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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

  她欲要向後躲著,卻又被他捏著下頜牢牢控在懷裡。

  「咚!」

  伴隨著陽台重物落地的聲響,兩個人從旖旎的氛圍當中回過神,陳屹鬆開她,向後靠著沙發。

  屋外的雨勢不減,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發出叮叮噹噹的動靜,緊接著又是一聲重物落地的動靜。

  「我出去看看。」

  阮眠低頭穿上拖鞋正準備往陽台走,陳屹倏地拉住她的手腕,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我去。」

  陽台有一扇通風的窗戶沒關,花架上有兩個空花盆被風颳落在地,瓷片碎了一地。

  陳屹關了窗戶,拿掃帚把碎片打掃乾淨,又把垃圾袋扎了個口,這才轉身走進屋裡。

  阮眠看到他手裡的提著的東西,問了句,「什麼東西掉了?」

  「花盆。」

  陳屹走到門口,將垃圾放在門邊,叮囑了一句,「不要不穿鞋去陽台,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碎片沒處理乾淨。」

  「哦。」

  阮眠走進廚房燒了壺水,打開冰箱,滿滿都是食材,但有些擱置太久都已經枯敗發黃。

  她把不能吃的蔬菜挑出來,又從冷凍室里找出大半包雞翅根,放在水池裡解凍。

  弄完這些,阮眠走出去,「陳屹。」

  「嗯?」

  陳屹抬眼看她。

  「你中午要留下來吃飯嗎?」

  聞言,陳屹看了眼牆上掛著的時鐘,已經快十一點,他扭頭問:「你下午什麼時候去醫院?」

  「三四點左右。」

  「那吃吧,吃完我送你去醫院。」

  「好。」

  阮眠沒說什麼,隨手將頭髮紮起來,又進了廚房。

  兩居室的屋子,開放式的廚房正對著客廳,沒有任何遮擋,陳屹彎腰撿起垂在地板上的毛毯,起身走了過去。

  阮眠正在削土豆皮,陳屹站在那兒盯著看了幾秒,察覺出了不對勁,也不知道是刀鈍還是她手法不嫻熟,一顆本就不大的土豆被她削完皮之後近乎小了三分之一。

  在她伸手去拿第二顆的時候,他輕聲問了句,「會做飯嗎?」

  阮眠停下動作,抬頭看他,眼眸清澈透亮,一臉天真樣,「我不知道你對會的概念是什麼。」

  一聽這話,陳屹也不打算繼續問下去了,走過去接了她手裡的活,「還是我來吧。」

  阮眠原本就不怎麼下廚,沒跟他推讓,很快洗了手站到他先前的位置。

  男人的指節白皙修長,手背筋絡紋理分明,拿著土豆和削皮刀也格外的賞心悅目。

  動作也很嫻熟,沒幾分鐘就將土豆和其他的蔬菜收拾乾淨,清理完這些,陳屹轉身朝她舉著胳膊,「幫我卷一下衣袖。」

  阮眠回過神,抬手將他把衣袖卷上去,怕掉下來還往上推了推,直至露出整個小臂,「行了嗎?」

  「可以。」

  他盯著她,忽地俯身親在她嘴角,聲音含笑,「謝謝。」

  陳屹出菜的速度很快,半個多小時的功夫,炒了兩個素菜和一盤紅燒雞翅,另外還打了個紫菜蛋湯。

  兩個人吃飯也不怎麼說話,自己吃自己的,等到差不多了,陳屹先放下筷子,「你中秋回平城嗎?」

  「不確定,看有沒有班吧。」

  阮眠還有些意猶未盡,舀了一小碗湯,「你有假嗎?」

  「估計沒有。」

  她哦了聲,低頭喝了口湯,想起什麼,「那你們國慶是不是還要參加閱兵儀式?」

  「我們今年不用,前年參加過一次。」

  陳屹說:「你去看過嗎?」

  阮眠搖搖頭,話里不知真假,「我很忙的。」

  陳屹和她視線對上,很輕的笑了下,也沒有說什麼,阮眠安靜喝完一碗湯,兩個人一塊收拾了殘局。

  外頭雨勢不減,烏雲遮天蔽日,整片天空昏沉沉的,陽台的推拉門沒關,雨滴砸在玻璃上,動靜不小。

  阮眠昨晚在醫院租的陪床椅,硬邦邦的也沒怎麼睡好,這會聽著這雨聲困意直翻滾,坐在沙發那兒連著打了幾個哈欠。

  她扭頭看陳屹,他靠著沙發,坐姿挺直,眼眸微闔著,屋裡電視閃動的畫面在他臉上映出斑駁的光影。

  阮眠不確定他有沒有睡著,俯身湊近了,「陳屹?」

  「……嗯?」

  這聲倦怠慵懶,像是從胸腔深處溢出來的,他掀眸,眼神有些渙散,「怎麼了?」

  「你去房間睡會吧。」

  阮眠向後一指,「那個是我的房間,你要不要換睡衣,我這裡有一套男士睡衣。」

  陳屹往後仰著頭,喉結因著這個動作完整的露了出來,鋒利分明,弧度輪廓格外清晰。

  過了幾秒,他又坐了起來,說了聲好。

  阮眠帶他回了自己房間。

  她住的是主臥,面積大一點,相對來說房租就高些,還內配了一間小浴室,陽台是個飄窗,上面堆的全是專業書。

  屋裡布置簡約而溫馨,床邊丟了一個懶人沙發,書桌擠著飄窗那一角的牆角,衣櫃是內嵌式,書桌旁還有立了一個書架。

  地板上鋪著絨毛地毯,踩上去軟塌塌的。

  阮眠從衣櫃裡翻出那件睡衣,「這是我去年湊單買一送一的贈品,一次沒穿過,你先換衣服,我去洗個澡。」

  「行。」

  陳屹接過衣服,當著她面就開始解襯衫的扣子,阮眠愣了下,回過神立馬轉身走了出去。

  陳屹勾勾唇角,動作利索的換上了睡衣。

  他確實是困了,昨晚留在大院那邊,被宋寶兒抓著玩了一宿的遊戲,到早上四點多才睡下,又因為外公外婆的生活作息,七點不到便被叫起來一塊吃了早餐,整個周末都沒怎麼睡到覺。

  房間裡沒有開燈,昏沉黯淡,伴隨著窗外的雨聲,催眠效果極佳,陳屹掀開被子躺下去,沒一會困意就又重新找了回來。

  半夢半醒間隱約聽見開門聲,他微眯著眼,看見阮眠進了浴室又輕手輕腳走了出去,懷裡抱著一堆衣服。

  他沒作聲,翻了個身繼續睡著。

  阮眠是刷過牙洗完臉之後才想起來沒拿換洗衣服,小心翼翼進去了一趟,出來快速洗了個澡。

  吹完頭髮,她又回了臥室。

  陳屹的睡姿很好,只占了床的一小半,阮眠走到飄窗那邊,動作緩慢地拉上了窗簾,屋裡完全暗了下來。

  她摸索著到床邊,掀開被子躺了下去,原先睡在旁邊的人立馬靠了過來,胳膊摟著她,「定鬧鐘了嗎?」

  「定了,三點半的。」

  「嗯。」

  他聲音又小了下去,阮眠起身將他胳膊往上挪了挪,拽著枕頭墊在腦後,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重新躺了回去。

  屋裡逐漸安靜下來,窗外的雨勢也慢慢變小,夏季暴雨過後的天空飄著幾朵零散的雲,陽光曬得空氣悶熱。

  猛烈的日頭漸升,到了六點多卻又被暮色渲染,西邊的雲層拉扯,大片的晚霞鋪滿整片天空。

  陳屹是在夕陽落下的最後一刻醒來的,那會臥室里只留他一個人,遮光簾不夠厚,漏了些光在被子上。

  他捏了捏鼻樑,掀開被子坐起來,手邊的床頭柜上放了張字條。

  我先去醫院了,記得幫我關門。

  陳屹手往被子上一攤,眯著眼靠著牆緩了會,起身撈起一旁的西褲,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18:47。

  他撥通了阮眠的電話,第一遍沒人接,後來等他換好衣服,她回了電話過來,「我剛剛幫師姐打水去了,你起來了沒?」

  陳屹:「起了,你怎麼不叫我。」

  她啊了聲,「我看你睡得挺沉的,而且我起的時候外面已經沒下雨了,我就自己開車來醫院了,這樣我晚上回去也方便,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嗯。」

  陳屹這一覺睡的時間超過了他的預期,距離歸隊時間也沒剩下多少,「你家這門是不是只要關上就行了?」

  「對。」

  阮眠說:「我放在門口的垃圾走之前望丟了,你也幫我帶下來扔掉吧,裡面有那個碎瓷片,你小心點。」

  「知道了,還有別的嗎?」

  「我想想……」停了幾秒,她又說:「廚房裡好像還有袋垃圾,就在流理台上。」

  陳屹走出去,「看見了,還有嗎?」

  「還有啊……」阮眠兀自笑了聲,猝不及防地坦白道:「其實我不會做飯來著。」

  「看出來了。」

  陳屹聲音懶懶的,似是調侃,「土豆都快給你削沒了。」

  「我太忙了,沒時間學這個。」

  阮眠從小雖然父母感情不和,但也算是十指沒沾過陽春水,錦衣玉食長大的小公主,自小沒為生活操過心,後來學了醫參加工作,更是沒時間去折騰這些,偶爾能下個麵條就已經算得上是大展身手了。

  「以後也不用學。」

  陳屹把那包垃圾拎出來,「家裡有一個會的就行了。」

  阮眠拿著手機笑,視線往走廊那兒一掃,「我先不和你說了,我看見師姐的男朋友了。」

  「好。」

  陳屹想了想,叮囑道:「別起爭執。」

  「知道了。」

  掛了電話,阮眠朝著前邊走過去,周遠剛找護士問了林嘉卉的病房,一扭頭看見阮眠,朝護士道了聲謝,急匆匆朝她跑了過來,神情擔憂,「阮眠,嘉卉她還好嗎?」

  「你覺得呢?」

  阮眠看著他拿在懷裡的花和果籃,「你是來看望病人還是來見女朋友的?」

  「我……」

  阮眠轉身要走,周遠急忙跟上來,「嘉卉她不接我電話也不回我消息,我真的很擔心她。」

  「你如果真的擔心她,就不會讓她一個人來做手術。」

  阮眠停在病房門口,回頭看著他,語氣冷淡,「師姐見不見你我做不了主,但她如果不想見你,我是不會讓你進來,所以還麻煩您在外面等一會。」

  周遠抿了抿唇,「好。」

  阮眠扭頭進了病房,林嘉卉正在和母親通電話,林母不知道她做手術的事情,照常噓寒問暖一番,又問她什麼時候有空回家。

  林嘉卉:「媽,我工作忙你又不是不知道,等我下次放假,我一定回來。」

  「好好好,工作忙也要注意身體。」

  林母又關心了幾句,電話才斷掉,林嘉卉低頭沉默了一小會,才抬頭看著阮眠,「周遠來了是嗎?」

  「嗯。」

  「讓他進來吧。」

  林嘉卉笑了笑,「這兩天辛苦你了。」

  「你跟我還客氣什麼。」

  阮眠說:「那我幫你叫他進來,你們好好談談。」

  「好。」

  那天傍晚,周遠跟林嘉卉在病房裡談了很久,阮眠下去吃了晚飯回來,又在樓下閒逛了大半個小時,才看見周遠從醫院大樓里出來,懷裡空蕩蕩,神情也不似來時頹喪。

  阮眠猶疑著回了病房,卻見那束嫣紅的玫瑰被丟在垃圾桶里,林嘉卉拆了果籃,「正好,這個你帶回去吃吧。」

  她有些弄不明白了,「師姐,你跟周遠?」

  「分手了。」

  林嘉卉剝開一個橘子吃了一瓣,不當季的水果,又澀又酸,「但我又讓他覺得我們還能回到從前。」

  阮眠這下是真的聽不明白了,但林嘉卉卻不再多說,「好了,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早點回去休息吧。」

  「那你你請好假了嗎?」

  「請了。」

  林嘉卉笑:「把年假都用完了。」

  阮眠沒再多問,「好,那你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嗯。」

  後來那幾天,阮眠再去醫院總能看見周遠的身影,但每回他人一走,林嘉卉就會把他帶來的花丟進垃圾桶里。

  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出院那天周遠特地請了假過來,中午他和林嘉卉還請阮眠吃了飯。

  等回到家裡,周遠又趕回公司,阮眠在客廳打掃衛生,過了會,林嘉卉從房間裡收拾了一堆東西出來。

  阮眠認出其中一些都是周遠以前送她的禮物,林嘉卉從前拿它們當寶貝,這會卻全都棄之如敝屣。

  「師姐,你這是?」

  「都是周遠以前送我的東西,我打算還給他。」

  林嘉卉從陽台找了個紙箱,坐在地墊上一樣樣往裡放,「我準備離開B市了。」

  阮眠一愣。

  林嘉卉說:「我參加了我們科跟S市醫院的交流學習研究,為期兩年,下個月就要過去了。」

  「那你交流結束之後還回來嗎?」

  「不回來了,這次交流結束之後,我打算申請留在那邊的醫院。」

  林嘉卉笑:「你知道的,我的家鄉就在S市,當年如果不是因為周遠,我是不會來B市讀書的,更不會留在這裡,講真的,我一點都不喜歡這裡。」

  說著,一滴淚猝不及防掉了下來,她低下頭,看著手裡的曾經視如珍寶的八音盒,喃喃道:「我甚至討厭過去的那個自己。」

  阮眠心裡難受堵得慌,偏頭看向別處,抬手抹了下眼角,故作輕鬆的笑了聲:「既然決定了,那就走吧。」

  「還有啊,不管現在的林嘉卉怎麼樣,我覺得過去的那個林嘉卉都是一個很勇敢的女生。」

  她為了喜歡的人而不顧一切的勇氣,是十六七歲的阮眠曾經最渴望擁有的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