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瀾神情淡然飄渺,悠悠的說:「柳公子這話我無法多做回應,軟禁的其中過程,就不求你們了解了。��
柳卿面有同情,巫傲則是因季瀾不肯答應幫忙奪珠,一時間計劃被打亂,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站在原地喃喃自語。
你們三人各懷心思之際,季瀾眼尾驀地閃過一丁點光芒。
他下意識往其方向偏眼,發覺是那套系了六顆玉石的衣袍,其中顏色最深沉的那顆。
在巫傲忙著自言自語時,他便定睛一瞧,可這回上頭卻沒有再發出光點。季瀾不禁蹙起眉,總感覺不對勁。
一旁,柳卿面色忽地露出恐懼,道:「教主,既然夜焰宮對仙尊如此苛刻,如今仙尊在我們教上,魔尊豈不是很快便找來?」
季瀾眼眸一亮。
算你有智慧!
巫傲卻一個拍胸,「我堂堂巫鳳教怎會怕夜焰宮!」
語氣中全是男兒擔當。
柳卿自然明白對方之舉,不過是不甘巫鳳教落於人後。可他總聽聞夜焰宮首座有著狠戾殘酷的手段,一直是仙門中腥風血雨的存在。
這會兒又證實了季瀾在夜焰宮的遭遇,讓他更是加倍恐懼。
可面前巫傲仍是抬高著頭,他便柔聲勸道:「教主,我們還是先出去吧,仙尊既看過我的畫,教主也得知了想要的訊息,不如便讓仙尊離開巫羽城吧。」
巫傲一個來氣:「不必!我就坐在這兒等他們過來,我巫鳳教中黃金萬兩,弟子數百,何須擔憂!」
季瀾:「……」
可魔頭宮中可是黃金萬萬萬萬兩,雖無半個弟子,可兩護法一出招,便能退你全場。
你確定要這般鬧事?
柳卿見巫傲這模樣,知道是因自己前番話措辭不當,讓巫傲打從心底生氣了。一直以來,對方特別不喜歡矮人一截之感,現下大概是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話中之意是巫鳳教比不上夜焰宮。
見對方來氣,柳卿便也心急,可仍保持著情緒,好言相勸道:「教主,你別生卿卿的氣,待我們離開密室後卿卿便向你賠罪,好嗎?」
巫傲聞言,卻更加打定主意不離開,甚至倒了杯茶,捧著喝起,明白表示他不願出密室。
二人爭執間,季瀾視線再度移回牆上六顆玉石。可這會兒仍是一點光亮也沒有。
但方才他確實感覺到了!
身前兩人你來我往的對話,爭著爭著,這會兒連柳卿都起了脾氣。
季瀾也終於回過神,專注聽了一陣。心道,看來連柳卿這般斯文有耐性,有時都承受不住花孔雀的無理取鬧。
柳卿面色差勁,道:「教主!剛剛那話並非柳卿出言不甚,夜焰宮名號滿布全道,無人不畏懼,倘若我們禮讓個三分,能免去一場禍患,有何不可。」
巫傲臉上全是怒意:「巫鳳教一直隸屬道上前幾大門派,為何不是夜焰宮禮讓我們,難道真要矮人一等?」
季瀾默默地站起身,退到牆角。
此刻眷侶吵架,他這就讓出C位。
並且他猜測,花妖應是樂的參與其中,畢竟情人相爭,總是堪比狗血劇,能從甲乙丙吵到丁戊己。
而對方兩人忙著爭論,誰也沒空分神管季瀾,總歸這地方是個密室,季瀾即便退離他們一百尺,也依舊在同個地方,出也出不去。故這當會兒,柳卿與巫傲皆是全心投入爭吵。
季瀾便一面聽著柳卿反駁,說夜焰宮如何勢大、魔尊如何令人驚懼,一面慢悠悠地走到牆邊,近身研究起衣袍上頭的玉石。
那顆顏色最飽和的石頭,近看時確實給人一股妖異感,其餘五顆質地也不錯,但相比之下就顯得不足為奇。
季瀾忍不住伸手,用指腹摸了下玉石。
沒有動靜。
於是他便多摸五六下。
這玉石剛剛閃了幾次,定有詭異之處。
他將小石頭在掌中翻來覆去端詳。也許…要這玉石展現出特異,還得作出某些牽引?
季瀾便挺直了背,凝聚起腹中丹靈,在蔭蘭峰上他早已成功讓金丹流轉,故眼下使用靈力不是問題。
一小會兒後,一陣靈力便從掌中散出,直至他右手攅著的玉石中。
剎那間,有道紫色光束從玉石里反向發出,回傳至他手掌,不過一眨眼,便消失在季瀾五指之間!
季瀾頓時一詫,用力瞪大雙眸,將收攏的手指攤開。
可入眼的,不過就是顆小小的玉石,早已恢復正常的模樣。
季瀾:!?
他指尖那股吸入的淺光,是什麼!?
他努力調整體內靈力,試圖感受金丹的流轉有無異常,可腹部中央那顆丹元依舊十分正常,並無任何異狀。
楞神間,不遠處巫傲突地大叫:「行!我這就請仙尊評評理!看看我倆誰說的有理。仙尊,還請你過來一趟!」
季瀾才剛縮回手,被這一喊,冷不防又顫了下,趕緊將掌中小玉藏到衣袖裡,心有餘悸地走回桌邊。
柳卿:「仙尊,我向教主說,夜焰宮在道上獨大,其餘幾個大派的長老聯合出手,也未必能勝出魔尊,這話難道有錯?」
巫傲:「卿卿過於高估夜焰宮,仙門百派各有自己的獨門招數,未必會落居下風,我巫鳳教為巫羽城第一大仙門,更是不必將身段放的如此之低!」
柳卿:「我們雖身為巫羽城的一,可不時有人將巫鳳教與半蝶教弄混,可放眼於夜焰宮,難道有人敢將他們和其餘教派弄混!?這不是便說明,到上人人皆懼夜焰宮,為何教主定要與我爭論。」
巫傲:「區區半蝶教!蝴蝶哪能與我鳳凰相比!」
柳卿只道:「還請仙尊評理!」
季瀾:「……」
唉。
季瀾艱難的緩過心神。心道,半蝶與巫鳳,總歸都有翅膀,一蝶一鳳,名氣又不相上下,弄錯也是人之常情。
並且你倆眷侶吵架,關起房門再談就行,何苦拉人下水?
柳卿那頭似乎又想到反駁的話語,霎時間朝巫傲道:「巫鳳教雖弟子眾多,可有許多仍未出師,若魔尊找上門來,大伙兒拼死一搏,弄得教上破敗也不好交代。」
巫傲:「卿卿又如何得知我們會輸,我教中百名弟子,一同出招,我就不信魔尊能輕易防禦!」
季瀾:好吧。是這樣的,某人確實能以一敵百。
大概是一掌或一鞭之內的事情。
柳卿這才將頭右偏往季瀾,「仙尊,你認為我與教主的說法,誰更有根據。」
巫傲挺直了背:「我向來疼惜卿卿,可這回既關係到巫鳳教的顏面,我也不能再讓。」
季瀾只能努力回想。
回想以往曾看過的分手擂台。
原來評審如此難當。
半晌後,他嘆了口氣,道:「柳公子所言極是,夜焰宮確實深不可測,光是兩個護法的修為便在許多人之上,故不可輕易挑戰。」
柳卿立即露出喜色。看來仙尊是站在自己這邊!
巫傲急的滿面通紅,貌似要往一旁牆面自撞消氣。
季瀾的話卻沒斷下,接著又說:「可巫教主的話也沒有錯,巫鳳教歷史悠久,弟子修為自是不凡,怎麼說也排的上道中前幾,故也不必低估自己。」
他這番話,將兩人的台面都給足了。要不要順著走下,便是對方二人的事了。
然而似乎沒人想走他給的台階,柳卿先是用力握拳,接著嘴唇用力抿住,朝巫傲喊道:「好,這回便當是柳卿錯了,以後教主要商量事情便找別人去吧,柳卿擔不起這責任。」
巫傲聽了這難得的氣話,不但沒勸哄,眼神反而一變,驀地高傲不少,道:「這可是你說的,往後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季瀾:「……」
柳卿雙眸瞪睜,驀然間往牆面一敲,接著便朝出口的地方沖了出去。
一聲巨響後,木門刮地的吱嘎聲便傳來。
季瀾望著對方奔離的方向,道:「巫教主…你方才那番話是嚴重了,柳公子看起來十分傷心。」
對方卻用蠻不在乎的語氣,不耐煩道:「要不是這樣,那個人類哪會主動離開,不過他倆吵架內容還挺有趣。」
季瀾聽這語氣,瞬間便了悟。是花妖。
這回又是故意將柳卿給氣走。
花妖眼神猛地盯於他身上,不斷四處打量,「剛剛他們吵架時,你做了什麼?」
季瀾一愣:「什麼意思?」
「剛才他倆爭執時,你身那端忽地有股種子氣息,非常強烈。」花妖語氣轉為急促,這便是他急著讓柳卿離開的理由。
季瀾眼神一顫:「種子…氣息?」
花妖:「我曾說過巫傲身上也有些種子之氣,可我來巫鳳教後卻未發現任何蹤跡。眼下卻突然大量迸出,還全圍繞在你身上!」
總歸他在巫傲體內忙著看戲,對方吵著一半,他便乍然感受到一陣強烈的潭境之氣。
季瀾心底一剎,「圍、圍繞於我?」
「對!如今你整個人全是潭境的氣息。」
花妖話落後,急步走向季瀾,匆匆地拽住他袖擺。
季瀾沒有閃避,在兩人觸碰的那一瞬,一抹妖異的紫霧,便從他雪白的衣面處散開。
花妖瞪大了眼,猛然往後退步。
「你…!你……」
季瀾眸中全是驚詫,眼前花妖…應該說巫傲,臉上倏地顯出明顯的血管,交錯發紫,看起來極為驚悚。
花妖用更加怪異的語調,面上血管與青筋也更加明顯,語氣不穩,似是欣喜,「我、我能回去了!可為何一碰到你就能連結蟲煙潭境,你到底……」
豈料話未說完,臉面血管青紫忽地又全數隱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蒼白之色染上,接著巫傲即兩眼一翻,朝地面撲去。
季瀾趕緊蹲下身子查看,發覺對方面色蠟白如紙。
莫非花妖退離了!?回潭境了!?
他見巫傲鼻息微弱,眼下柳卿又不在,倘若等對方氣消,說不定是兩三天後的事情,難保巫傲能撐到那時。
季瀾左右環視一圈,目光定格在柳卿一炷香前重重拍下的牆面,他便仿效著一敲,然後撐起巫傲的肩,摻著他往來時的方向走去。往前踏步不過二十呎,季瀾便感到身體一沉。
一過眼兒,兩人竟已回到那座單調色的庭院,正站在木頭色的門扉邊。
季瀾扶著巫傲,緩步移動出庭。
半刻鐘後。
巫鳳教醫堂中。
大夫見門口兩人,一人還呈現昏厥,頓時慌張的接過巫傲,道:「教主臉色怎麼如此差勁?」
季瀾:「方才巫教主邀我賞畫,談聊至一半便不支倒地,興許是在譽仙大會上太過勞累,回巫羽城後沒有足夠的休息。」
原本巫傲在比武大會便受了傷,去了蔭蘭峰醫館治療。後來則因花妖附身,才得以下床走路。如今花妖脫離身軀,狀態自是一落千丈。
季瀾想了下,又補充道:「巫教主昏厥時,柳公子正好離去,故才是我扶他來此。」
大夫連續說了幾聲感恩,一面指示弟子將巫傲抬至床上,道:「多謝仙尊告知,待會兒我便替教主詳細檢查一遍。」
話落便轉頭對其餘人說:「你們先去教主書房尋柳公子,向他告知教主病況,再去灶房燉熬幾把補身體的湯藥。」
季瀾見大家手忙腳亂成一團,便道:「巫教主胸前的骨頭也許有裂紋,背部或許也有瘀傷,再請大夫詳細查看。」
他不清楚昨日巫傲來醫堂過夜時,有無檢查到這些,總之對方在譽仙大會著實傷的不輕,畢竟夜宇珹借力讓他打出的那掌,巫傲可是正面迎下。
大夫眉眼一皺:「怎會傷的如此之重!既然仙尊當時在場,能否詳細說明教主受傷的過程,好讓我有個判斷。」
季瀾:好的呢。我這就說。
也就是你家教主被我重重打了一掌。
季瀾與大夫眼對眼,半晌後即鎮定說道:「巫教主在比武大會上重摔於地,當時在峰上醫堂住了兩天。」
大夫驚詫:「可教主昨日來我這兒時並未提及這些,只說精神上有些勞累,故我只簡單把了脈,熬了一鍋補神氧氣的湯。」
季瀾:「定是你們教主怕你們太過擔憂,才未將實情說出,此刻既然他再度昏迷,便趕緊醫治吧。」
大夫這才連連點頭,季瀾也隨之退出醫堂,將地方空出讓人忙碌。
他慢條斯理地走至長廊後,腳步便突然加快,卻不是往自己下榻的房間,而是柴房方向。
拐過幾個長廊後,季瀾便看見想找的人。
花青冥正與其他弟子談話,手裡是一捆剛捆好的新柴。
花青冥自然也看見那道與旁人明顯差異的雪色身影,連忙迎了上去。
「仙尊,您來找我嗎?」
季瀾頷首,直接表明來意:「這處可有方便談話之地,有些事想問問你。」
花青冥帶著他,走至柴房後頭一處無人的樹下。
左顧右盼了下,確認此處無人,才道:「仙尊請說,青冥一定知無不答。」
季瀾:「你是否還留有印象,花令門遭遇慘事,最後門派可有遺失任何重要之物?」
花青冥疑惑道:「仙尊為何有此一問?」
季瀾:「我想確認那人的動機,是否在於你教上的珍寶。」
對方道:「一直以來,花令門修的皆是仙術,最重要的便是教傳符紙,並未使用長劍或其餘仙器。滅門之後我雖慌張不安,可仍是謹計祖輩叮嚀,處里完後事之後,便到大廳中取出整疊教傳符紙,全數帶來巫羽城,且在巫鳳教上的第一晚便數過,發覺一張也沒有少,倘若仙尊要問花令門有無秘寶,我只想到到這點,滅門之人並未竊取。」
季瀾表情未變,似乎早已料到此事,「果然與我所想相同,對方到你教上,意不在此。」
花青冥一愣:「仙尊可是查到了什麼?」
季瀾表情未變,只道:「你說有將符紙帶來巫羽城,可否拿幾張讓我看看,你說花令門上下皆殘存入魔之氣,這些符紙既然帶靈,應是有記憶,能重現這股氣息。」
花青冥連點了幾下頭,快步奔回雜役弟子的住所。
季瀾站在柴房一角等待,忍不住又往自己手掌看了看。
方才那道淺光早已不在,可花妖不過碰了他一下,竟然就回至深潭,且臨走前那句未說完的話,也令他心生不安。
再者,巫傲與柳卿吵架中的幾句對談,也讓季瀾對花令門一事,有了脈絡想法,只是仍需證實。
季瀾在樹下分神思考著,可不過一會兒,急踏的腳步聲便再度響起。花青冥效率極高,拿著符紙奔回,直接交給季瀾一小疊。
季瀾將東西收好,說道:「待我研究個幾天,這符紙便還你。」
花青冥卻搖頭:「仙尊肯幫忙我,青冥已是感謝,這疊符紙便當作微不足道的謝禮。花令門的符與一般符紙不同,是由特殊材料所制,製作過程中一面輸進靈氣,故寫上完整符咒後,作用也比其他符紙來的強大,仙尊無條件助我釐清滅門之案,青冥十分感謝,區區幾張紙不足以代表心中恩言。」
季瀾點頭,道:「雖然不知需多久,只要我查出東西,定當立即告知。」
花青冥神情激動,還未來的及回話,偌大的柴房忽地陷入一片混亂。
原本井然有序工作的眾人,倏地臉色急促,四處亂奔,一群弟子腳步紛亂,撞成一團後又踢倒牆邊整排木桶,痛呼聲頓時交叉響起。
忙亂中,有人喊道:「大家快回房保命!外頭管事說夜焰宮魔尊找上門了!據說大廳已被毀了一半,魔尊正四處找人!」
另一道驚懼的聲音響起,「找人!?誰!?」
「我們能躲哪!?魔尊親臨,躲哪不都是死!」
大伙兒接二連三地呼喊。
驀然間,一開始叫喊那人神色驚悚,手掌顫巍巍地伸起,抖著手指,指向花青冥身旁的人,「…夜焰宮上門找的…便、便是…霜雪門仙尊……」
對方一身純白,他們柴房弟子斷不可能穿成這樣,再加上一頭銀髮,身分極其容易辦認。
季瀾聞言,神情瞬間染上某些情緒。以及,需仔細看才能看出的細微表情。
花青冥望見了。
本以為魔尊到來,仙尊定是緊張不安,怎知對方的表情卻沒有半絲擔憂驚懼,反倒…反倒是開心欣喜。
季瀾則簡短地向花青冥道了句再見,接著頭也沒回,用最快的步伐回至廊間,心地已是翻騰。
自他離開蔭蘭峰後,已過了近兩天。
只是這兩天,卻久的宛如兩個月。
待季瀾快步走至大廳時,一眼便望見那抹醒目的黑袍身影。
兩人眼神剛接上,明明還有幾尺的距離,可不過一瞬內,他後腰便被一股強健的力道環上。
接著是低沉的聲音散在耳邊。
「巫傲人呢,本座殺了他。」
季瀾在對方胳臂中抬起臉,輕拽著夜宇珹的衣袍,道:「你騎踏湮駒來的?他好點了嗎?」
夜宇珹頷首,道:「你呢?」
季瀾望向對方英挺的眉眼,那雙墨黑雙眸正浮著自己的倒影,一抹銀白映在深邃瞳孔中,惹眼顯目。
他輕聲道:「我沒事,巫傲沒做什麼。」
就是邀他吃了頓晚膳,看了場畫,他還充當了一次分手擂台的主審,總歸一切安好。
放心。
夜宇珹卻收緊了胳膊,視線專注,似乎在瞧他過得如何,有無受到半絲傷。
此時的巫鳳教大廳,除了他倆之外,竟是一個人影都無。
方才接應的弟子見夜焰宮首座親臨,心驚膽顫之餘,還未張口迎接,對方直接單掌一揮,前廳柱子憑空斷了兩根,粉刷後的嶄新牆面隨即布滿裂痕。巨大的轟倒聲也傳遍整個巫鳳教。原本在廊上駐守的人,紛紛棄逃。
此刻保命要緊!
於是門口接應弟子自覺死期將至,手腳並用地從小門退出,奔回房整理逃命行囊,順便寫寫遺書。
廳堂中央。
夜宇珹眼眸仍盯在懷中人臉上。眼下季瀾神色完好,看的出在巫羽城並未受折騰。
可他仍想送巫傲上西天。
「巫傲人呢?」這語氣之低,代表花孔雀小命不保,接著又道:「看來比武大會的一掌,他苦頭還未吃夠。」
季瀾撫了下夜宇珹袖擺:「巫傲昏迷了,譽仙大會後花妖便一直附在他身上,直到剛剛才退散。」
夜宇珹聽著他說話,忽見季瀾肩側的雪發被削短一截,瞬間怒意迸生,「他弄的?」
季瀾想答是,可又覺得這話一講,巫傲大概命就沒了,而他還有些事情得弄清楚。
便道:「說來…話長。」
夜宇珹表情明顯不爽,只道:「即便人昏迷了也是在這教上,本座現在便讓他斷氣。」
季瀾見他眉宇緊蹙,趕緊說道:「先別理他了,昨日我發現些事,與我們蟲煙潭境有關,先回去把事情弄清楚,好嗎?」
夜宇珹:「不好。」
巫傲,得死。
季瀾見他不肯讓步,便拽緊了他衣側,道:「你別這樣,待我回去後多念幾本話本,今日就別管巫傲了。」
不知這交換的方式,能否讓人氣消?
夜宇珹環著人,見季瀾神色堅持,便挑眉道:「話本要念,可巫傲也得死。」
此時兩人在巫鳳教前廳中說話,身旁一個閒雜人等也無。
斷裂的柱子倒榻於地,碎塊四處飛濺,地磚也被撞裂至粉碎,一片殘疾景象。
兩抹身影就站在其中,雪袍那人不斷勸哄,黑袍那人則堅持不讓。
配合著整幅蒼涼破敗的廳景,畫面堪稱壯麗。
季瀾被環在夜宇珹胸前,微抬著臉,眼眸轉了轉圈,接著又望向面前英挺的臉面。
那,我念兩本呢?
夜宇珹見懷中人眼眸帶話,目光便自然而然鬆緩下,不如提及巫傲時的鋒利,唇角甚至揚起淺微弧度。
兩本?本座不接受。
四本考慮。
二人就這般站在巫鳳教大廳,眼神對話了好一陣。
於是半晌後,要念的話本數量,已提高至五本。
季瀾終於放下心,改說道:「花妖退散前,說了些匪夷所思的話,其中細節我想只有巫傲能解答,故他不能死。」
譬如密室里的玉石,巫傲雖簡單提過,是跟山間老婦人購賣,可其餘地並未詳說。
夜宇珹這才讓步,道:「行,待之後問完話,所有帳一起跟他算。」
季瀾點頭:「我們先回夜焰宮嗎?」
夜宇珹:「先去菘兒谷一趟,池緞說要拿藥給你,和你徒兒。」
季瀾:「他們人呢?還在蔭蘭峰嗎?」
兩人對話之際,大廳門邊突然有了動靜。
季瀾回眸一看,巫傲由教上弟子攙扶著過來,面色仍是如暈倒時那邊蠟白,且身軀看來虛弱,約莫是聽弟子稟報後,又想起密室里與柳卿的爭執,為爭一口氣,不甘示弱,於是拖著身軀也得趕來。而一旁攙扶之人並非柳卿,大概仍在氣頭上,不願出面。
夜宇珹一瞥見巫傲,眼眸瞬間降溫。未等巫傲出聲說話,便直接舉起手臂,用力往那方向揮去。
是收了七分靈力的一掌。
畢竟剛答應過某人,要留對方的命。
而季瀾被斷的一縷髮絲,就用數根肋骨來還。
於是巫傲虛晃的腳步才剛抵達,便迎面接下那道強勁的靈力,身軀剎那一扭,霎時間又飛出廳堂,重重撲於十幾尺外,背後地面也受了掌風的餘韻影響,磁磚連續劈啪好幾聲,從巫傲的身下迅速裂開。
原本攙扶的弟子驚覺手中一空,抬眼一看,自家教主早已仰倒於門口遠處,小弟子頓時嚇得雙腳發軟,身軀不斷發抖,只能驚恐地胡亂擺手,就怕下一道掌風是落於自己身上。
嗚嗚救命!
他不過就是個醫堂雜役,不想死於夜焰宮掌下!
方才教主摔飛的架式,剛包紮好的前胸肋骨,約莫又斷的更慘!
小弟子眼神駭然,只見魔尊收掌後,另一胳膊仍牢牢抱著仙尊后腰。
定是太久未見到人,急著用內力折磨對方!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能親眼見識,傳說的酷刑一幕。簡直愈想愈心驚!
於是季瀾便見對方弟子眼神不斷在他與夜宇珹上亂瞟,沒過一小會兒,忽然連滾帶爬的了好幾尺,匆匆逃離大廳。
夜宇珹則懶得理遠處倒地不起的花孔雀,直接便環著季瀾躍出,連餘光都未留給巫鳳教一眼。
踏湮駒在大門外吃著地面青草,此刻靈馬已恢復平時神氣模樣,見主人帶著一抹雪色身影出來,精神頓時高昂,馬尾瘋狂著甩動,歡喜迎接。
夜宇珹圈著季瀾直接上背,讓人坐於他身前。
季瀾彎著唇,撫了撫踏湮駒後頸,馬兒立即舒服的哼哼唧唧。
一條胳膊從他背後伸來,握住頸間韁繩,五指一收,隨意一甩,踏湮駒隨即調動馬蹄,身子如電掣般,狂奔出去。
留給巫鳳教的,只有鐵蹄踏起的塵沙泥土。
馬背上。
季瀾頰面的髮絲,隨風飄舞。
此時此刻,置在他腰間的手臂,堅固安穩。即便踏湮駒速度再快,他也仍是穩穩地坐於上頭,身子未傾。
夜宇珹側臉貼在季瀾額際,結實胸膛與削瘦後背相貼。
寬大的黑袍揚起,掩去拂過兩人身側的陣陣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