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蝴蝶翅膀
「歡迎光臨克羅格超市，請問需要袋子嗎？」
下意識地，康納腦海里就自動浮現招待顧客的話語；但眼前一張張臉孔之上的表情卻和日常不同。
他們展露笑容，他們熱情洋溢，一個兩個親切友好地伸出右手等待握手問候，真誠而明亮地完成眼神交換，在那一雙雙目光里可以感受到溫暖和幸福。
一次交錯、一次握手。
就是這短短的剎那碰面，康納卻能夠感覺到一團棉花糖輕盈而飽滿地在胸口膨脹，轉眼就已經塞滿。
原來，這就是幸福。
不止因為那些歡呼那些掌聲，更因為在這些眼睛和臉孔里能夠感受到情緒的共鳴，他們聽懂了那些演奏那些歌唱，他們從旋律之中找到了彼此。
在這一刻，陌生的靈魂之間短暫地分享剎那溫暖——
不多，卻真實。
這，才是音樂的力量。
所以，這是一個夢境嗎？其實他依舊站在克羅格超市里忙碌，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個白日夢？
但即使是白日夢，那又如何？
他拒絕醒來，他願意一直沉浸在這個夢境裡幸福下去。
一直到現在，康納才終於明白「喚醒我」那首歌的靈魂，那不是愚蠢更不是天真，而是深沉地熱愛，然後，康納忽然就意識到自己多麼喜歡音樂，哪怕是夢境也沒有關係，就讓音符在自己的血液里流淌，如同伊卡洛斯一般奮不顧身地飛向太陽。
怎麼回事，明明笑容在綻放，視線卻已經模糊？
然後，康納就看到眼前的那個女孩。
朦朧的淚光里看不清楚臉孔，卻能夠看到那個大大的笑容，完美綻放，她落落大方地伸出右手。
握住，用力。
「我喜歡你的貝斯。你的演奏是有溫度和色彩的。上帝，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貝斯的獨特魅力。」
「希望不會太遲。」
噗通，噗通。
康納的心臟就這樣被狠狠擊中，用真心用靈魂演奏的旋律終究是能夠被聽到的，幸福宛若煙花一般傲然盛開，他不由自主地開口，「我可以給你一個擁抱嗎？」
女孩燦爛地笑了起來，「當然。」
康納禮貌地給了女孩一個擁抱，小心翼翼地將手掌放在女孩的肩膀上，感受那個懷抱的溫度感受那個懷抱的氣息，生命的溫度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一切盡在不言中。
布萊爾能夠感受到擁抱的溫度，康納在微微顫抖，他的膽怯和脆弱、他的喜悅和幸福、他的不舍和遺憾，千言萬語的錯雜根本無法用語言表達，卻在一個擁抱的動作里完成傳遞，輕輕觸動布萊爾的心臟。
但是，布萊爾並不意外。
因為剛剛的表演里，她就已經感受到了這些情緒。
果然，音樂不會說謊。
某種意義上，音樂也是一種表演，呈現出腦海里想像的情感和畫面，和演員一樣。
但某種意義上，音樂和演員又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因為演員的表演是掩飾，而音樂的表演則是展露。
真正源自靈魂的旋律，才能夠深入靈魂。
難怪人人都說，如果喜歡音樂，那就一定要欣賞現場演出。
不同於錄音室的完美，現場演出所展現的情感力量總是能夠完美而有力地擊中心臟，讓靈魂深深顫慄，那是無與倫比的體驗，切切實實傳遞出生命的脈動。
上次在曼哈頓街頭是如此，此次在伯班克攝影棚也是如此。
布萊爾相信自己是幸運的，她能夠親自在現場經歷這些時刻。
並且，見證這一切。
告別康納，布萊爾又見到了純真簡單的邁爾斯、也見到了倔強倨傲的莉莉，腳步最後才在那個男人面前停下腳步。
安森-伍德。
他的眼睛如此深邃又如此清澈，嘴角總是帶著瀟灑風流的笑容，稍稍不注意可能就被勾走魂魄，卻也永遠錯過探究那雙眼眸深處更多未知的可能。
但眼前的安森，和布萊爾記憶里的模樣稍稍不同。
他的笑容，如此輕盈如此柔軟，似乎輕輕一碰就會破碎；卻又如此明亮如此絢爛，宛若金色陽光一般輕輕地落在掌心，淡淡的溫暖讓手掌和身體舒展開來。
一如蝴蝶翅膀，破碎，但美麗。
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布萊爾就已經屏住了呼吸。
也許，他們以前看到的安森只是一個假象，如同幻影一般，悄悄地把那些真實的脆弱隱藏起來。
然後，她來到安森面前，輕手輕腳地，唯恐驚動那隻蝴蝶。
她真的有好多好多話想說，她想要和安森分享自己的喜悅和幸福，她也想要幫忙安森分擔眉宇之間的哀傷與失落，她想要告訴安森不管發生什麼她都永遠追隨，她還想……
數不勝數的話語，卻在站在安森面前的那一剎那，消失得一乾二淨，大腦一片空白，陷入呆滯。
語言，再也沒有份量。
「謝謝。」
布萊爾說。
就只有最簡單的一句話而已，但千言萬語全部隱藏其中。
然後，布萊爾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耳邊繼續響起。
「謝謝伱表演了這首歌。就只是，謝謝。」
謝謝安森出現在她的生命里，謝謝安森願意展露自己的脆弱，謝謝安森勇敢地站在雷射燈底下盡情高歌，謝謝安森敢於愚蠢地繼續做夢，也謝謝安森告訴她平凡普通一點也沒有關係，謝謝一切。
謝謝安森願意成為她青春里的一道光，指引她走出那無盡的黑暗和迷茫，重新感受到心臟的跳動，重新感受到生命在血液里流動的溫度和力量。
靜靜地，布萊爾注視著安森，明明什麼都沒說，卻有種想哭的衝動，她狼狽不堪地揉了揉眼睛，放肆地大笑起來，掩飾自己的窘迫，幸福在笑容之中蕩漾。
安森，愣住了——
他第一次知道，一句「謝謝」居然能夠具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包含太多太多重量，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即使素未謀面，卻也能夠感受到那個笑容里的錯雜。
笑容，帶著苦澀和哀傷，爬上嘴角，安森開口詢問道，「我是安森，你呢？」
布萊爾一愣，思緒完全跟不上，只是下意識地條件反射做出回答，「布萊爾。」
安森，「很高興認識你，布萊爾。」
布萊爾呆住了，心臟腫脹地隱隱做痛，慢了半拍才意識到自己好像瘋子一般站在原地默默流淚，她慌手慌腳地擦拭眼眶，「上帝，我就像神經病一樣，但是……」
可是，怎麼辦，停不下來，越是擦拭、眼淚就越多，明明是幸福明明是快樂明明笑容在嘴角肆意綻放，眼淚卻為什麼止不住呢？
布萊爾覺得自己一定是失心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