔地互相吐槽互相惡搞，十句裡面有一句真話就了不起，其他全部都在胡扯，但這些扯皮拉筋的打趣卻讓笑聲持續不斷。
然而，布拉德終究沒有久留，僅僅又停留了一小會，帶著笑容離開了別墅，當腳步站在雕花鐵門之外的時候，肩膀之上沉甸甸的包袱似乎卸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