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玉安公主帶著浩浩蕩蕩的隨從離開後,聞糾轉身看向依舊低著頭的喬詩年。
這一刻他覺得陽光有些刺眼,刺的他恍惚間覺得喬詩年就是一個普通宮女。
「姐姐?」
「我很好。」喬詩年終於是抬起頭看向聞糾。
不知道為什麼,聞糾覺得喬詩年身上的色彩逐漸暗淡下來,她好像快成為他這個時代的一員,和所有人一樣,那種鮮活亮麗的色彩就在現在,越來越少。
聞糾試探性去牽喬詩年的手,在緊張和害怕中,萬幸的是喬詩年並沒有躲避。
他牽著她回到房間,小聲問道:「姐姐,你餓不餓?吃午飯嗎?」
「暫時不餓。」喬詩年回答,她看著有些小心侷促的聞糾,「你餓了的話,就去吃飯吧。」
「我也不餓。」聞糾在說謊,其實他餓了。
不知為何,他就覺得此時氣氛像是凝固一樣,他呼吸都有些困難。
「姐姐,你覺得我應該繼續和賢王交好,還是偏向玉安公主?」
他搬來凳子和喬詩年面對面坐著,問完後,又試探性問道:「你昨天晚上和賢王說的話……嗯……你想和他深交嗎?」
喬詩年抬眼看著聞糾面上的表情,說實話,她一直覺得聞糾此時小心謹慎的表情像是故意露出來給她看的。
畢竟當初將她賣到青樓時,那實打實的演技吊打娛樂圈一眾人,那真心實意話語,恰到好處的喜悅神態讓她覺得古代真的可以簽訂短期契約,靠著跳舞賺夠足夠路費再啟程。
就連騙她按下手印時,他都在心疼她要辛苦那麼久,都在抱怨老鴇給的太少,都在吐槽不把他們臨時工當人看,住在那么小的屋子裡。
和老鴇唱著雙簧戲,將她騙進專門關押新來女子的馴化房裡。
「你是想試探我呢?還是在詢問我的意見?」喬詩年嘴角微微勾起,卻也只是保持嘴角不下拉而已。
她的眸光溫和,像是含笑看著他,又像是在逐漸疏遠他。
聞糾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明明之前都還好好的。
是他錯了嗎?
他怕喬詩年在這個院子裡待著無聊,他知道她喜歡出去玩,所以對於賢王所有外出邀請他都是同意的,他想在安全的範圍內帶她出去走走。
讓她覺得不是被困在這小小的地方,在外面她也可以適當放輕鬆一些。
為什麼會這樣呢?
為什麼她忽然間就變了呢?
聞糾不明白,他緊張問道:「姐姐,你為何會這樣問?」
喬詩年眸光依舊平靜,她微微揚起一個讓聞糾感到很不妙的笑容:「聞糾,這麼久以來,你都在我面前裝乖,對嗎?」
「姐姐,你在說什麼?」聞糾衣袖下的拳頭微微握緊,她已經知道自己之前在楚聞國連殺兩人了嗎?
喬詩年伸出手一如往常摸摸聞糾的頭,笑容不變,卻讓聞糾感覺下一刻她就會離他而去,再也不會理會他。
「如果我十分討厭玉安公主呢?」喬詩年雙手捧著聞糾的臉,微微一笑:「她之前做過什麼你沒忘記吧?」
「沒。」
聞糾想要搖頭,喬詩年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那你還來問我選賢王還是選玉安公主?」
聞糾在這一刻察覺到自己的愚蠢,他可以不在意那些宮人的性命,可以無視玉安公主的挑釁。
不是他愚蠢了,是喬詩年太不對勁,讓他感覺到一股危機,所以才這樣急切的想要試探她。
他察覺到了喬詩年意圖,所以怕她自作主張,最後離開他。
畢竟賢王可比他有權勢,更能給她安全。
不對,她不是在意這些的人。
「不過,你問我了,那就說明你對玉安公主這個選項抱有很強的傾斜感。也說明你是真的在和我商量,而不是決定好了再準備說服我。」喬詩年的聲音里流露出滿意。
說完後她鬆開聞糾,語調恢復如之前那般輕快而充滿活力。
「我是不可能選擇她,所以你可以選擇她!我們走雙重路線,我走賢王那邊,你去和玉安公主虛與委蛇!」
「姐…姐。」
聞糾不確定問道:「兩邊都不選嗎?」
「反正不是選玉安公主這邊,要是被發現了……」喬詩年歪著頭想了想,說道:「要是被發現了,那個時候我們和賢王的關係應該相當不錯,可以求他救我們。你那邊也再努力一些,爭取讓玉安公主捨不得真殺了你!」
「去欺騙一個女孩的純真情感?」聞糾有些不確定,「你之前不是很反對去做任何傷害女生的事嗎?」
「你個小古董,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男女平等?」喬詩年輕輕彈了一下聞糾的額頭,搖頭道:「保命的事,怎麼能叫做騙呢?我們只是為了活著,只是用對方對我們生出的感情來做一些更利於我們生存的事。」
「有沒謀財害命,也沒騙財騙色!」喬詩年說完後還認真點頭肯定自己的說法。
聞糾懸著的心沒有放下,反而懸的更高。
這不是喬詩年的風格,這不是喬詩年想要做的事。
「好啦!我們現在先做一種嘗試,就是兩條路都走,等最後實在不行就選對我們最有利的一條路。」喬詩年拍拍聞糾的肩膀,對著他露出自信的笑來:「既然佑安郡主沒有攻略下來,那就把現在送上門的兩條路都走上一走!總能找到一條能夠撐到我們回楚聞大腿。」
「那…行吧。」聞糾嘆了一口氣,「我先去吃飯,等下午再想想對玉安公主那邊的說辭。」
「嗯,去吧,我要午睡了。」喬詩年脫去鞋子,呈大字形躺在床上翻滾一圈,「還是這裡的床最舒服。」
聞糾輕輕關上門離開。
喬詩年閉上眼準備入睡。
她閉著眼,思緒卻異常清晰。
頓悟。
這就是之前聽說過的頓悟麼?
玄之又玄的感覺。
就在她說出割人舌頭那一刻,她隱約感覺到自己好像有些和以前不一樣,那種感覺說不清。
看著村里鬧哄哄的樣子,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內心和之前一樣寧靜,掀不起波瀾。
當她看到綁在柱子上等死的男孩,她有種說不出感覺,就像是有一顆種子即將破土而出,就像是將什麼東西逐漸捨去,就像是某種被遮住的情感正在逐漸清醒。
當她聽完男孩回答的那一刻,她的思想清晰明了很多。
要活著,就是得要捨去和失去!
多麼可悲的時代啊!
多麼卑賤的生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