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4章 暴虐的瞎子

  聽著伏哲的話,張坤卻一時愣在了那裡,他感覺自己有點不太明白伏哲說的話的意思了。

  他,伏哲,不知道卓詩長什麼樣子?

  似乎察覺到張坤詫異的目光,伏哲轉過頭來,絲毫沒有顧忌自己的滿臉淚痕,依舊一臉的冷意:「很奇怪是吧,身為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可是我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是啊,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伏哲慢慢低下頭,望著自己手中的酒瓶,再次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口,倒的又快又急,酒液甚至流滿了伏哲胸膛。

  濃烈的酒氣充斥著整個樓頂,伏哲臉上已經通紅了起來,他仿佛渾身無力一般背靠著牆壁攤在地上,目光迷離的望著天空中的彎月,然後慢慢開口。

  「你剛才說我,長得帥?是大明星?還多金是吧。」

  張坤忙不迭的點頭:「而且人也溫柔,那個,現在不是流行暖男嗎,我覺得你就是那種暖男,特讓女孩子喜歡的那種。」

  聽到張坤的話,伏哲轉頭望了一眼,臉上流露出聲聲冷笑。

  「暖男?呵,是啊,人長得帥,又溫柔,還勉強算個明星,所以這樣的我才會讓那些女孩子喜歡。」

  「可是,如果我是個不修邊幅,整天邋邋遢遢,壞脾氣,還抽菸,喝酒,甚至……吸毒的,瞎子呢?」伏哲猛的轉頭,雙眼死死的盯著張坤臉上的每一個變化。

  張坤臉上微微一愣,有點不太明白伏哲話的意思。

  「那是十六年前,而那時候我還是一個……瞎子,一個,整個世界只有黑色的瞎子。」

  「然後,在某一個陽光晴朗的天,嗯,陽光晴朗,因為我能感覺到,那一天太陽照射在我身上帶來的溫度,很溫暖。然後,在一座天橋上,在我抱著吉他,以音樂乞討的時候,我第一次遇到了卓詩。」

  「卓詩有著很溫柔的聲音,宛如天使一樣,那一天,卓詩送給了我第一件禮物,一個她親手做的包子,味道真是美味極了。」

  「從那以後,卓詩就開始經常來了,而且經常會給我帶各種好吃的。在卓詩身上,我感覺到了世界的某一種美好,我仿佛感覺到幸福在向我招手。然後我們開始慢慢接觸,發展。」

  「在那段時間裡,我儘可能的展現自己美好的一面,就仿佛一隻求偶的喜鵲,經過半年多的交往,我們終於走到了一起,而我,一個瞎子,一個連自己吃住都不能保證的瞎子,也終於有了愛人。」

  「雖然我們沒有舉辦婚禮,沒有宴請賓客,沒有領取結婚證,但是,從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將卓詩當成了我這輩子的唯一。」

  「可是,有一句老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而我的本性,在努力壓抑的半年後,在我的努力下終於和卓詩成功在一起後,卻終於再也壓抑不住了。」

  「我是一個瞎子,也是一個孤兒,我從小生活在黑暗中,靠垃圾堆和別人的施捨活下來的,我是一個沒有尊嚴的人。」

  「不是有一個什麼名人說過這樣一句話嗎,人越缺少什麼,就越會拼命去表現什麼。而缺少尊嚴的人,卻總是想要處處表達我的尊嚴所在。」

  「尊嚴,可笑的尊嚴。」

  「又因為這雙黑暗的眼睛,我感覺不到世界的美好,長期的壓抑,讓我的內心充滿了黑暗。」

  「如此種種,讓我變成了一遇到刺激便容易暴怒的性子。」

  「可我是一個瞎子,在外面受了刺激又如何,目無所視的我打不過任何人,所以我只能將怒火發泄到家中,發泄到……家人身上。」

  「那曾經不足十個平方的蝸居,被我各種打砸不下數十次,而我唯一的家人,只有卓詩。」

  伏哲臉上露出無盡懊惱的苦澀:「我曾經毆打過卓詩,你能想像嗎?」

  「那是一次在外面受到了嘲諷,可是我卻對對方無可奈何,然後,我打了卓詩,很重,很重。」

  「我抽菸,抽最劣質的煙,酗酒,灌最差的酒,即使家裡已經明明快要沒米下鍋了,我卻依舊會拿著家裡僅剩的錢,去滿足我那些該下地獄的惡劣欲望。」

  「甚至……我還曾經吸過毒。」

  「雖然只有一次,因為,買過一次後我就沒有錢買第二次了,而那些傢伙知道我沒錢後,也不肯再賣給我了。」

  「然後,現在你告訴我,假如我還是那個,抽菸,酗酒,吸毒,壞脾氣的瞎子,你說的那些女孩子,還會喜歡我嗎?」

  「不,她們喜歡的是這個,彬彬有禮,溫柔大方,長得帥氣的明星,而不是那個,曾經在天橋乞討的瞎子。」

  「可是,卓詩不一樣。」

  「卓詩不在乎我是什麼樣子,她喜歡的就是我這個人,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即使我抽菸酗酒吸毒家暴,她都從未離開過我。」

  「她只會用她的包容,諒解我的各種惡劣,用她的溫柔,撫平我內心的創傷,用她的愛,告訴我這世界還有美好。」

  「在她的努力下,我終於開始慢慢改變,我消弭了所有暴虐的情緒,變得開始溫柔待人,我開始勤換衣服,打點自己的外表,我學會了在獲得別人幫助的時候要說謝謝。」

  「然後我慢慢變成了你口中的暖男,我覺得,我的幸福就在眼前,我能和卓詩有個美好的一生。」

  「可是,老天總是會在你最高興的時候,給你來點驚喜。」

  「在我和卓詩相識的第四年,卓詩突然查出來患了肺癌,晚期。」

  「癌症,即使在現在,也是絕症了,更何況醫療技術不成熟的十幾年前。」

  「得了癌症,幾乎就是已經看到了死神在招手,而晚期,更是代表了生命的倒計時。」

  「從知道消息後,我和卓詩還能在一起的日子,幾乎可以板著手指過。你能知道當時我的心情是怎麼樣的嗎?」

  「我感覺,老天在一次又一次的戲弄我。」

  「隨著卓詩日子一天一天減少,我的心也在慢慢死去。」

  「不過我儘自己的一切可能照顧著卓詩最後的日子,並努力保持著自己臉上的笑容,即使我的最愛即將離我而去。因為,我已經下定決心,在卓詩離開後,也就是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

  「所以,雖然卓詩的事讓我很難過,但是想想,也許之後我們還能在另一個世界相遇,我也就沒那麼難過了。」

  「可是,就在卓詩生命的最後一天,卓詩向我提出了一個請求。」

  伏哲臉色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