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風雅宋!

  第168章 風雅宋!

  蘇轍彈劾李定之事,在朝廷上引起偌大的風波。

  不過詭異的是,新法派的王珪、何正臣、舒亶,包括李定,都沒有人對此做出反擊,反而李定自己告假在家,等候趙頊這邊的反應。

  老丁將這個反常的消息告知蘇允,蘇允卻是不奇怪。

  他近來被人造謠,因此入崇書院著述之事,朝中大臣盡皆是知道的,這是官家刻意給蘇允營造的一個澄清謠言的機會。

  所以蘇轍必定是得離開秘書省,至於擔任右司諫職位,則是給蘇允保駕護航的。

  蘇轍兄弟兩個之前被李定他們給整得那般狼狽,這會兒回來,自然要還以顏色,出一出胸中惡氣。

  不過蘇轍的彈劾書其實已經是十分克制了,並沒有當真要大戰之意。

  因此李定趕緊告假在家,亦是釋放出來一些信號:官家此次撐你,我退讓三舍,讓你立威。

  這般一來,李定那邊沒有實際的損失,蘇轍這邊算是將威嚴立了起來,而官家那邊也不會對蘇轍有意見,算是各得其所了。

  蘇允這會兒對蘇轍做官的能力倒是頗有些欽佩起來,怪不得原來歷史上,只要給他一個機會,他立馬便可以平步青雲。

  這等把握尺度的能力,算是用得爐火純青,而且能隱忍,不會因為王珪、李定、舒亶等人曾險些害了蘇軾的性命,便不顧實際情況發起衝鋒。

  畢竟現在朝廷之上,站著的盡皆是新法派,舊黨寥寥無幾,力量對比懸殊。

  若是此時生死相搏,最終結局便是蘇轍再次被貶謫,自己就算是將《四書章句集注》寫出來,寫得花兒一樣,也難免要被封殺。

  畢竟對於趙頊來說,新法與改制,才是他的命脈所在!

  任何人想要破壞這個局面,他都會將其視作敵人!

  果然如同蘇允猜測一般,之後蘇轍每日一個彈劾奏章,聲勢極大,言辭狠厲,讓新法派人人自危。

  新法派被彈劾的人,紛紛告假在家,但實際上朝廷並沒有嚴厲的處罰。

  先前被彈劾的李定等人,亦是在之後紛紛又出來主持工作。

  但蘇轍並非沒有收穫,他不僅彈劾官員,還提出了一系列切中時弊的建議:

  在用人上,君王要親君子,遠小人;

  在民族關係上,主張恪守誠信,懷柔西夏,反對邊將尋釁生事,避免引起更大的外族侵擾;

  在內政上,堅決反對全面廢除新法,主張趨利避害,用其所長。

  經過這番上書,蘇轍看似得罪了新法派,乃至於對官家趙頊亦是有規勸之意,但尺度拿捏得極好。

  不僅在舊黨之中贏得了一個敢於對抗新黨的讚譽,在趙頊這裡,亦是贏得了一個進退有據的好印象。

  作為舊黨在朝廷上唯一的言官,蘇轍竟是一時間成了舊黨的意見領袖。

  蘇允寫書之餘,從老丁那裡得知這些,不由得再次讚嘆,蘇轍在做官上,的確是比蘇軾要強很多,甚至比章惇還要厲害一些。

  汴京的十月,已經算是進入深秋了,天氣已經是變得頗為寒冷。

  老丁一大早便燒好了熱水,以便讓蘇允起來可以用熱水洗漱,又煮了羊肉湯麵,蘇允最為喜歡汴京的羊肉湯麵,早餐吃了,可以讓他支撐一早上的消耗。

  老丁對蘇允的時間掌握得極為精準,他才剛剛將熱水以及羊肉湯端到門外,蘇允便已經開門出來了。

  蘇允打開門,被外面乾冷的風一吹,頓時覺得渾身生寒,笑道:「老丁,桌上有兩本薄冊,一冊是《中庸章句》,另一冊是《大學章句》,你可以先拿去給官家過眼一番。」

  老丁聞言大喜道:「您竟已經是寫好了兩冊,速度這麼快麼?」

  蘇允笑著搖搖頭道:「不算快了,中庸與大學都只是一篇而已,在四書章句集註裡,也不過是兩卷的篇幅。

  若非我需要反覆貫通前後,早就寫好了,不過這只是初稿,等到論語集注寫出來,再跟孟子集注一起統一一番,才算是最終的成品。」

  老丁大喜道:「感情好,感情好,那您先洗漱吃飯,老朽趕緊去報喜。」

  蘇允笑道:「你出去後,去蘇府一趟,讓我叔父幫我做幾件秋衣送過來。

  天氣有些冷了,我帶的都是夏天的衣裳,雖然屋裡生了爐子,但還是有些涼意。」

  老丁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自責道:「怪我怪我,竟是沒有將這個事情想在了前面,您也別麻煩右司諫了。

  您給我一件夏衣,我拿去針工局讓他們依照著尺寸做幾套就好了,嗯,連這冬天的也給您一併給做了。」

  蘇允道:「這針工局是?」

  老丁笑道:「針工局乃是內侍省下的機構,我們的服飾都是針工局所製作,您放心,他們的技藝絕對比外面的裁縫鋪要好得多。」

  蘇允笑道:「不是信不過他們的技藝,而是此事是不是會犯忌諱?」

  老丁笑道:「看蘇大家您這話說的,不過幾套衣服而已。

  官家專門說過的,您這邊一切所需,全都由宮中負責安排,務必讓你無須操心這些事情的。

  給您洗衣做飯是如此,給你安排各季衣裳亦是如此,都怪老朽腦袋遲鈍,沒有及時想起來此事。」

  蘇允笑了笑道:「我也是今日出來才覺得有些涼而已,天天在書房,哪裡會覺得冷。」

  老丁帶著蘇允的一件夏衣離去,不過幾日時間,便帶著幾人而來,還帶了一個不小的柜子。

  老丁趁著蘇允中午出來吃飯的時候,將蘇允請到廳中,廳中像是搞展覽會一般,掛了兩排衣裳。

  蘇允看了一下,頓時有些吃驚,道:「這麼多?這春夏秋冬的衣裳都有啊。」

  老丁笑道:「您這麼辛苦,也沒有時間出去,於是便給您多安排一些。

  您若是寫好了出去,到時候亦是不知道什麼季節,臨時去做肯定是來不及的,乾脆給您四季都做上幾套,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蘇允看向侍立在旁的人,道:「這幾位是?」

  老丁笑道:「是針工局的裁縫。

  雖說按照你的夏衣尺寸做了衣服,但您這個年紀,身材變化是很大的,夏衣穿著合適,但冬衣秋衣什麼的,未必就絲絲入扣。

  他們來了,現場給您改一下,免得浪費您寶貴的時間。」

  蘇允失笑道:「其實差不多就行了,也不用那麼高要求。」

  老丁連連擺手道:「那可不行,您現在身份不同了,以前隨便穿穿就算了,現在可不能將就。

  而且,您是大宋人樣子,穿得太寒酸了可不行,讓外國蠻夷看了,還以為咱們大宋朝窮困呢。」

  蘇允哭笑不得,這番話語,倒是跟後世催更的讀者一般口氣了。

  話都這般說了,蘇允自然說不了什麼,看向那些衣裳,一看頓時笑了起來,道:「這些衣裳,是不是華麗了些?」

  只見得這些衣衫色澤極為鮮麗,衣衫的材質一看便是高端貨色。而且衣服的領邊、袖邊、大襟邊、腰部和下擺部位分別鑲邊或繡有裝飾圖案,採用印金、刺繡和彩繪工藝等製作而成。

  只是這麼一看,這富貴之氣便撲面而來了。

  蘇允苦笑道:「這樣的衣服穿上身,會不會過於騷包了?」

  老丁斷然道:「蘇大家多慮了,您看著華麗,但穿上您的身上,就是尋常東西罷了,衣服再華麗,哪有您的容貌引人注意,您只管穿上試試,但凡覺得不協調,那全都都打回重做!」

  蘇允見老丁堅持,便也試試便是,反正近來寫書辛苦,難免也有些枯燥,換換心情也好。

  蘇允挑了一套秋衣,裁縫們趕緊將配套的內衣鞋襪等都給配齊,蘇允這才注意到,連內衣鞋襪,甚至有香囊配飾什麼的都有。

  蘇允在裁縫們的指點下將秋衣穿上身,不穿不知道,一穿嚇一跳,鏡子中的自己,比之後世的所謂全球百大美男子還要有魅力得多。

  而原本覺得很是華麗的衣服,到了自己的身上,卻是顯得理所當然,仿佛就本該如此一般。

  老丁眼神之中滿是讚賞,道:「蘇大家果然是神仙人物,就該穿這種衣裳,雖說以您的姿容風度,就算是披一麻袋都讓人驚嘆,但那就是暴殄天物了。」

  蘇允只覺得有些羞恥,不太好意思,道:「太騷包了,太騷包了,根本不好意思穿出門。」

  老丁痛心疾首道:「怎麼就不好意思了,到時候蘇大家出去的時候,我會給您準備好鮮花。

  若是春夏,便給你準備芍藥、海棠、荷花、薔薇、牡丹,石榴花,辛夷花,杜鵑花、月季花、茶花、槿花。

  若是冬季,便給您準備梅花,若是沒有鮮花,定要給您準備上最好的翠玉金花!」

  蘇允:「……」

  這宋人也太特麼騷了!

  不過,蘇允重生大宋亦是十來年,倒是知道宋人風雅,從官家到百官,從朝堂到百姓,無不如此。

  宋朝民間,無論男女,簪花一直是市井之間的時尚之舉。

  宋詩中常可尋覓,如蘇軾的「城西亦有紅千葉,人老簪花卻自羞」;

  黃庭堅的「風前橫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秦觀的「制詔行聞降紫泥,簪花且醉玉東西」;

  陸游的「村女賣秋茶,簪花髻鬟匝」。

  ……

  簪花早就是宋人生活的一部分。

  風雅頌,名副其實。

  也就到了元明時期,蒙古鐵騎南下,踐踏得民不聊生流離失所,兩宋王朝昔時的風雅不再,全民流行的簪花習俗才被摁下暫停鍵,漸至失微。

  不過對於蘇允這個後世人來說,穿一身華麗衣裳已經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更別說簪花這麼騷氣的玩意。

  但老丁卻是已經開始在盤算了,道:「以蘇大家的氣質,有大唐雍容之氣象,牡丹最為合適,芍藥次之,其餘花有些配不上大家的姿容風貌。

  到時候老朽想辦法去御花園摘上一朵最為艷麗的牡丹,給您簪上,定是人間第一風流!」

  蘇允不太想接受這樣的好意,實在是太羞恥了,一個大男人討論簪什麼花?

  蘇允只試了幾套,各有各的風格,但無不令得老丁嘖嘖稱讚,那幾個裁縫亦是滿臉滿足:

  自己做的衣服,能夠穿在蘇大家這樣的人物身上,自己做裁縫幾十年,今天才覺得是最有價值的。

  蘇允是天生的衣架子,衣服盡皆十分貼身,基本都不用改,老丁讓衣服盡數都留了下來。

  蘇允穿上的秋衣也不用脫了,穿著便是,該說不說,這些衣服不僅很是華麗,而且穿著極為舒服。

  不過這也就是蘇允寫書中的一點點綴而已。

  接下來的《論語集注》,以及最後的前後貫通的工作,將是他面臨的最為艱巨的工作。

  樊樓。

  賀嘉瑞與柳香蘭相對而坐。

  氣氛有些沉悶。

  賀嘉瑞嘆息道:「不是我無能,而是世事無常啊。」

  柳香蘭聞言抿嘴一笑道:「能讓神算賀嘉瑞都束手無措,蘇大家還是第一個呢。」

  賀嘉瑞惱火道:「也不是他厲害,就是各種巧合湊在一起,讓我的謀劃處處落空,如之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啊!」

  柳香蘭笑道:「那咱們的計劃還要繼續麼?」

  賀嘉瑞斷然點頭,道:「他越是受重視,越是要將他控制在手裡。

  此次所謂《四書章句集注》一旦功成,他不僅會成為唐宋以來最為傑出的經義大家。

  而且有這個金身在,一旦他進入官場,那將是一路坦途,成為大宋宰執,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若是能夠控制這樣的人物,不僅大宋朝堂對我們不再有秘密,甚至可以通過他,影響宋朝的國策!」

  賀嘉瑞眼神之中透露出來貪婪之色,對於一個間諜來說,若是能夠達到這種境界,那將是最大的榮耀!

  賀嘉瑞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隨即收斂了一下笑容,道:「柳娘子,你不必擔憂自己的命運,也不必擔心會家與國之間的衝突令你難以身處。

  遼宋之間,想來接下來數十年時間,也不可能真正爆發戰爭的,所以啊,你只管做大宋朝最有前途、最有才華、最為出色的風流人物的妻子便是了。」

  「妾侍。」

  柳香蘭更正道。

  賀嘉瑞呵呵一笑,道:「事在人為,今日是花魁,明日未必不能是妾侍,明日是妾侍,後日未必不能是妻子。」

  柳香蘭微微搖頭,其中溝壑堪比天塹,用一句事在人為是敷衍不過去的。

  不過,作為一個間諜,有沒有一個正妻身份,那又有什麼干係。

  柳香蘭提醒道:「如今蘇允在崇書院修書,也不知道要修到何年何月,我這歲數,也等不了太長時間的,你卻須得早日籌謀才是。」

  賀嘉瑞擺手,自信道:「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你只管等著成為大宋朝第一風流人物的妾……妻妾便是。」

  柳香蘭聽得此語,想起那個才華橫溢,長得像是神仙中人的蘇郎,不由得有些微微出神。

  好像……若是能夠做他的妾侍幾十年,為他生幾個孩子,死後葬入眉山蘇氏祖墳,似乎……自己的人生也沒有那麼悽慘?

  柳香蘭不知道,她的心態已經漸漸有些變化了,有一種叫做期待的東西,在她原本乾涸的內心開始紮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