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殿閣外, 驕陽斜照,將縷秋光送入殿內。【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sto55】角落的香爐上,白煙裊裊, 帶著絲絲幽幽清香, 不斷有穿著統制式衣裳的宮女,端著水盆、毛巾來來往往。
太醫院的太醫, 都在外殿守,圍成團似乎還在商議。
「殿下, 王爺說他在外面等您,塊去給太后娘娘請安呢。」個小太監,低眉耷眼的走了進來, 腳步輕的丁點聲音都沒有。
謝珣猶如沒聽見,依舊還坐在床邊, 望躺著的沈絳。
她臉色蒼白的似乎連絲血色都看不到。
「阿絳。」謝珣輕俯身, 將她的手掌抬起,握在自己掌中。
小太監垂眼, 也不敢多看,只跪在地上。
他不知她是帶何情, 給他寫下那封信, 可是如今,他看躺在床上的她, 底猶如墜入無盡深淵。
沒一會兒,竟是郢王本人直接進了內殿。
這是含光殿所在,沈絳暈倒之後, 謝珣便將她帶到此處,並且宣了太醫。也不知是誰多嘴告訴了皇上,帝王居然直接傳旨, 讓她留在宮中養傷。
郢王入殿內,就先看見坐在床上的謝珣,握著沈絳的手掌。
原本他底還存那麼絲僥倖,可如今卻是心頭一沉。
「程嬰。」郢王低聲喊了句。
謝珣轉頭,這才將沈絳的手掌放在床上,緩緩起身:「父王。」
「走吧,皇祖母還在等咱們,許久未進宮。如今進宮,這麼久還不去看她,她老人家沒準就要派人來催了。」郢王淡淡道。
這次謝珣並未再拒絕,而是低聲道:「是,父王。」
只是他先伸手拉了拉沈絳身上蓋的薄被,待溫柔整理了後,才轉身跟郢王離開。
到了外殿,太醫見他們二人出來。
紛紛起身行禮請安。
郢王神色凝重道:「這位沈姑娘雖不是皇宮之人,她是皇上親自下旨要救治的人。各位太醫都是醫中聖手,還請務必盡職盡責。」
「王爺謬讚,臣等定竭盡所能,救下沈姑娘。」其中官位最的院判趕緊道。
不過郢王卻又開口,語氣極微妙的說道:「本王自是相信諸位的醫術,不過沈姑娘到底姑娘,還請諸位務必管好自己的嘴。」
隨後父子兩人離開宮殿。
留下這位太醫,其中個稍顯年輕的御醫,低聲道:「世子殿下與這位沈姑娘到底是什麼關係,瞧著竟是極緊張她。」
「閉嘴。」院判突然低聲呵了聲。
旁稍年長些的御醫說:「王爺剛才那一番話,這剛說完,竟就給忘了。」
院判左右看了眼:「在這宮裡當值,竟還敢問東問西,當真是不想要命。咱們當太醫的,最要緊的就是小謹慎。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聽的不要聽,不該問的不要問。」
年輕太醫被訓斥了幾句,趕緊連聲道歉。
此刻院判稍微緩和了些,低聲道:「還有別人若是問起來,世子殿下的事情,也只說不知道便好。」
初秋涼風,御花園卻依舊一派鬱鬱蔥蔥之景,太掖池片碧色,清風拂過,水波粼粼。
往來的宮人,瞧見這對父子兩,紛紛行禮請安。
郢王作為親王,在宮中有乘攆的資格,只是今日他並未乘坐。
反而帶著謝珣步行前往太后宮中。
「程嬰,與這位沈姑娘先前就認識?」終於,他還是開口問道。
謝珣似乎早已預料到父王要問的事情,並未驚訝,反而語氣平靜的嗯了聲,這才道:「我當推官時,租住的那個小院,隔壁便是住姑娘。」
比鄰而居。
郢王沒想到他們關係竟如此之深,他道:「這位沈姑娘看起來似乎並不知你的身份?」
「她只以為我是京兆府的推官程嬰,並不知我便是郢王世子,謝程嬰。」
終於,郢王在狹長的宮道上站定,朱紅色的宮牆,泛金光的琉璃瓦,這層層疊疊的宮門,越發顯得庭院深深。
郢王蹙眉望身前的兒子,似乎還在猶豫,問還是不問。
仿佛只要他不問,便可視這個問題如無物。
倘若他問出口,這切就再沒了回頭的餘地。
可是郢王猶豫了半晌,還是道:「可知她是誰的女兒?」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她是沈作明的女兒。我也知道她為何上京。」謝珣語調淡然,好看的眉眼藏在面具之後,卻似乎能感受到他臉上的溫柔。
是提起她時,就會出現的溫柔。
郢王中大駭,左右張望,壓聲音問:「該不會還幫她收集了這些證據?」
難怪那個什麼香料商人,最後會藏在護國寺之中。
謝珣眼眸微縮,呵笑了聲:「謝仲麟妄為皇子,為了斂財,縱容手底下人肆意濫用芙蓉醉。更何況還牽扯出一個仰天關之敗,如今他被圈進,只是因為他罪有應得。」
郢王呵斥:「他便是再罪有應得,這些事情也不該由你插手。」
「為何不能是我?」謝珣黑眸猛地一沉,他道:「若不是顧忌父王和母妃,今日金鑾殿上,參他本的便應該是我。」
都說做皇帝難,可是只怕這世上最難的,就是做皇帝的兄弟。
郢王在朝中素來是萬事不管,偶爾就算管了,還能出些小紕漏,也就是他地位尊崇,才沒人敢怪罪他。
可這些紕漏,卻是他有意為之,無非就是要告訴全天下的人,他這個王爺並無真才實學,遠遠不及今上。
郢王淡淡道:「程嬰,不要怪父王懦弱。都說天底下當皇子難,殊不知當皇子比當皇帝的兄弟要難上千倍萬倍。皇伯父御極十多載,可是你覺得他對我有過天的真正放心嗎?如今我還能在京中,也只是因為太后還在世。」
隔牆有耳,如今兩人穿過窄道,站到空曠的地方。
四下寂靜又無人。
人人都頌太后千秋,可是人都有生老病死,太后一年年老去,眼看身子骨比從前差上許多。她還在,皇帝與郢王就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她老人家若是不在了,郢王爺自己都不知道,他會不會步上前面那些哥哥的後路。
「今日在大殿之上,那位溫御史不畏皇權,彈劾皇子,這位沈姑娘為父伸冤,其心智堅韌,堪比當朝花木蘭。可是你以為皇上就真的不惱火嗎?他身為皇帝,卻連自己的兒子都庇護不了,他中只怕已將今日這事記在心頭。」
「哪怕他真的是盛世明君,願意為了朝堂百姓,圈禁自己的兒子。可若是你真的娶了那位沈姑娘,他每次看見她,便會想起魏王。時間久了,那種怨恨就會日積月累。程嬰你要知道,人越老就會越軟。哪怕皇兄年輕時殺伐決斷,可是他現在老了,他會更在意自己的兒子。」
「呢,如今並沒有保護沈姑娘的能力。身為王世子,看似尊貴,可實際上這個身份卻只是個負累。為何旁的皇子到了年紀,皇上便派了差事給他們,讓他們在朝堂中歷練。去年鬧著要出家,我盛怒之下,卻是一向嚴苛的皇上勸我,說讓我不要逼迫過甚。」
郢王爺說完,似乎也要笑了。
他轉頭望這池秋水,「若是他自己的兒子干出這樣的事情,只怕早已經被訓斥了多次。」
「去年加冠禮,原本我打算在六皇子加冠之後,再給舉行。可是皇上卻一意要讓你先舉辦,這樣的榮寵傳的天下皆知。這滿朝文武,誰人不知道,皇上待,比六殿下還要上。」
可是真的會有人,會喜歡自己的侄子,勝過自己的兒子嗎?
當然不會有。
「今上所做這切已將架在火上,這樣的榮寵,待有朝日,真的像溫御史或者沈姑娘這般,在金鑾殿上當眾頂撞皇上。以為那些朝臣會覺得做的對嗎?不會,那些朝臣只會覺得不識抬舉,聖上待如此,居然還敢不聽話,居然還能做出違背他意願的事情。」
「所以今日之事,溫辭安可以做,沈絳可以做,甚至太子可以做,端王可以做,唯獨你不可以。因為你深受皇恩,得到的榮寵比皇子們還要多。」
瞧瞧,這就是帝王術,看似榮寵,卻實打實讓謝珣不能輕易動彈。
郢王之言,便是謝珣所想。
只是他沒想到,父王看起來渾渾噩噩,卻絲毫不糊塗。
這也是郢王頭一次,討心剖肺的與謝珣說這些。以前他以為謝珣並不在意朝堂,其實他若是真的喜歡佛理,倒也沒什麼。
反而會讓皇帝免了顧忌,當輩子的富貴散人有什麼不好。
可是到今日,他才發現,這世上最不了解孩子的人,只怕就是父母。
所以他要及時提醒,免得謝珣走了岔路。
終於謝珣低聲說:「父王所說一切,兒臣皆明白。」
「明白就好。」郢王見他似乎聽進去自己的話,略有些滿意的點頭。
誰知他剛點完頭,就聽謝珣輕聲說:「可是我中意阿絳,非她不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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