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第九章

  咳咳咳。【記住本站域名sto55.COM】

  突然被水嗆著的劇烈咳聲響起,清明本來在喝茶,卻因為聽到這句話,一下被嗆著。

  他趕緊調轉身體,轉向無人的方向。

  只是一張還算白的臉,已經被嗆成豬肝色。

  他這麼大的動靜,弄得左鄰右座,紛紛看過來。

  阿鳶是慣會照顧人的,趕緊指著他的面前說道:「拍拍胸口,怎麼這麼不小心呀。」

  清明委屈的看了她一眼。

  他不是不小心,他是被嚇著的。

  此時他望了望沈絳,一邊撫胸口一邊想著:這位姑娘,這副嬌柔美麗的外表下,怎麼儘是做些驚世駭俗的事情呢。

  還儘早擺脫那些光頭的蠱惑。

  清明覺得她心底,只怕更想把那些大師叫成禿驢吧。

  程嬰此時反而笑了出來,他問:「三姑娘,怎麼這般討厭和尚?」

  他倒是第一次瞧見,除了他之外,對和尚這麼討厭的人。

  有趣。

  沈絳嘆口氣:「說來話長。」

  「我願意聽姑娘細說。」

  沈絳以為程嬰這樣溫潤的人,不會繼續追問,所以聽到這話,怔了下。

  待她抬眸,看向程嬰,黑眸清亮如星,柔聲說:「若是下次有緣再見,我便說與公子聽。」

  「好。」程嬰頷首。

  兩人竟是定了個君子之約。

  畢竟天下之大,若是還真的有下次見面的機會,確實算得上有緣。

  入夜。

  整個驛站,都沒了白日車來馬走的喧鬧氣,顯得格外寂靜。

  疲倦趕路一整天的旅人,都陷入沉沉的夢鄉中。

  沈絳因為明日要啟程入京,所以也早早睡下。

  只是她對面那間客房的燈燭,卻一直沒熄滅。

  清明推門進來,衝著坐在燈下的人說道:「公子,馬車已經備妥。」

  只是他轉了個話鋒道:「反正明日我們也能進京,不如您先在此處安歇一晚。」

  程嬰站了起來。

  他此刻臉上沒了白日裡常掛在臉上的笑,一雙眼睛透著看透塵世的冷淡,唯有眼尾的那粒硃砂小痣,在暖黃燈光之下,越發殷紅。

  在暗夜中,平添了幾分妖孽。

  他走到門口時,腳步略頓,看向對面的門。

  清明見狀,低聲說:「需要我派人跟著這位姑娘嗎?」

  自家公子居然與這位姑娘,定下了下次見面的約定,清明雖覺荒唐,卻又覺得這並非是壞事。

  「不用。」程嬰清冷的聲音響起。

  片刻後,他淡淡道:「有緣,自會相見。」

  沈絳醒來時,驛站外面早已再次熱鬧起來。

  她起身後,阿鳶已經打好水回來,她一進來就嘆道:「我剛才瞧見對方客房的門開著,小二說裡面的客人早就走了。」

  她頗為失望的小聲嘀咕:「程公子也真是,走了,怎麼也不打聲招呼。」

  「只是萍水相逢的人罷了,怎麼你還要人家再請你吃頓飯?」

  沈絳正彎腰找東西,聽到她的話,好笑說道。

  昨晚的那頓飯,便是程嬰請客。

  阿鳶想到這個,也不好意思再抱怨。

  她見沈絳翻找包裹,將水盆放下走過來說:「小姐在找什麼,讓我來找吧?」

  沈絳卻一下拎起一件衣服,開心說道:「找到了。」

  阿鳶探頭看過去。

  「小姐帶你玩個好玩的。」沈絳明潤清澈的黑眸,露出狡黠的笑意。

  沒過一會,就從客房裡出來一個俊俏公子和小廝。

  待『他們』出了驛站,馬車已停在門口等著。

  坐在車上的護衛,竟沒在第一時間認出來。

  還在沈絳要上車時,伸手攔了下,問道:「這位小公子,您是不是上錯了馬車?」

  沈絳拿著沉香雕漆摺扇,輕拍打著另一隻手掌心,嘴角一勾:「你再仔細瞧瞧本公子?」

  她原本清泠如泉水擊石的聲音,此刻帶著刻意壓低的低沉。

  護衛一怔,再仔細看了一眼,這才驚道:「三、三……」

  「三少爺。」沈絳瀟灑將手中摺扇,唰地一下打開。

  「啊,是三少爺。」護衛瞧著自家這位如九天仙女般美麗的姑娘,竟搖身一變成了俊俏公子,一時也吃驚不已。

  只見沈絳穿著一身象牙藍繡工筆山水樓台圓領錦袍,長發被玉冠束著,脂粉盡無,可肌膚依舊過分白膩,顯得格外唇紅齒白。

  還真是像哪家出門遊樂的矜貴小少爺。

  此時卓定他們也過來,眾人瞧見沈絳的打扮,在片刻驚訝後,倒也沒太意外。

  女子出門在外,作男子打扮,也是常有的事情。

  沈絳之前一路上不穿男裝,是因為路上不需要掩飾身份。

  如今到了京城,她得先遮掩一番。

  很快,她們坐上馬車,迎著晨露和曦光,向著京城的方向而去。

  待到了午時,他們的馬車終於到了京城。

  這些天,他們都是在路上,幾乎未進過什麼大城鎮。

  見慣了荒郊野嶺的寂寥,此刻馬車在大街上走著,隔著車窗就能聽到外面的喧囂熱鬧。

  阿鳶終於忍不住,悄悄掀起車簾一角。

  數丈寬的青石主道,筆直往前延伸,一直到視線看不到的地方。

  街面上熙熙攘攘,不僅車馬甚多,就連人流都格外密集,頗有些摩肩接踵的盛況。旁邊的街道林立著一間接一間的店鋪,茶館酒樓是最常見的,成衣鋪、糕點鋪、首飾店,看得人眼花繚亂。

  店鋪上懸掛著的旌旗,迎面招展。

  小販沿街叫賣的吆喝聲。

  成群結隊的孩童在街邊追逐玩鬧。

  很快,他們進了一家門面極大的客棧。

  要了幾間客房之後,店小二領著護衛們,把馬車這些趕到後面馬廄。

  沈絳帶著阿鳶先回房間。

  只是剛進了客房,阿鳶問道:「小姐,咱們什麼時候去找大姑娘?」

  沈絳一愣。

  「幸虧之前京城來送年禮時,我特地問了管事,文國公府的情況。聽說因為文國公老夫人的原因,如今國公府還有兩房沒分出去單過,都是老夫人嫡出的。咱們要是去拜訪的話,見面禮得好好準備,萬不能因為咱們是從衢州來的,就讓國公府的人小瞧了。」

  阿鳶說了一大通,沈絳聽的頭疼。

  因為她壓根就沒想過,去找大姐姐。

  現在她是什麼,罪臣之女,旁人躲都來不及,何必上門討別人的嫌。

  沈絳見阿鳶眼巴巴望著自己,只得哄她:「等我們安頓好了,再去拜訪大姐姐吧,免得國公府真把我們當成是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

  阿鳶聽到這話,嘆了一口氣。

  用過午膳後,沈絳讓卓定套上馬車,帶著阿鳶出門。

  卓定親自駕車,一路往京城東邊。

  京城一直有『東富西貴,南貧北賤』的說法。

  長平侯府就在西城的觀兒胡同,卓定打小就學的行軍打仗的本事,腦子裡有本活地圖。他雖沒來過京城,可是京城的布局他卻了熟於心。

  等到了侯府門口,就見往常威風凜凜的石獅子,此刻也落了灰。

  朱紅包銅皮大門上,明晃晃貼著封條。

  連門口長平侯府的匾額都被摘了,衰敗之感撲面而來。

  哪怕沈絳曾夢見這樣的畫面,卻依舊不如親眼所見來的真實。

  長平侯府真的被抄家奪爵,不復存在了。

  沈絳掀著車簾,一言不發地望著對面的侯府大門。

  阿鳶見狀,以為她是觸景傷情,勸道:「小姐,要不咱們回去吧。」

  沈絳卻突然開口說:「卓定,從明日開始,你跟其他人四處打聽關於我爹還有侯府其他人的消息。」

  她知道沈作明現在被關在昭獄。

  那個地方,尋常人根本進不得,更別說探監。

  侯府還有不少舊人,很多都是跟著沈作明徵戰漠北的舊部,情誼非同一般。

  卓定坐在車架上,隔著車門應道:「屬下遵命。」

  晚上入睡前,阿鳶忙著將自帶的乾淨被褥換到床上。

  沈絳見她忙來忙去,吩咐道:「不用這麼麻煩。」

  阿鳶立即說:「那可不行,他們幾個都是大男人不講究這些,小姐您是嬌滴滴的姑娘家,可不能睡這硬炕臭被。」

  沈絳不在意道:「如今我已經不是侯府的小姐了。」

  這話讓阿鳶手上的動作頓住。

  許久,小姑娘扭頭看過來,臉上帶著一種倔強:「只要我手腳沒斷,就不會讓小姐受一丁點委屈。」

  沈絳本意是想讓她儘早適應。

  往後,她的身份再不是養在深閨的矜貴千金。

  衢州雖是小地方,但沈絳的吃穿用度一應照著京城裡的大姐姐她們。

  她過了十六年的侯府嫡小姐,金尊玉貴的日子。

  連她身邊阿鳶這個大丫鬟,往日都未曾做過重活。

  沈絳搖頭:「如今連偌大的侯府都被抄了家,我們何苦守著這點矜持。」

  或許是那場夢境裡,沈絳親眼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她反而比別人,更容易接受長平侯府落敗的事實。

  畢竟命都沒了,這些身外之物有什麼用。

  阿鳶今日卻格外倔強,她說道:「奴婢就是伺候小姐的,哪有讓小姐委屈的道理。」

  此時見阿鳶更認真鋪著床,沈絳不說話了。

  隨她去吧。

  想到這裡,沈絳心底自嘲一笑。

  她這個侯府姑娘,倒是挺快適應了現在這個落敗千金的角色。

  『死』過一次的人,果然不一樣。

  阿鳶鋪完被子後,又拎著水壺出去打水。

  誰知沒一會兒,她拎著熱水回來。

  「原來這裡熱水都得花銀錢現買,京城的客棧還真是想著法子撈錢。」阿鳶小聲抱怨。

  說起銀子,原本正在寫東西的沈絳,不由抬起頭。

  阿鳶替她倒了一杯茶,探頭過來:「小姐,你這些天都在寫什麼呢?」

  之前只要到了一處驛站,沈絳就會將這個冊子拿出來,寫了一路。

  「銀子。」

  阿鳶:「啊?」

  「我在想,怎麼樣才能在短時間,弄到一大筆銀子。」

  錢到用時方恨少。

  京城消息前腳傳過來,沈絳就讓帳房把家裡的銀錢都清點了一遍。

  結果現銀居然不足一千兩。

  家裡有不少田地和莊子,可這些地大多讓沈家族人在種,每年交的租子極少。

  沈作明是有侯爵的人,自然不會跟族人計較這些。

  況且沈家在衢州是世家大族,族親眾多,沈作明作為沈家如今當家人,哪年不是往族裡貼補銀子。

  因沈作明也跟沈絳說過,若是不過分的要求,能幫就幫。

  家裡親族長輩,婚喪嫁娶,總會求到沈絳跟前。

  京里每年送兩千兩銀子給沈絳,她自己沒用多少,大半貼補了族裡。

  族裡開辦的族學,一切花銷費用,全都是從家裡過的帳。

  抄家奪爵的消息傳來,帳面上根本沒現銀。

  阿鳶震驚道:「小姐,您不是把家裡的東西都賣了,銀子還不夠嗎?」

  沈絳揉了下額頭:「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卻少,當初我著急賣東西,當鋪的人壓了價錢,家裡的地契和房契我還沒來得及動。」

  時間太緊,沈絳只將好出手的賣了。

  後來又遣散家裡的僕人,花了些銀兩,最後離開時,她身上只帶了三千兩的銀票。

  三千兩看似不少。

  可對她來說,卻不夠,遠遠不夠。

  她手裡什麼都沒有,無權無兵,還是別人眼中的弱質女流。

  只有錢,才能替她開路。

  阿鳶:「小姐,你想到怎麼賺錢了嗎?」

  「還沒。」

  這就是頭疼的地方啊。

  沈絳望著桌上的水壺,突然笑了下,就連客棧這樣的地方都有撈偏門的法子。

  京城那麼大,總能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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