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
王康聲音很低,軟綿無力,中氣不足。
努力叫出第一聲,可是等了幾秒鐘,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王康又努力的叫了兩聲,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王康終於不在叫喚了,每張一次口,王康都能感覺到喉嚨里,火辣辣的疼痛。
王康輕輕喘息著,然後深呼吸,猛的閉氣,右手抓著病床床沿,努力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王康緊閉的嘴唇悶哼一聲,蒼白的臉上也湧起一陣潮紅,左胸腔傳來劇烈的疼痛,王康仿佛能感覺到,左胸前那被洞穿的地方,原本已經稍稍癒合的傷口,在一次被狠狠撕裂,鮮血開始滲出。
可是,王康卻顧不上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左手上插著的點滴,直接用右手拔了出來,還有夾在他手指上的監護儀。
在沒有任何拖累後,王康掀開被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前,已經從病人服滲透出來鮮紅的一片,王康掃了一眼便不在看,微微喘息了一會,待體力恢復後,便看了一眼床下,沒有發現鞋子和拖鞋,於是直接赤腳踩在地上。
冰涼的地面讓王康身體微微發寒,王康努力控制著,不牽動傷口的情況下,慢慢來到了病房門口,然後打開大門。
外面是安靜的走廊,靜寂無聲。
王康開門的聲音在走廊里傳出很遠,然後遠處一個護士望了過來,看到站在門口的王康,先是臉上一喜,隨即一驚,立刻快跑著過來。
「你怎麼能下地呢,快回床上去,你傷還沒好,不能走動的。」仿佛帶著點點焦急的聲音說完,護士又轉頭朝著遠處一間辦公室大叫著:「邱主任,邱主任,病人王康醒了,您快過來看看。」
瞧著小護士焦急的模樣,王康臉上卻沒有絲毫變化,也沒有如小護士要求的那般回到病床上,只是臉色低沉的望著小護士:「今天幾號。」
小護士剛招呼完醫生,然後聽到王康的話,回過頭來先是一愣,隨即一臉不滿的道:「你怎麼還沒回床上去啊,不要命了啊。」
瞧著小護士嬌俏小臉上,一臉不滿的模樣,還嘟著小嘴,原本也算是一道難得的風景,不過此時此刻,王康卻絲毫顧不上欣賞。
臉色鐵青,雙眼通紅,仿佛擇人而噬的魔鬼,死死的望著小護士,口中,咬著牙,一字一句的道:「我說,今天,幾號。」
小護士被王康陡然變化的兇相嚇的心頭狂跳,整個人仿佛也呆住了,嘴裡不自覺的按照王康的話,低聲回道:「今,今天七號。」
王康臉色陡然一僵,臉色瞬間便的充血,通紅。沉默了兩秒,然後王康二話不說,轉身朝著走廊一側的電梯方向走去。
王康剛動,小護士便仿佛驚醒了過來,看著王康離開,頓時大驚:「你,你要去哪?你現在還不能下地走動。」
王康充耳不聞,而這時,邱主任也已經從辦公室走了出來,看到王康赤腳走在地上,還有王康的後背病人服上,那一塊已經被鮮血染紅的地方,頓時也快跑了過來。
「王康,你幹嘛,快回病床上去,你這樣會加重傷勢的。」邱主任一邊跑一邊大叫著。
王康走的很慢,一部分是因為傷勢的原因,每走一步都仿佛會牽動傷口再一次的撕裂,還有就是身體的虛弱。
手術後,再加上幾天沒有進食,王康此時幾乎虛弱到了極限,所以邱主任很快就攔到了王康身前,雙眼怒視著王康:「你想幹什麼,不要命了嗎。」
前進的方向被邱主任死死的攔住,王康不得不停下身來,他抬頭望了一臉怒容的邱主任一眼,淡淡道:「我要回家!」
「回家?」邱主任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就你這樣還回家?老老實實給我回病床上去,沒有一個星期,你別想下地。」
說完,邱主任看到沒有絲毫動靜的王康,臉上一沉:「別以為你是英雄你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在這裡,我說了算。」邱主任冷聲道,然後招呼著旁邊的小護士:「來,和我一起,把他架回去。」
得了邱主任召喚,小護士忙跑了過來,兩人一左一右,就要把王康架回去。
不過王康自然奮力掙扎,奈何身體重傷在身,再加上虛弱,所以實在是反抗無力,但是邱主任和小護士也要顧忌著王康身體的傷,不敢強來。
一時間,三人居然就這麼僵持在了這裡,走廊間,邱主任的怒聲傳的老遠。
僵持了兩三分鐘,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怒聲:「怎麼了這裡,吵吵鬧鬧的,像什麼樣子,這裡是醫院,都安靜點,老邱,怎麼回事。」
隨著聲音,遠處一群人走了過來,說話那人,正是這軍區醫院院長,而在他身旁,還有一身穿墨綠色軍裝的中年男子,後面還跟著幾名警衛。
看到來人,邱主任忙鬆開抓著王康的手,然後向院長點點頭,還有向中年軍人敬了個禮:「將軍!」
招呼完,邱主任這才解釋道:「院長,病人王康剛剛甦醒,還沒等我去檢查,就自己下地,說什麼要回家,你說,這不是胡鬧嘛。」
聽到邱主任的話,院長也是眉頭微微一皺,不過卻並沒有說什麼,而是轉頭望向了旁邊的中年將軍。
將軍在來到這裡後,目光始終在王康身上轉動,聽完邱主任的話,頓時眉頭微皺,沉聲道:「王康,你才做完手術,剛剛甦醒,身體還很虛弱,需要靜養,先好好休息吧。」
王康在中年軍人出現的時候,目光便不自覺的掃過了其肩膀上的肩章,金色橄欖枝和兩顆金星在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一名中將。
聽到中將的說話,王康沉默了一會,然後低聲道:「我要回家。」
中將眼神微微一凝,過了四五秒,中將沉聲道:「為什麼?」
王康不說話,只是沉默著。
氣氛一時間有些許凝固,過了一會,中將望著王康的雙眼沉聲道:「很重要?」
王康繼續沉默著,過了很久,才微微點了點頭。
中將盯著王康的雙眼,看了很久,然後沉聲道:「在這等五分鐘,我派人送你,不管你要去哪,軍車總會快一點。」
王康沉默的望著中將,然後低聲道:「謝謝!」
中將點點頭,然後望向旁邊的醫院院長:「去安排一名醫生和一名護士,跟著王康一起走,帶上所有必須的藥物,一定要保證王康的身體恢復。」
「是!」得了將軍命令,醫院院長立刻開始安排了起來。
走廊里一片小跑聲,先是有護士推來了一輛輪椅,讓王康坐了上去,然後又有護士找來了棉質拖鞋給王康穿上。
五分鐘後,一名四十來歲的醫生和三十歲左右的中年護士,帶著兩個醫藥箱來到了王康身前,這兩位就是在離開醫院後,負責王康療養工作。
之後,車也就緒,王康向中將點了點頭,然後由護士推著他,朝著遠處電梯方向走去。
在護士推著王康走了七八米後,一直站在那裡的中將突然向著王康的背影沉聲道:「當初劉司令同意讓你退伍,根本就是一個錯誤。」
聽到中將的話,推著輪椅的護士立刻停了下來,轉頭望向身後的將軍,不過輪椅上的王康,卻始終沉默著,沒有回應。
等了一會,確認沒有得到回應,中將輕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仿佛無可奈何般的笑臉,不過很快又再次嚴肅了起來,望著王康始終背對著他的身影。
「謝謝你為國家所做的一切。」
王康依舊沉默著,沒有任何回應。
中將臉上向護士點了點頭,然後護士這才推著王康繼續前進。
只是,在王康看不到的身後,中將慢慢抬起了右手,敬禮。
隨著中將的動作,其身後的警衛,軍醫院院長,甚至之前怒喝王康的邱主任,也一一抬起了右手。
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掌聲,沒有鮮花,什麼都沒有,所有的,只有一句。
向英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