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永隆二十二年, 皇太后千秋盛宴,太子謀反,帝震怒, 以令郢王世子平定叛亂。【記住本站域名sto55.COM】
昨夜裡的大雨滂沱, 卻也擋不住皇宮裡的喊殺聲震天。
勛貴世家在宮中參加宮宴,留在家中的, 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孩便是說不上的女眷,壓根不頂事。
一直到早上, 大雨初停,晨光微亮,才有人敢派人出來打探消息。
只是整座京城已經被封鎖, 尋常百姓怕惹事不敢上街,一隊隊身著鎧甲, 腰佩兵器的軍士, 在城中來來回回的巡視。
大街上商鋪酒肆,都緊閉著大門, 哪怕是最繁華的大街都空無一人。
休整一夜的錦衣衛,各個紅著眼眶, 卻不停歇, 衝進一戶又一戶的大門,搜捕抓人, 一刻都不停歇。
錦衣衛這次跌足跟頭,太子造反這麼大的事情,不僅事先沒收到一丁點消息。
居然還發生內訌。
讓太子挖家以為銅牆鐵壁的牆角。
活下來的錦衣衛都經過一夜的廝殺, 稍事休整之後,開始全城不停抓人。
太子造反,牽扯甚廣, 又不知道有少顆人頭落地。
皇宮裡。
經過一夜的廝殺,太極殿前的玉階,早已經被血水洗一遍。
原本纖塵不染的廣場前,隨處可見的血跡,甚至還有未來得及收拾的斷肢殘臂。
北大營在趕到之後,收拾謀反的殘兵,更是打掃戰場。
昨天還鮮活的人,今日成一具具不說的屍體。
昨日還在宮裡的勛貴大臣,女眷命婦,如今都還在被集中看管在各處宮殿,畢竟太子造反牽扯的人這麼,這些勛貴裡頭,肯定也有。
一處宮殿,太醫雲集,比起別的淒風楚雨的慘澹場景,這裡一分寂靜。
沈絳渾身濕冷的坐在床榻邊,昨夜大雨澆在身上,都及不得現在一分的冰冷。
她安靜而死死地盯著床上躺著的人,連眨眼都不捨得。
仿佛只要她眼睛眨一下,面前的謝珣就消失不見。
「灼灼,你先去換一身乾淨的衣裳吧。」一旁的沈殊音還是看不下去,上前勸說。
沈絳如石雕般,一動不動。
沈殊音眼底隱含著不忍,昨夜兵亂,她被傅柏林帶到一處殿閣藏起來,傅柏林叮囑她,非他本人親前來,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雖然沈殊音也擔心沈絳安危,可她知道己不武功,出去反而是拖累。
終於到天亮,沈殊音戰戰兢兢躲一夜,不敢閉上眼睛。
面的廝殺聲漸漸小下去,周圍開始有士兵搜索的聲音,就在她以為己被士兵搜出來的時候,傅柏林趕到。
他將己帶到這處宮殿,沈殊音一進來就四處搜尋沈絳的身影。
卻處處沒看見。
直到傅柏林與她解釋:「世子殿下身中一箭,現在正在被太醫們搶救,三姑娘正在陪著他。」
方才太醫們終於離開內殿,到面商討世子殿下的病情。
沈殊音這才有機,進來看看沈絳。
瞧見沈絳身上的衣裳半干未乾,面隨意裹著一件披風,沈殊音還是忍不住勸說一句。
可是沈絳沒有絲毫反應。
沈殊音不忍,又低聲說:「灼灼,三公子好起來的。」
終於這句像是勾回沈絳的魂魄,她僵直的脊背輕動下,蒼白而柔軟的唇瓣,微動下,發出極細極低啞的聲音:「姐姐,我救不他。」
她親眼看見一箭射入謝珣的身體裡。
箭勢凌厲,箭身沒入,鮮血從傷口噴射而出,與雨水混融在這天地。
一刻,她以為己要永遠失去他。
她奔過去,想要將他抱起來,可是她一點力都沒有,她抱不動他。
大雨似要將這天地都淹沒。
「灼灼,不有事的,我方才太醫說,三公子的傷勢已經穩定,他只是還沒甦醒而已,」沈殊音見沈絳的語如此迷茫,生怕她走岔心思,趕緊小聲安慰。
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郢王爺和王妃終於趕到。
原來昨晚兵禍起時,太后還強撐著一口,生怕給皇上添亂。
誰知北大營勤王軍來,動亂被安定,又聞太子在事敗之後殺,太后強撐的這一口,一下子泄去。
整個人當即昏厥過去。
皇上都來不及收拾殘局,趕緊召太醫救治太后。
郢王哪怕得知兒子身中一箭,負重傷,可一邊是親娘一邊是親生兒子,兩頭一樣的煎熬。
還是皇上說謝珣受傷,趁著皇后稍微好點,趕緊讓郢王夫婦趕過來。
畢竟郢王妃一直哭個不停,要是讓太后再知道,謝珣受如此重傷,這就是在催太后的命。
一進內殿,王妃望著躺在床上的謝珣,險些當場昏過去。
幸虧郢王伸手扶住她。
這一夜過來,哪怕是平日裡金尊玉貴的王爺夫婦,身上都不免有幾分狼狽。
「程嬰,定然沒事的。」郢王爺怕王妃過分激動,趕緊安慰他。
王妃撲到床邊哭起來:「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他若是有三長兩短,我便也不活。程嬰,你快睜開眼睛,看看阿娘。」
王妃伏身大哭,聲音淒楚沙啞,叫人聞者落淚。
郢王爺此刻也忍不住別開頭,偷偷抹眼淚。
沈絳此刻反而冷靜下來,她低聲道:「王妃,三公子的箭傷並未傷及要害。」
真正要命的,是他身上的蠱毒牽絲。
牽絲之毒,在他身上越來越克制不住。
昨晚支箭,按照平日裡來說,根本不被謝珣放在眼中。可就是因為牽絲恰好在時發作,引得他身形遲緩,避不開射來的箭羽。
郢王妃這才止住哭聲,輕聲道:「你呢,可有受傷?」
沈絳沒想到王妃在此刻,還關心她。
她幼喪母,未曾享受過這般和風細雨的關懷,一時眼眶有些微澀,她輕輕搖頭:「我並未受傷,謝王妃關心。」
很快,面再次響起腳步聲。
「我要見殿下,」一個著急的聲音響起。
郢王皺眉,走出去正欲呵斥:「都什麼時候,還在此吵吵嚷嚷。」
「卑職見過王爺。」任郁一瞧見郢王爺,著急道:「不知世子殿下可曾醒來,卑職有要事。告知。」
郢王爺皺眉:「世子昨夜受傷,一直不曾醒來。不管有什麼事,你都暫且壓下。」
任郁瞪大雙眸,一臉又急又,他雙眼布滿血絲,這一夜下來,他帶兵殺敵,疲倦不堪,如今還不得歇息。
「王爺,此乃是十萬火急之事。」任郁啞著聲音說。
郢王爺無奈問道:「到底什麼事情,你先與我說說,程嬰到現在都還未甦醒,你便是再鬧騰,他也沒法替你決斷。」
「昨夜卑職帶五千御林軍兄弟,誓死守衛皇城,殿下曾當眾下令,封我為御林軍統領。如今動亂平定,他們便要微臣交出御林軍的兵權,這是哪裡來的道理。」
任郁此刻眼眶越發紅,兔死狗烹,這未免來的也太快。
郢王也沒想到,怔半晌,這才問道:「是誰讓你交出兵權的?」
「有個叫田冀的人,適才派人來通知卑職。」任郁說著,忍不住咬牙,「他們這是趁著殿下昏迷,趁火打劫。」
郢王皺眉,不由道:「這個田冀是何許人也?」
沈絳聞言,從內殿走出來,方才她任郁的,此刻道:「此人乃是禁軍參將。」
「一個小小參將,竟敢將手伸到御林軍,豈不是笑。」郢王皺眉。
他現在雖然並不過問朝堂之事,可是這個任郁既然是被謝珣昨晚點為御林軍統領,可見他便是謝珣的人。
沈絳左右看一眼,低聲道:「王爺,任統領,還請過來一步說。」
這附近有宮女和太監,說不準哪一個就成告密者。
以沈絳說,格小心。
三人到僻靜處,沈絳低聲說:「此人我識得,先前端王在護國寺便刺殺,便是他趕到救援。當時說他是為換防,才正巧趕上。」
「但我與三公子都覺得,太子刺殺端王一事,乃是端王導演。」
任郁驚覺:「您的意思是說,此人乃是端王的人?」
這一下可是讓任郁差點跳起來。
他咬著牙說:「若不是端王之事,太子豈造反。如今太子事敗,他倒是立即跳出來爭權。子昨天帶著兄弟,誓死保衛聖上,如今讓我交出兵權……」
「不干。」
任郁得跳腳,只是察覺面前兩位,在不是己能造次的。
倒是沈絳安慰說:「世子殿下能在危急時刻,如此相信任統領,任命你為御林軍統領,可見他與你是進退的。以世子殿下醒來之前,你一定不能交出兵權。」
沈絳知道謝珣在這場動亂之中,勢必要得到更。
他們總是被牽著鼻子走,總是頭頂著無法抵抗的權勢。
以三公子在揚州回京之後,便一直在改變,他參與朝政,他想要將他們的命運徹底掌握在己的手中。
任郁沒想到她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姑娘,居然說出的,如此強勢,能這般支持己。
他當即道:「三姑娘放心,卑職定當不負殿下托。」
郢王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麼,卻又沒有說。
直到裡面傳來一聲驚呼,還有歡喜的聲音:「醒,醒。」
沈絳到這聲音,提著裙擺,也不顧禮儀,頭也不回地跑過去。
她到床邊,謝珣已經睜開眼睛,只是眼神有些茫然,在盯著周圍的人看一圈,將視線落在沈絳身上,他嘴角上揚,露出一抹蒼白笑意。
「阿絳。」他張張嘴,終於在最後,笑著喊她的名字。
這兒連郢王妃都讓出位置,讓沈絳輕撲到他的身邊,她的臉頰貼著他的手臂,嘴唇顫抖,哽咽的想要說,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謝珣伸手撫著她的烏髮,輕柔至極,待他的手指觸及她的臉頰,指尖擦拭掉她落下的淚。
他越是溫柔,沈絳越是哭的厲害,最後她只哽咽說出三個字:「你醒。」
他的每一次受傷,都讓沈絳如墜深淵。
沈絳最怕的就是他從此一睡不醒。
謝珣抬起手臂,將她緊緊攬在懷中,讓她在溫熱寬厚的懷抱中,找到安全感,不必再強行壓抑己的情緒。
沈絳的哭聲從壓抑的沙啞,成失聲痛哭。
他的衣衫漸濕,心頭仿佛被她的眼淚水浸泡著,又酸又軟,只能不停的輕撫著她的鬢髮,一遍遍安慰:「是我,讓阿絳哭。」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讓阿絳哭的。」
謝珣醒來之後,他居然不顧著眾人的勸阻,強撐著起身,親去見皇上。
皇上在奉昭殿內,正與眾大臣商議,該如何此次叛亂。
內閣的幾位大臣都在呢。
就大總管彭福海入內稟告,世子殿下來。
待讓謝珣入內之後,永隆帝親過來,將他扶起來:「程嬰,你剛受重傷,怎麼不好好養病,就過來呢。」
「皇上令微臣平亂,如今內亂堪平,微臣理當前來復命。」
永隆帝滿臉欣慰:「這次虧程嬰你,方能如此迅速平定內亂。」
謝珣道:「此番平定內亂,非臣之功,頭功當屬御林軍任郁將軍。只是微臣有一事,要先跟皇上請罪。」
永隆帝一副懵懂不知的樣子,溫和道:「程嬰有事,只管說便是。」
「昨日何崇先以清君側之名,率部作亂,以臣以皇上的龍佩為令,在眾將士面前,革除何崇先統領一職,封任郁為任御林軍統領。此舉乃權宜之計,只為在當時分化叛亂的軍士,讓他們迷途知返。」
「此事你處置甚妥。」永隆帝滿意的說。
謝珣臉色蒼白,忍不住扶下胸口,里是箭傷之處。
「陛下,不如讓世子殿下先坐下來說吧。」內閣首輔顧敏敬見狀,立即說道。
永隆帝嘆口:「朕竟是糊塗,來人,給程嬰賜座。」
謝珣卻輕退一步,朗聲道:「陛下,任郁將軍雖是權宜之計,才成御林軍統領。但他昨日率部力抗叛軍,誓死護衛陛下和太后,此等功勞豈能抹殺。」
永隆帝臉色微變,他知謝珣是為任郁的事情來的。
但他沒想到謝珣居然當眾說出,此時幾位大臣都還在,顯然也是一頭霧水。
顧敏敬問道:「殿下此何意?」
「我知一部分御林軍因為何崇先等人的蠱惑,叛亂造反,可若是因此讓禁軍接管御林軍,豈不是寒昨夜誓死效忠陛下的些御林軍的心。」
謝珣此一出,殿內眾人微微變色。
顧敏敬立即站起來,神色嚴肅道:「陛下,臣以為殿下言甚是,任郁本就是御林軍的人,如今由他接管御林軍,既能安撫些叛亂將士,又能讓效忠陛下的將士安心。如今大亂之下,一動不如一靜。」
他知永隆帝也有私心,可是這個風雨漂泊的朝堂,再也禁不住些私心。
餘下幾人,見謝珣與顧敏敬都出列,也紛紛起身道:「請皇上三思。」
永隆帝臉色倒是沒有不虞,反而格溫和:「程嬰言極是。」
「便傳朕旨意,正式升任任郁為御林軍統領。」
幾位大人都面面相覷,不敢相信,原本鐵血手腕,說一不二的永隆帝,居然如此輕易就妥協。
這次太子謀反,看來對皇上的打擊也是極大。
一直到下午,宮裡這些勛貴大臣還有女眷們,這才陸陸續續回家。
眾人回到家中,都感覺是劫後餘生,恨不能慶祝一番。
沈絳原本也是想在繼續陪著謝珣,可是這畢竟是宮中,並非郢王府,她不宜留下,便跟著沈殊音一併回家中。
誰都不知,在眾人陸續回家的時候,永隆帝親前往宮中的牢房,見太子。
他望著太子,良久,都無。
反倒是在造反失敗,又殺失敗之後,太子有種塵埃落定的心灰意冷。
他見到永隆帝,不僅未跪拜求饒,反而有種坦蕩蕩的無畏。
「父皇,是來處置兒臣的?」太子開口問道。
永隆帝說不失望,是不可能,他望著太子,問道:「你可後悔?」
「悔?」太子輕念著這個字,卻仰天大笑:「我只恨未能當場斬殺謝昱瑾,他不死,難消我心頭之恨。」
永隆帝沒想到他,事到如今,居然還敢如此大言不慚,當即怒喝道:「你乃中宮出嫡子,朕對你是何等給予厚望,可是你毫無半分儲君之像,容不得己的兄弟。若是你登基,朕之子嗣,豈不是要被你屠戮殆盡。」
太子冷笑,卻不語。
永隆帝似不想再提及這個問題,反而問道:「我只問你一句,衛楚嵐之黨羽何在?」
這個問題,似引起太子的興致,他饒有興趣的隔著欄杆,望向永隆帝。
一父一子,一君一臣。
父父子子,君君臣臣。
明明本該是最親密的關係,如今卻只能這般隔欄而望。
永隆帝方才讓有人都退下,此刻,這周圍只有太子與他二人。
太子突然爬起來,他周圍只剩一身白衣,頭上更是冠冕全除去,這是怕他用來殺。
他隔著欄杆,望向永隆帝,低聲問:「父皇,你怕嗎?」
「說真的,我怕。」太子的聲音輕而飄,似鬼魅。
他直勾勾看著永隆帝,小聲說道:「衛楚嵐的人剛找到我的時候,其我是怕的。因為我在想,衛公死都少年,這些人居然還這麼忠於他。若是這樣的人再一些,我們謝氏江山,豈不就危矣。」
「父皇,這可怕呀。」
說完,太子哈哈大笑起來,他一邊笑一邊說道:「可怕,可怕呀。」
他的聲音里居然帶著一絲唱腔,仿佛尚寶清就在他眼前。
咿咿呀呀唱著,帶著他進入無憂無慮。
永隆帝陰沉的望著太子,看著他如癲如狂。
終於,太子停下笑聲,他再次望向皇帝:「當年您就是因為這樣,才要殺衛楚嵐的嗎?因為他太過驚才絕艷,因為他功高蓋主,因為他……」
「住口。」永隆帝仿佛終於忍受不住般。
就如昨晚宴上,太子說出衛楚嵐三個字的時候,他也如這般失態。
太子居然真的住口。
只是他目光詭異的望著永隆帝,突然伸手指過來:「你就是怕。」
「你當然應該怕,衛楚嵐的些屬下,可都在看著你呢,而且你都不知道他們的勢力有大,」太子一邊看著永隆帝一邊嬉笑:「你要小心啊,父皇。」
這場父子談,終究還是無疾而終。
「小姐,卓定回來。」
沈絳回府之後,便痛痛快快睡一覺,這一覺直從白天睡到黑夜,又從黑夜到第二天的天明。
直到阿鳶在擔心,小聲在紗帳提醒。
沈絳這才睜開眼睛。
她恍惚下,這才想起來,她將卓定派去尋大姐姐的嬤嬤。
很快,她起身換衣裳,到與卓定見面。
卓定一路風塵僕僕,看起來是日夜兼程趕回來的。
沈絳問道:「這一路上沒遇到什麼意吧?」
卓定搖頭:「在路上倒是沒有,只是到京城,險些進不來。」
京城因為這場大亂,城門緊閉,到處都在嚴查。幸虧卓定的文都齊全,而且他是長平侯府的人,以這才能進入城內。
沈絳這才問起正事,「你找到位嬤嬤嗎?」
「我按照三小姐您給我的地址,去尋。只是我到的時候,這位孫嬤嬤家門緊閉,我等一日,都不見有人出入。這才問周圍的鄰居,才說,她家裡已有半個月未有人出入。」
沈絳眉頭微皺,顯然是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卓定繼續說:「為防止是對方發生意,我還特地潛入府上。可是感覺她家中一切都如常,就好像只是出個遠門而已。」
「若是出遠門的,為何鄰居不知?」
卓定想下,解釋說:「這位孫嬤嬤乃是年之後落葉歸根,因此與周圍鄰居也沒什麼交情往來。」
「我也問過鄰居,他們離開之前並無異常,我想著不是出遠門尋親。」
沈絳雖也覺得此事怪異,卻也只能暫且放下。
接下來的幾日,整個京城都被大清洗一遍。
但凡與太子有關的人,人人危,生怕下一刻,屠刀便落在己頭上。
就在此時,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突然告。
皇上然是挽留,但是左都御史,幾次上乞休的摺子。
最終皇上還是恩准,准許他告還鄉榮養。
若是平時的,肯定有人笑大人是活的糊塗,可是如今反倒有不少人羨慕。
左都御史的位置騰出來,然有人要上位。
沒兩日,皇上下旨,命郢王世子謝珣出任左都御史。
此,二十二歲之齡的謝珣,成開朝以來,最為年輕且位高權重的左都御史。
這下不少人看清楚左都御史的意圖,既然世子殿下上位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又何必要強占著位置,豈不是惹人厭煩。
而謝珣從初入朝堂的七品推官,到正四品的僉都御史,後至左都御史。
短短兩年,一躍成為朝堂之上最為舉重若輕的人。
至於端王,他斷一條手臂,又被太子當眾如此羞辱,更是被曝出是揚州流民案的幕後真兇,看起來早已是與大位無緣。
畢竟古往今來,哪裡有斷臂的帝王。
這帝位之爭,爭來爭去,竟發現最有機問鼎大寶的幾位,居然都紛紛無緣。
太子造反,如今又遭皇上囚禁,雖說朝堂上也有大臣上,稱太子言行,乃是受人蠱惑,請皇上留他一條性命。
死罪縱然能逃過,活罪卻是難免。
只怕太子這一生別想,再有一絲的由。
好在皇帝兒子,下面的六皇子、七皇子、九皇子都已成人。
特別是九皇子,他幼被養在霍貴妃的宮中,與貴妃之子無疑。端王既然斷絕問鼎大寶的可能,端王一派倒不如乾脆,轉頭支持九皇子謝時閔。
朝局動亂,幾乎一夜之,被徹底清洗一遍。
反而是沈家,倒是因為沈作明在領兵,置身事。
雖說這段時,北戎又頻頻騷擾邊境,可是在邊境上與這些蠻人,真刀真槍的干,倒是好過在朝堂上,這般腥風血雨。
只是沈殊音有些惋惜,她說:「本來還想著趁這次太后千秋,給你和三公子賜婚。誰知竟趕上太子造反。」
沈絳正欲寬慰沈殊音,就她念叨:「太子也真是,造反居然要挑己親祖母的壽辰當日。這若是真的父子相殘,豈不是……」
「別擔心,反正以後日子還長著呢,」沈絳還是安慰道。
正說著,突然阿鳶進來,驚訝道:「小姐,宮裡來人。」
沈殊音先驚訝,隨後驚喜:「宮裡來人?該不是賜婚的聖旨到吧。」
沈絳:「……」
大姐姐這是盼著己嫁出去呀。
不過兩人還是立即更衣,去往前廳。
沈絳瞧見一個並不算臉熟的太監,客道:「大姑娘、三姑娘,皇上有令,請兩位姑娘即刻進宮。」
「讓我們進宮?」沈絳察覺此事不對勁。
太監依舊一副討好的笑容:「還請兩位姑娘隨我一入宮,以免讓皇上等急。」
沈殊音也覺得不對,突然道:「可是我父親有什麼消息?」
邊境的消息,第一時都是傳到宮裡。
「奴才也不知究竟是何事,只知既是皇上召見,二位姑娘便該趕緊收拾收拾入宮吧。」這太監也不說什麼事兒,只催促的緊。
畢竟是皇上召見,她們沒有理由也不能拒絕入宮。
只是在前往宮裡之前,沈絳找個機,對阿鳶說道:「去郢王府,找三公子。」
謝珣這兩日終於回王府休息,沈絳昨日剛去看過。
阿鳶也知三公子在府里,她很機警的對沈絳點頭。
一路上,姐妹兩人忐忑不安,卻又沒什麼機說,畢竟馬車頭,就坐著趕車的太監。
待兩人直接被帶入奉昭殿。
這不是沈絳頭一回來這裡,卻依舊有種不適的感覺。
都說帝王乃是孤家寡人,連他日常待著的寢殿,都有一種寂冷。
一入內,沈殊音與沈絳這兩人才發現,竟有不少人在。
霍貴妃陪坐在下首,就連英國公霍遠思也在。
反倒是九皇子謝時閔瞧見沈絳,臉上帶著一種隱隱的不忍。
「臣女叩見陛下。」
姐妹二人齊齊跪下,給皇上請安。
永隆帝並未立即讓她們起來,反而將目光落在沈絳身上,眼前的姑娘微垂著臉頰,只能隱約看見臉頰的輪廓。
可是她並不是像。
「起身吧。」終於永隆帝喊一句。
兩人起身,只站在原地,直到永隆帝又說:「人帶上來吧。」
音落下之後,身後傳來腳步聲,沈絳和沈殊音還是轉頭看過去,瞧見一個穿著錦衣的韓姨娘隨著一個小太監入內。
沈絳眉頭微皺,沈殊音的神色也沒比她好到哪裡。
韓氏突然出現在宮裡,顯然不是什麼好事兒。
直到韓姨娘柔柔弱弱朝上首一拜,聲音輕柔道:「妾身韓氏,叩見皇上。」
永隆帝緩緩道:「既然沈家的兩位姑娘都到,你就說說,你今日要狀告何事。」
狀告??
沈絳心底無語,難不成爹爹不認沈芙綾的點破事,韓氏還要鬧到宮裡?
皇上不連內宅這點事兒,都要管上一管吧。
就在她心思亂飄時,韓氏的聲音輕輕響起:「皇上,妾身告之事,乃是沈家三姑娘並非是沈氏女,乃是亂臣賊子之後。」
沈絳愣住。
一旁的沈殊音當即怒斥:「韓姨娘,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霍貴妃閒閒朝她一睨,開口說:「沈大姑娘,你也是當過世子夫人的人,怎麼連這點御前的規矩都不懂。皇上跟前,有你說的份嗎?」
沈殊音撲通跪在地上,說道:「皇上明鑑,韓氏此言乃是污衊。韓氏與她生之女,先前爹爹入獄之後,便與我沈家斷絕關係。此番我父親前往邊境前,就曾交給我一封信,說是韓氏再無故作亂,便讓臣女將休妾交給韓氏。」
「此信如今還在我府上,若是皇上不信,只管讓人去取。」
韓氏沒想到,沈作明竟還留下這麼一封信,這下她心底的顧慮便再也沒有。
既然他已做初一,就別怪她做十五。
韓氏喊冤道:「皇上,妾身言,句句屬。這位沈三姑娘壓根就不是沈氏女,她乃是十九年被滿門抄斬的衛家餘孽。」
「她是衛楚嵐的女兒。」
沈絳站在原地,著韓氏與大姐姐你來我往,誰也不服誰。
直到韓氏喊出這一句,在她耳邊,嗡嗡作響。
她是衛家餘孽。
她是衛楚嵐的女兒。
衛楚嵐,這個名字她早已經不陌生,從一次又一次到他的名字,終於他的名字與她聯繫在一處。
沈殊音還在據理力爭,她跪地喊道:「皇上,韓氏對我姐妹兩人一直心存嫉妒,又因為她女兒沈芙綾先前設計綁架臣女,被父親責怪,歸不得沈家。先前她與臣女求情,想讓沈芙綾回沈家,以有助於婚事。被臣女拒絕之後,她便心存怨恨。」
「皇上,韓氏知道臣女最是在乎親妹妹,以這才出此毒計。」
沈殊音為替沈絳洗冤,不惜說出沈家姐妹之的齷蹉,更是連己被綁架之事,都不惜當庭陳。
可是韓氏卻突然喊道:「皇上,妾身有證。」
沈殊音怔住,連一直站在原地未動的沈絳,都不由看過去。
韓氏咬牙道:「妾身有一封信,乃是由姚寒山寫給我家侯爺的,這個姚寒山便是大名鼎鼎的寒山先生,乃是衛楚嵐的舊故。」
「呈上來。」永隆帝的聲音沉的可怕。
韓氏的信呈上去之後,永隆帝翻開信封,字跡竟是熟悉的厲害。
姚寒山、衛楚嵐、沈作明,一個個名字,何等熟悉。
都是文有胸藏韜略,武能安定天下,當初也正是這些人,陪著他爭帝王,坐江山。他也曾豪情萬丈說過,若是他為帝,定然此生不負。
可如今,這一個個名字卻早已經遠離。
衛楚嵐身死,姚寒山避世,只剩下一個沈作明,卻在西北,替他守衛疆土。
可他不明白,為何人人都要選衛楚嵐。
就連他最是信任的沈作明,居然都瞞著他,將衛氏餘孽,養這麼大。
甚至還偷偷出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霍貴妃忍不住道:「皇上,打先太子與衛氏餘黨,勾結作亂之後,臣妾每每想到,便寢食難安。如今太子被囚,這些衛氏餘孽卻還沒有盡數抓到,如何能不叫人膽戰心驚。」
霍遠思起身,衝著永隆帝行禮。
「韓氏身懷此等�
��密,本就寢食難安,又經歷太子之亂,生怕衛氏餘孽再起波瀾,這才想盡一切辦法,將此事告知於臣。微臣也不敢擅斷,只能盡全力找到當年的證人。」
「沒想到,倒是真找到一位,還請皇上准許這位證人入內。」
永隆帝然沒有不允的,若是說這在場之中,最為忌憚衛氏餘孽的人。
只怕就是他。
畢竟前幾日他悉心教導長大的太子,居然跟著衛氏餘孽,一起反他。
很快,一個小太監領著一個步履蹣跚的人進殿內。
眾人回頭看過去,沈絳倒無異色,反而是沈殊音大驚失色:「孫嬤嬤。」
聞言,沈絳臉色微變。
這個孫嬤嬤為何在這裡?
她讓卓定回她的家去找,沒有找到的人,卻突然出現在皇宮。
在片刻後,沈絳突然笑起來。
原來這竟是一個,早已經針對她的陰謀。
卓定說他去孫嬤嬤家中找,她家已有半個月未曾有人出入。孫嬤嬤是在太子舉事之前就消失的。
以哪怕沒有太子造反,她亦是逃不掉的。
此刻,入內的孫嬤嬤撲通跪在地上,
孫嬤嬤跪在地上,白花花的頭髮雖然梳的還算整齊,卻已經稀疏的厲害。
她如一葉枯黃的樹葉,渾身都在顫抖,仿佛隨時都能倒下去。
終於她緩緩開口說:「回皇上,奴乃是長平侯府的嬤嬤,大小姐幼便由我帶著。今日,今日……」
「奴婢要說之事便是,三小姐確並非我家夫人親生的。」
沈殊音失聲道:「嬤嬤你為何說謊,阿娘當年懷孕,我雖還小,卻還記得清清楚楚,阿娘的肚子是一天天大起來的。」
「大姑娘,奴並非在撒謊,當年夫人確是生一位小姐,」孫嬤嬤似乎也知對不起沈殊音,不敢抬頭望過來。
她垂著臉:「可是夫人生完之後,便嫌下人伺候的不好,換一批下人,就連奶娘都換。待出月子,孩子抱出,我瞧著孩子便不像是剛出生的,看著有好幾個月的模樣。」
「後來夫人帶著三小姐去廟裡祈福,恰好遇到先前被換的奶娘,她一瞧見三小姐便大驚失色,我瞧著不對勁,偷偷追上去。奶娘被嚇得半死,只與我說,三小姐被人換。我然是不信她的,便說嬰兒長得模樣都差不,她許是瞧錯。可她非說,沒有瞧錯。」
「當時我便與夫人說,誰知她竟說是奶娘惱被府里換掉,故意造謠。」
孫嬤嬤像是陷入往事般,斷斷續續說著陳年舊事。
「後來我又去尋一次個奶娘,因為我也覺得這事兒在是蹊蹺,小嬰兒容貌相似,為何個奶娘一口斷定三小姐就是被換。直到她與我說,假的三小姐肩後有花瓣一樣的胎記,可是原本真正的三小姐是並沒有的。」
花瓣一樣的胎記……
沈絳腦海中陡然回憶起一段對。
她驚訝望向阿鳶的肩後,輕笑問道:「阿鳶,你肩後居然還有一個像花瓣的胎記。」
「對呀,我打小就有,說不準我前世是個花神呢。」阿鳶嬉笑,好不得意。
沈絳打趣:「這樣啊,見過阿鳶仙子。」
阿鳶苦著臉:「不過我覺得還是小姐比較像仙子。」
兩個少女嬉笑的聲音,依稀清楚。
此刻到孫嬤嬤說的,沈絳身體猶如針扎般。
她張張嘴,想要反駁。
可是她張開嘴卻又無從喊起,關於身世,她無從知曉。
旁人說的這些,不管是真真假假,她都不知。
此時孫嬤嬤繼續說:「沒過久,我再去找位奶娘,才知她家中居然失火,全家都葬身火海。」
孫嬤嬤說的頭頭是道,連一直堅決否認的沈殊音,都快要說不出。
「這麼年,我一直守著這個秘密,不敢胡說,更不敢讓旁人知曉我知道這個秘密。我怕別人一旦知曉,我也就活不長。」
沈殊音顯然是急,她望著孫嬤嬤,咬牙道:「你這是在胡說八道,我阿娘為何要換己的親生女兒,你究竟是收誰的好處,要如此構陷我們沈家。」
此時韓氏呵笑:「若是夫人己不心虛,為何要將三姑娘養在衢州麼年,又為何要給三姑娘定一個十六歲之前不可回京的批命,此等批命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霍貴妃在一旁淡淡道:「皇上,既然沈大姑娘與沈三姑娘都不承認,咱們便驗驗吧。看看三姑娘身上,到底有沒有這個胎記。」
沈殊音一抱住沈絳,厲聲說:「你們誰敢碰我妹妹。」
霍貴妃一聲冷笑。
她的兒子斷一隻手臂,她恨毒太子還有太子的人,當初太子替衛氏喊冤,如今她便要衛氏餘孽,給她兒子的手臂陪葬。
以得知此事,她不遺餘力的推進。
沈殊音拉著沈絳一塊跪下,她一邊磕頭一邊道:「皇上,我父親鎮守仰天關二十年,豈能憑藉這些小人的一言一語,就懷疑他對陛下的忠心。還請皇上明鑑。」
砰砰砰,沉悶的磕頭聲音,驚心動魄。
一向溫雅和婉的沈殊音,此刻不顧及絲毫尊嚴,磕首跪求。
沈絳伸手去拉沈殊音,抬頭望向上首的帝王:「皇上,臣女願意一驗,以示清白。」
沈殊音還要說,沈絳拉住她,低聲說:「大姐姐,沒關係的,我清者清。」
她是女兒家,是由宮女驗身。
不過霍貴妃親站起來,說道:「皇上,不如讓臣妾親來驗。」
沈絳冷靜走到內側里,一位宮女上前,低聲說:「三姑娘,得罪。」
待她的衣裳被輕輕解開之後,她將衣衫退到肩膀之下,順勢撥開鴉青色髮絲,將肩膀後的風光,盡數落在身後眾人眼中。
霍貴妃瞪大雙眼:「怎麼?」
兩個負責驗身的宮女,看著她光滑潔白的後背,絲毫沒有孫嬤嬤說的胎記。
沈絳到霍貴妃的驚呼聲時,就知道她並未在己肩後,找到她想要找的東西。
因為有花瓣胎記的,確不是她。
霍貴妃甚至命宮女,親伸手驗,看看她謂的胎記是否被後天祛除。
可是她的肩後,光滑雪白,沒有絲毫祛除胎記的疤痕。
沈絳冷笑望著霍貴妃:「貴妃娘娘,我能將衣服穿起來吧。」
霍貴妃望著她的臉,一張保養得當的臉頰微獰,「你別得意,你這個衛氏餘孽。」
待她們二人回到大殿時,沈絳衝著沈殊音搖搖頭。
沈殊音提著的一顆心,突然落下來。
「皇上,既然沒有的,現在就可以證明我妹妹是清白的吧。」
霍貴妃嘴硬道;「皇上,雖說她肩後確沒有胎記,可是江湖異士,祛除個胎記並非難事。韓氏呈的這封信,才是最能證明的。」
沈殊音倒是被對方的無恥到,她說:「既然已按照你們說的驗,既然沒有,又何必一味攀誣我妹妹。」
哪怕對方是貴妃娘娘,此刻沈殊音為保護沈絳,亦是義無反顧。
永隆帝似乎也她們吵累,揮揮手,竟是道:「暫且將沈家三女,關進牢中。」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
霍貴妃以為己的計策得逞,喜不勝。
沈殊音望著沈絳,眼露絕望。
倒是沈絳,反而有種頭頂懸著的劍,終於落下的感覺。
其方才她驗身結束,得知己肩後並無胎記,她心底也未見輕鬆半分。
日永隆帝在殿上,到太子提起衛楚嵐時,等失態。
可見衛楚嵐確是他心頭最大的一塊心病。
這塊心病早已隨日月瘋長,不見未見削弱半分,反而越長越瘋魔,讓這個明明擁盡萬里江山的帝王,才到個名字就如此失態。
帝王是這個世界上,疑心病最重的人。
臥榻之上,豈容他人酣睡。
哪怕她真的與衛氏無關,永隆帝都真的未必放過她。
可是她真的與衛家,與衛楚嵐無關嗎?
她習的是衛家刀法,她的先生是衛楚嵐的摯友,早在冥冥之中,她便與衛楚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要不然她也不派卓定,親去找孫嬤嬤。
難道只是想解她出生時的場景嗎?
不是。
其她心底也一直在懷疑著,只是她從來都心存僥倖,僥倖旁人無法發現。
她死嗎?
沈絳不知,亦不想認命。
可是她的命早已非她能左右,如今只能期盼著面前這個帝座之上的人,一絲善念罷。
在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三公子的選擇。
明明他身在佛寺長大,不念紅塵,亦不眷權勢。
卻在遇到她之後,拼命要將權勢攬於懷。
唯有保,方能保護別人。
如今她沒有保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只是不知在臨死之前,她能否再見三公子一面,哪怕只是一面也好。
沈絳突然後悔,後悔昨日與謝珣見面時,沒與他說幾句,沒告訴他,己這一生遇到他,是何等之幸,何等之快。
可惜,再沒有機。
「灼灼。」沈殊音還要抱住她,卻被身側的太監拽過去。
沈絳掙扎著過去抱住她,在眾人未反應過來時,埋在沈殊音的耳邊低語道:「讓阿鳶立即離開京城。」
太監撲過來時,她鬆開沈殊音,束手就擒,跟著對方離開。
沈絳並未反抗,這重重深宮,她便是逃,又能逃得何處去呢。
待眾人離開之後,殿內之留下永隆帝與英國公霍遠思。
在眾人面前依舊能維持著尊貴帝王威嚴的永隆帝,突然抬頭望向霍遠思,問道:「昭明,你說她真的是嗎?」
霍遠思輕聲說:「皇上,臣在得知此事之後,曾派人前往衢州。這不查不知道,一查當真是嚇一跳。原來姚寒山這麼年,一直在衢州,他還是沈家這位三姑娘的先生。」
「當年姚寒山號稱是有經天緯地之才,他為何要教導一個小小的女娃。」
他忌諱衛楚嵐,可是他卻沒打算真的殺這個衛氏『餘孽』。
一向聖心決斷的人,居然在這時候彷徨起來。
一直未曾說的霍遠思,終於緩緩起身:「陛下,縱虎歸山易,可是後患無窮。太子若是沒有這些謂的衛氏餘黨蠱惑,又何至於走上這條骨肉相殘之路。」
「今日他們可以蠱惑太子,他日難道他們就不能蠱惑六皇子、七皇子甚至九皇子。」
他的聲音停頓片刻,終於又響起:「況且這朝堂之上,真的只有一個太子殿下被蠱惑嗎?郢王世子從遇到這個沈氏女之後,竟能從一個想要出家為僧的性子,轉變到如今如此凌厲果決且野心勃勃。這難道就沒有沈氏女的蠱惑嗎?沈氏女又有姚寒山親教導,他們意欲何為?」
此言一出,永隆帝徹底驚愕。
若是旁人倒還好,謝珣之變化,乃是永隆帝親眼瞧眼中。
帝位之以說是疑心病最重,是因為他不僅要疑心己的兒子,還要疑心己的兄弟,疑心己兄弟的兒子。
歷來宗室皇親謀反,也不是孤例。
這些衛氏餘孽,如跗骨之蛆,若是不殺盡,焉能知就不有下一個太子。
「陛下,寧殺錯,勿放過。」
霍遠思這句,似一火,燎起永隆帝心中的念頭。
一旦這個念頭起來,便再無輕易熄滅的可能性。
皇權臥榻,豈容他人酣睡。
阿鳶在沈絳她們進宮之後,便讓人備車,前往郢王府。
誰知馬車剛駛出去,竟被人攔下。
阿鳶一掀帘子,望著攔車的人,模樣有些熟悉,她定睛一瞧,隨後震驚:「你不是先生身邊的……」
對方豎起手指,做出噤聲的動作。
趕車的人是卓定,他與阿鳶對視一眼,便將馬車趕著跟著對方。
直到到一處小巷,兩人下車,跟在後面,左拐右繞,也不知過久,終於到一個小院。
兩人入內,就瞧見正堂里坐著的人。
「先生。」
不管是阿鳶還是卓定,紛紛一驚,眼底帶著喜悅。
姚寒山卻道:「灼灼,可是被帶入宮中?」
阿鳶趕緊說:「對,先前宮裡突然來人,說是皇上傳召兩位小姐。先生,不是侯爺又出什麼事吧?」
能讓皇上傳召沈絳的,除沈作明之事,阿鳶也想不到別的。
「無妨,我們先在這裡等著。」
等著?
阿鳶忍不住說:「可是小姐臨走之前,讓我即刻去郢王府找三公子。」
姚寒山沒再說,只是沉沉望著面。
阿鳶與卓定都不敢再說,只能安靜等候。
也不知過久,門終於傳來敲門聲,姚寒山的侍衛立即上前去開門。
只一個穿著青色勁裝的男子入內。
姚寒山起身走過去,兩人在門說幾句。
「確定嗎?」他低聲問。
青衣男子點頭:「大人在宮中的耳線來報,千真萬確,三姑娘已經被關在牢中,大姑娘此刻出宮。」
「大姑娘如今在何方?」姚寒山問道。
對方又說:「據我們的線人來報,大姑娘的馬車出宮之後,並未直接回長平侯府,而是去郢王府。」
姚寒山點頭,又交代幾句,讓對方先行離開。
「阿鳶,你現在與我一前往郢王府,你能帶我進入嗎?」姚寒山問道。
阿鳶眨眨眼,隨即點頭:「先生我可以。」
她是沈絳的侍女,這些天也是次出入郢王府,以王府的人待她極為客。
姚寒山入內換一套衣裳,還做易容,貼上鬍子,連膚色都變成棕色,完全變成趕車的馬夫,而不是一個文人。
兩人一路回到馬車,阿鳶上車前,突然問:「先生,小姐沒事吧?」
姚寒山望著她殷切關心的神色,如陷入沉思,許久,他低聲問:「阿鳶,你可還記得當初我救你的情景?」
當年先生救她……
這一句,仿佛將她與姚寒山都拖入記憶深處。
或許已是十年前的事情。
黃河潮汛,沿江兩岸流民成災,衢州雖不算繁華重鎮,卻因離河道極遠,並未受災,因此不斷有難民湧入。
衢州到底是小城,哪裡經得住這麼流民,因此官府便閉城門。
些流民就只能在城門祈求,哀鴻遍野,路有餓殍,沿途的官道早已經成人地獄般的場景,餓死的、病死的、奄奄一息尚存著一口的,空都漂浮著惡臭難散的臭味。
沿途的草地、樹皮,早就被扒個乾淨。
年姚寒山出城歸來,他在衢州已住許久,一直等著沈家的小姑娘長大。
他與沈作明約定,待沈絳五歲時,便由他授以詩。
姚寒山走南闖北遊歷天下,這等場景,哪怕見過,每次都還是觸目驚心。
城裡的官府怕這些流民□□,每天都還是施捨一些粥食,可是這麼流民,一個小小府衙又能給少粥。
年富力強的,尚且能爭得一□□下去。
些幼婦孺,便是搶也搶不過,爭也不爭。
姚寒山的馬車正往城裡走,他沒掀開帘子去看兩旁,天災連連生靈塗炭,如此慘狀,他既不能救人,也無法濟世,看也不過是徒增悲哀罷。
曾幾何時,姚寒山也是持滿腹經綸,想要兼濟天下,可是半生碌碌,到頭來他以為的明君,也不過還是如前人一般,滿心滿腹只有權勢。
何曾有半分百姓。
他追隨的,全都成一場空。
直到馬車突然停下,車夫在面呵斥說:「你這小丫頭,怎麼沒頭沒腦的撞上來,馬蹄不長眼,踢到你該如何是好。」
「貴人,求求你,救救我阿娘和弟弟吧,我阿娘已經三天沒吃東西,我弟弟也快餓死,」小女孩稚嫩而悽慘的聲音,從車傳來。
姚寒山到底不是鐵石心腸,還是掀開車簾。
就看見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擋在馬車前,留著半長的頭髮,枯黃乾燥。
她一抬手,細骨伶仃的手臂,仿佛一折就能斷開。
姚寒山沉默的望著她,這一路上,不知有少這樣的孩子。
小女孩見他掀開帘子,以為是發善心,立即磕頭,「先生,求求你,救救我阿娘和弟弟吧,我一輩子給您當牛做馬,我一輩子報答您的恩情。」
姚寒山望著她,直到看見她肩後的一處紅色胎記。
流民的衣裳破破爛爛,衣不蔽體者甚,這小女孩的衣裳也早爛大半,肩膀後面壞好大一處洞。
這才將她的胎記漏出來。
姚寒山走下馬車,緩緩走到她面前。
直到他垂眸,落在她的肩後。
里有一處格明顯的胎記,形如花瓣。
……
「先生,先生,」阿鳶喊兩聲。
姚寒山轉頭看過來,就見阿鳶目光灼灼,帶著赤忱,「阿鳶一刻都不曾忘記先生的恩情,阿鳶的這條命是先生救下的。」
她的目光亮極,比春光還明亮。
姚寒山似不敢看她的眼睛,扭頭看向另一處。
「你上車,咱們現在就去郢王府。」
沈殊音一出宮,便立即讓車夫前往郢王府。
現如今,唯有世子殿下才能救灼灼。
她腦子亂糟糟,絲毫不敢相信方才發生的一切,居然有人指認說,她的親妹妹並不是她的親妹妹。
灼灼是阿娘生的,是她的親妹妹呀。
這怎麼可能錯呢。
肯定是韓氏怨恨灼灼,以才要害她。
沈殊音到郢王府,便要見世子殿下,好在有下人認出,這位是長平侯府的大姑娘,這可是家未來世子妃的親姐姐,也不敢拿喬,趕緊領著沈殊音入內。
謝珣正在房中歇息,沈絳說好,今日還來。
只是這麼久,也不見她過來,不知這小丫頭又在搗鼓什麼。
這幾天沈絳怕他在家養傷悶得慌,不知收集少古卷本,生怕他看不夠。
就在他垂眸看時,面匆匆有人來報,沈家大姑娘來。
沈大姑娘?
謝珣剛皺眉,已經到匆匆腳步聲,原來沈殊音等不及,居然直接闖進來。
「世子殿下,求你救救灼灼。」
謝珣怔住,下意識問:「阿絳怎麼?」
沈殊音語著急:「今日宮裡突然來一幫人,將我和灼灼帶入宮裡,待我們入宮,這才發現韓姨娘居然也在,她還拿出一封據說是姚寒山寫給我父親的信,說……」
一口說到這裡,沈殊音突然眼眶一紅:「她說灼灼不是我們沈家的姑娘,她是衛楚嵐的女兒。」
轟。
明明面春和日明,卻仿佛有雷擊在他耳畔響起。
擊的他心底空白一片,仿佛什麼都不能想,什麼都無法想。
沈殊音見謝珣如此失神,越發手足無措,撲簌撲簌落淚,哭著說道:「皇上已經將灼灼下獄,怎麼辦,怎麼辦。」
謝珣胸口激盪,一股腥甜,咽喉漫起。
怎麼辦。
他得救她,他得讓她活下來。
可是他剛欲張嘴說,一口血吐出來。
清明和晨暉在一旁驚呼:「世子。」
沈殊音也被嚇得連眼淚都止住。
可是這一口血吐完,反而是謝珣鎮定道:「我無妨,沒事,我現在就進宮。」
「不可。」面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原來是混亂中,阿鳶帶著姚寒山趕到。
因為阿鳶是沈絳的貼身侍女,偶爾替沈絳送東西過來,謝珣曾下令過,她若是來,不必通傳。
謝珣眯著眼睛望向姚寒山,在認出他後:「先生,你怎麼在此處。」
「我是為灼灼之事而來。」
沈殊音瞧見姚寒山也是一怔,彷徨之後,如找到主心骨般,說道:「先生,你幼教導灼灼,你還是我父親的摯友,你一定能為灼灼證明,她確是我阿娘生的女兒。」
「大姑娘,你既然陪著沈絳親到宮裡,不如你跟我們說說當時的情況。」
沈殊音也知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她輕擦眼淚,複述起今日的情況,特別是孫嬤嬤說的個換孩子。
「孫嬤嬤說假的三姑娘肩後有一處花瓣胎記,真的三姑娘沒有。可是霍貴妃親給灼灼驗身,她背後確沒有什麼花瓣胎記。」
在提到花瓣胎記時,阿鳶睜大雙眸,嘴唇微微顫抖。
旁人還在說,可是她卻陷入沉思中。
謝珣似乎被這個消息松口,他說:「既然沒有證據,阿絳便是被冤枉的,我現在即刻進宮,請皇上放人。畢竟沈侯爺還在邊境,皇上不敢輕易對阿絳動手。」
「若是皇上打算,寧殺錯,不放過呢。」
謝珣神色微沉,烏黑雙眸猶如深淵,深的望不見底。
「只要有我一日在,我便不讓阿絳出事。」
姚寒山冷嗤一聲:「皇權之下,你我皆是浮雲,滔天洪流滾過,你真的能螳臂當車嗎?你如今雖是左都御史,卻依舊無法徹底掌握生殺大權。」
「沈絳的生死,不在你我一念之,而是在皇帝的一念之。」
「若是我等不奮力一搏,豈知就不能改變結果。」謝珣沒被姚寒山的三言兩語威嚇住。
哪怕是帝王,也是人,也有著弱點。
皇上縱然手握天下,卻也有少迫不得已。
他要護著沈絳。
「先生言,我亦明白。只是今日,除我之,再無旁人能救阿絳。若是連我都膽怯不敢入宮替她求情,她該怎麼辦。」
謝珣一雙黑眸無悲無喜,他神色淡然,目光卻有種一往無前的堅定。
他之以入這朝局,全因有想要保護的人。
如今她身困危局,他如何能拼死相護。
「先生,」在一旁的阿鳶大喊一聲,驚得眾人紛紛轉頭望向他。
只見阿鳶神色冷靜的望著姚寒山:「我有一事想問先生。」
「好。」姚寒山並無意,冷靜道:「我與阿鳶有幾句說,幾位稍等片刻。」
很快,姚寒山與阿鳶走到院,春風拂面,空中有種幽淡的花香。
天邊漸漸露出的晚霞,霞光輕籠大地。
「先生,小姐她有性命之憂嗎?」阿鳶輕聲問。
姚寒山點頭:「有。」
衛氏一族覆滅之前,他們都曾以為,哪怕帝王鐵石心腸,也看在昔年情分上,網開一面吧。
可是屠刀落下,一家數百口,男丁盡數被屠戮。
女子皆被流放,最後熬不過流放途中的苦楚,死大半。
皇權之下,早無私情。
阿鳶哽咽起來,她說:「我不想小姐有事,我不想讓她死。」
姚寒山閉閉眼睛。
「先生當年救我,便預料今日嗎?」阿鳶聲音輕如細煙,似乎風一吹就散
姚寒山如遭雷擊,恍惚站半天。
可他的思緒卻回到許久之前,明明麼久遠,卻恍如隔世。
十七年前,他剛將沈絳抱到沈府。
周氏的孩子早在半年前就沒保住,但是她一直假裝有孕,就是為這一日。
周氏是沈作明的妻子,他與衛楚嵐未成家時,時常到沈家蹭吃蹭喝。
時候日子別提快活,衛楚嵐少有英名,為武將,一直在沈作明之上。
可沈作明是少有儒將,他壓根不在乎這些虛名,甚至以衛楚嵐為榮。
他們以為己開創一個太平盛世,可以為民請命,能保這天下安樂。
可到頭來,他們連己的家人都護不住。
周氏的孩子沒,但是衛楚嵐的女兒卻活下來,他們瞞天過海,將衛家女變成沈氏女。
個在鋪滿漫天赤霞中降生的孩子,被取名為絳。
絳,大赤也。
只願她往後人生,能如這赤霞般,恢宏絢麗。
他一直留在衢州,幫著周氏處理些見過孩子的下人。
誰知還是出紕漏,他們不忍殺人,只是給一大筆銀子,讓這些人遠遠離開。
誰知有個奶娘,拿銀子卻未離開,反而又在寺廟中遇到周氏帶著孩子。
甚至還告訴孫嬤嬤,關於三小姐被換的事情。
當初為做戲做足,姚寒山確找來一個剛出生的孩子,畢竟剛出生的孩子與好幾個月的孩子,模樣上差距太大。
待過幾個月,換掉這批下人後,就將沈絳與這個孩子換過來。
這樣就沒人知道,這個剛出生的三小姐被人偷換。
畢竟連親生母親都參與其中,這件事施起來,確方便。
的一批到周氏身邊伺候的下人,都只以為三小姐是因為奶娘奶水太足,這才看起來比尋常孩子大許。
段日子,周氏嚴格控制見沈絳的下人,甚至連沈殊音這個當姐姐的,都不允許跟小妹妹見面,生怕孩子看出點什麼。
可是千算萬算,卻還是輸在他們太過心軟。
他們不忍心造殺孽,卻被一個奶娘識破。
畢竟奶娘是日日照顧三小姐的人,孩子被換,她一眼就認出。
姚寒山原本是打算派人將這個奶娘滅口,可是他發現這個孫嬤嬤似乎對此事好奇不已,居然還打這個奶娘的住處。
於是姚寒山腦海中,竟升起一個永絕後患的念頭。
之後,他便找到奶娘,威逼利誘,若是孫嬤嬤真的來找她,就讓她告訴孫嬤嬤,假的三小姐肩後有一處花瓣胎記,而真正的三小姐卻沒有。
他這一計策,當真是草蛇灰線,伏脈千里。
哪怕日後真的有紕漏之處,讓沈絳的身世曝光,她也可以憑此逃過一劫。
即便真的坐,沈家救衛楚嵐的女兒,但是這個孫嬤嬤就是他留下的活證據,真正的撒謊,就是讓說假的人,以為己說的是真。
周氏親生的孩子肩後沒有花瓣胎記,而個假的三姑娘,也就是衛家女身上有花瓣胎記。
以在年城,姚寒山看到這個肩後有胎記的孩子,他便知,己要找的人找到。
可他到底未徹底瘋魔。
豈能真的讓一個活生生的人,去替沈絳受罪。
他一直盼著,沈絳的身世能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
姚寒山不言語,阿鳶卻問:「離開衢州之前,小姐曾讓我離府,她說她到京城定有危險,她不要讓我跟著她受苦。」
「可是跟在小姐身邊,哪有苦。」
「日先生你讓我跪在街邊,你說若是小姐救我,便讓我留在小姐身邊。若是小姐沒有救我,便放我走。可是先生你也知道,小姐定救我的。」
「我若陷入生死之,小姐一定來救我的。」
「以現在,我也要去救她。」
姚寒山終是不忍,他說:「你可知你這一去,便是生死未卜。」
「若沒有先生和小姐,我早已是衢州城的一堆白骨。」
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之後,姚�
�山終於艱難開口。
他說:「好,你若是真的想救你家姑娘,便照著我說去做。」
院中,姚寒山一句句掰開揉碎,交給阿鳶。
兩人回來時,姚寒山便轉語,意謝珣即刻入宮。
只是謝珣要離開前,他道:「阿鳶與世子殿下,一前往,她可助你救小姐。」
謝珣怔住,似是不敢相信。
他的目光在阿鳶和姚寒山之來回,仿佛不得其解。
沈殊音卻立即反對,她說:「不行,灼灼被抓走之前,特地叮囑過我,讓阿鳶立即離開京城。」
她望向阿鳶:「卓定怎麼沒隨你一起來,不管如何,你得先離開京城。」
阿鳶著這,先是怔住,待回過神,眼淚猝不及防地滾落下來,帶著悲切的目光看著沈殊音,輕聲問:「小姐提到我?」
沈殊音不知緣由,以為她是不信己。
她解釋道:「當時皇上命人抓她進牢中,她撲過來抱著我,在我耳邊說出這句。我雖然不知灼灼為何這麼說,但是她既然如此說,就說明此事十分緊要。」
「阿鳶,你別哭,我知道你擔心灼灼。但是這裡有我們,你先出城。」
這一刻,先前阿鳶假裝的冷靜徹底被打碎。
她好怕,真的好怕。
她怕己死,可是她更怕小姐活不成。
小姐知道她身上有花瓣胎記,她讓己跑,她不要己替她去死。
阿鳶打小就沒主心骨,她笨得很,一輩子都只知道跟在小姐身邊。
小姐讓她往東,她不往西。
可是這次小姐讓她快跑,她不想跑,她也跑不。
她跑,小姐要怎麼活。
現在只有她去認衛家女的身份,小姐才有機脫身。
對,只有這樣。
阿鳶不像沈絳般厲害,她這輩子連刀都沒提過,遇到危險的時候,都是小姐沖在前面護著她。
就這一次,僅有的這一次,讓她護著小姐。
沈殊音還欲說時,晨暉推門而入,急道:「殿下,宮裡傳來消息,說皇上賜一杯鴆酒去牢里。還請殿下定奪。」
眾人聞言,俱是大駭。
謝珣沒想到永隆帝,竟真的敢如此快下毒手。
竟絲毫不顧沈作明還帶兵在。
「世子殿下,來不及。」姚寒山沉聲說。
謝珣頭一次亂陣腳,這一生他只要守著沈絳一人,若是有人拿捏住沈絳性命,亦如捏住他的脈門。
他望著一旁的阿鳶,只留下一句:「晨暉,你帶著她先到奉昭殿等我。」
謝珣打執掌三司之權,就連宮中都埋暗樁,不管什麼消息,片刻就從皇宮進入郢王府。
只可惜他大權在握,卻護不住一人。
他騎馬在前,直奔皇宮。
宮裡有一處牢獄,是專門關犯錯的嬪妃皇子。
如今這裡並沒關著旁人,唯有沈絳一人。
太監端著酒壺過來時,沈絳隔著柵欄只覺得有些恍惚,沒想到竟這麼快。
看來永隆帝是真的忌憚衛楚嵐,她的身世還未徹底查清,這位無上尊貴的帝王,居然就想要她的性命。
沈絳還不想就這麼死,她還沒見到謝珣。
哪怕是最後一面也好呀。
赤色晚霞從高牆上的一扇小窗灑進來,徒留一室霞光。
說她出生日,赤霞密布,染紅整片天際。
是以她被取名為絳。
今日居然又是這樣赤紅的晚霞,絢爛奪目,將整片天空都染紅。
就連晚霞都來給她送別嗎?
待太監進來,將壺裡的酒水倒在杯子裡,尖細的聲音說道:「衛氏餘孽,皇上念你乃是女子,特賜你一份體面。」
沈絳目光淡然的望著杯酒。
「衛氏餘孽,還不快些過來,叩謝皇恩。」
賜她一杯毒酒,居然還要她感恩戴德,這是哪裡來的道理。
這是什麼狗屁道理。
沈絳從來不是信命之人,若她真的信命,當日夢到父親兵敗時,她就該逃之夭夭,而不是闖入這京城來。
既然時她命未絕,就不輕易魂斷今日。
太監見她不動,示意左右:「既然她不願要這份體面,你們就餵她喝下吧。」
這些太監只以為她也跟後宮妃嬪般,手無縛雞之力。
兩個太監肆無忌憚過來,一左一右準備抓住她的肩膀。
可是他們剛靠近,沈絳卻已經躍起,她抓住左邊的太監,『咔嚓』一聲脆響,是胳膊折斷的聲音。
隨後一聲悽慘叫聲,太監捂著胳膊滾在地上。
沈絳直接搶對面端著托盤的太監,對方扔掉托盤,就要往後跑。
她卻在酒壺掉到地上之前,接住酒壺。
個先前還趾高昂的太監,轉身就門跑,沈絳抬起一腳,直接將他踹在牢房的欄杆上,他回身,看見沈絳已經近在跟前。
「你居然敢打翻皇上賜的酒,你不要命。」
沈絳冷漠望著他:「反正我已經沒命,在我之前,我先讓你嘗嘗這份體面如何。」
說完,她捏著對方的下顎,就要將毒酒灌進他嘴裡。
「饒命,饒命,」這太監拼命喊叫,可眼看著酒壺壺嘴離己越來越近,他意識到己要是一直張開嘴巴,這酒豈不是輕易就倒在嘴巴里。
於是他又趕緊閉上嘴。
他緊抿著嘴,拼命搖頭。
沈絳看著他既蠢又可憐的模樣,也覺得鬧騰的差不,直接將酒壺扔得摔在地上,裡面的酒水灑的倒出都是。
一股子濃烈酒香,瀰漫在監牢中。
沈絳笑起來,皇帝還挺有良心,連賜給她的毒酒,都挺香的。
可惜都被她砸。
沈絳鬆開他們,盯著對方說:「我是不是衛氏餘孽,如今還沒定論,以這杯酒我不喝,這份體面我也不要。」
監牢里的鬧劇引來看守侍衛,眾人著她的,面面相覷。
這麼年來,還是頭一次有人敢摔皇上賞賜下來的毒酒。
就在眾人不知措,更不知該如何收場的時候,一路趕來的謝珣,卻在到她這句時,忽而笑起來。
他站在大牢的甬道上,望著坐在監牢里的沈絳,大笑不止。
直到他徑直走過去,抓住沈絳的手。
沈絳看著他一步步跨進來,心心念念想要見的人,就這麼出現在眼前。
反而有種不真感。
先前她最大的期盼便是,能在死之前,見她最後一面就好。
可是現在,見到他。
她卻又生別的妄念,她不想要死。
她想要活下去,她與他相識時的太短,相守的日子更是不。
「我們走。」謝珣拉著她的手,徑直出牢門。
謝珣何等身份,金尊玉貴的小王爺,如今又是手握權勢的左都御史,他闖入牢中,要帶走犯人,又有誰敢真的阻攔。
兩人居然就這麼直接出大牢。
可是出大牢,到面,就遇到聞訊趕來的御林軍。
「殿下,」御林軍的人瞧見謝珣,更是不敢攔,可是也不敢任由他真的將人帶走。
為首的侍衛上前勸道:「殿下,這位姑娘乃是皇上親下令關押的重犯,還請您三思。」
謝珣緊緊握著沈絳的手掌,沉聲:「我現在就帶她去見皇上。」
「別怕。」謝珣轉頭望著沈絳。
沈絳點頭:「只要有你,我都不懼。」
謝珣緊緊握著她的手掌,一路前往奉昭殿。
這一路,御林軍只敢跟在他們左右,壓根不敢上前。
兩人一路走過,緊握著雙手。
一刻都不曾鬆開。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淡去,朱牆黛瓦,宮禁深深,都在這一刻隱去,唯有相識以來的種種浮上心頭。
此刻他心底只有她,她心底亦只是他。
手掌相握,一步步登上長階。
「微臣謝珣請求覲見皇上,」謝珣跪在地上,朗聲喊道。
沈絳樣跪在地上。
很快,裡面有個矮小的身影跑出來,彭福海瞧見他們二人,當即哎喲一聲,他這一路過來,早已經有人來稟告永隆帝。
「殿下,皇上正在裡頭發火呢,您說您這是……」彭福海跺腳,滿臉焦急。
謝珣目光筆直的望著對面大開著的殿門,又朗聲道:「陛下,微臣謝珣叩見。」
就在兩人跪著時,裡面終於又有動靜。
很快,一身明黃龍袍出現在他們眼前。
隨後他身後有一個被人拖著的身影,隨後個身影倒在皇帝的腳下。
永隆帝微垂著眼眸,望著眼前的小丫鬟,隨後他又望向謝珣:「這小侍女方才喊之,究竟是何意?」
謝珣怔住,他只讓晨暉將阿鳶帶到此處等著。
先前太過混亂,姚寒山讓己帶著阿鳶,說是可救沈絳。
他甚至還來不及思考,只能匆匆讓晨暉先人帶來。
沈絳怔住,望向阿鳶,又似不敢相信般,轉頭望著謝珣。
直到阿鳶直直跪在地上:「陛下,您要找的人是衛家的女兒,我家小姐不是。我才是。」
沈絳睜大雙眼,脫口道:「阿鳶,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小姐,我一直以來都騙你,當年我並非真的流落街頭,無家可歸,是有人讓我在你出門的路上等著你。因為他們知道你心底善良,一定救我。」
阿鳶微抬著眼瞼,望向沈絳。
晚霞漸落,天際漸漸被夜幕遮蓋,奉昭殿周圍的明燈一盞盞被點亮。
風聲在空中嗚咽。
阿鳶似乎生怕被人打斷,她說:「其一開始我確被養在沈家,只是被奶娘發現之後,我便又被轉移出沈府。直到五歲年,他們讓我利用小乞兒的身份,重回到沈府。」
「他們說沈作明手握兵權,我在沈家的庇護之下,必能安然一世。」
永隆帝低頭望著眼前這個如螻蟻一樣的小宮女。
這居然是衛楚嵐的女兒?
可是方才他讓人驗此女的身,她肩後居然真的有先前個嬤嬤說的花瓣胎記。
沈絳搖頭:「阿鳶,你不要再胡說。」
可是下一刻,阿鳶從懷中掏出一,她拿出的一刻,問道:「不知陛下可還記得這個東西?」
永隆帝低頭望過去,郝然一震。
「這是陛下當年賞給我父親的東西。」阿鳶顫著聲音,一字一句將說完。
她本不過是個侯府的小侍女,何曾想過,有朝一日直面聖顏。
哪怕她膽小,可是也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的道理。
她一定要救小姐。
阿鳶偷偷望向沈絳,仿佛是要偷偷給己力量。可是她望過去時,就見沈絳也在看著她,沈絳搖頭,滿眼祈求,讓她不想再說下去。
可是阿鳶最終還是說出,她說:「您不是一直想要知道,衛楚嵐裁前說過的。只要陛下放過我家小姐,我便告訴您。」
「就憑你也敢朕談條件?」永隆帝冷眼看著她。
帝王最厭惡的便是威脅。
阿鳶跪拜在地,她道:「皇上,我家小姐本就是無辜。她只不過是被我們利用,成我的掩護罷。」
「既然她被你利用,成你的掩護,為何你又回來投羅網。」
顯然永隆帝還是不相信她才是衛氏女。
阿鳶匍匐跪在地上:「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小姐待我,我怎能親眼看著她替我枉送性命,以我前來領罪,任由皇上處置。」
沈絳突然發現,阿鳶說的每句,都是她不懂。
這不是阿鳶能說出來的。
她再次轉頭看向謝珣,心底一點點冰冷下去。
他們竟讓阿鳶進宮認領衛氏餘孽的身份,永隆帝現在不就是要一個衛家餘孽,就給他一個。
沈絳的手掌從他的手中脫落。
謝珣意識到時,伸手想要重去抓。
永隆帝神色冷漠的落在他們身上,他聲音驟然一冷:「小小婢子,竟也敢與朕談交易。既然你說己是衛氏餘孽,好,朕今日便處置你這個衛氏餘孽。」
「來人,將此女即刻杖斃。」
沈絳如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下,渾身冰冷。
她掙扎著要往前,可是卻被身邊的謝珣抓住手腕。
謝珣叩頭求道:「皇上,此女生於市井,不善言辭,並非有意頂撞聖上,還請聖上留她一條性命,以示陛下寬厚。」
言語,阿鳶已被人塞住嘴巴,拖過去。
動手的人是宮裡的太監,這些人是行刑的行家,就連這棍子打在身上都是有個輕重。雖然今日這個小侍女有世子殿下求情,可是皇上下的命令乃是即刻杖斃。
這就是不留活口的意思。
永隆帝眼皮微抬,再次朝沈絳看一眼,語森冷:「衛氏一族,鐵證如山,誰知他們竟不念朕恩,蠱惑太子,意圖謀反。朕不再姑息這些餘孽,此後,凡衛氏餘孽,一經查證者,皆殺無赦。」
方才謝珣求饒時,讓永隆帝突然想起太子。
衛氏一堂當初便也是這般蠱惑太子的吧。
帝王殺心,一旦起,便無法輕易停止。
不過螻蟻爾,他何須三思。
殺也就殺,哪怕是給這些小輩一些警告也是好的。
謝珣心頭一凌,他知道皇上這是在警告己。他若是再敢求情,下一個被杖斃的就是沈絳。
沈絳卻反應過來,她直接高喊:「皇上,阿鳶她根本就不是……」
她音還說完,突然腦後重重一擊。
整個人軟軟倒下去。
永隆帝望著謝珣,對於他打昏沈絳的行為,卻並未言,只冷聲道:「你便留在此處,親眼盯著行刑結束。」
這是永隆帝給他的懲罰。
也是警告。
謝珣跪在地上,慢慢俯身下去,一言不發。
永隆帝甩袖子,離開此處。
一旁的杖刑正在繼續,一棍又一棍,打在人身上的悶聲,還有哪怕嘴巴被堵住,依舊發出的嗚咽聲。
這一聲又一聲的嗚咽,在風聲中,越發淒楚。
猶如風都哀嚎,每一聲都鑽進耳中。
謝珣閉閉眼睛,可是棍聲卻停止不下來。
突然,他感覺到己懷中有動靜,他急忙低頭,竟發現,剛被打昏過去的沈絳,居然掙扎著醒來。
不知是她心底強烈的意願,還是隨著風聲一通傳來的嗚咽聲,驚醒她。
「阿鳶。」沈絳起身衝過去。
謝珣慢一步,已被她跑出去幾步,只見不遠處一個小小的身影,趴在地上,兩邊的手持廷棍的太監,一下下打在她的身上。
沈絳瘋般要衝過去,卻被謝珣從背後抱住。
他死死抱著她,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中,卻未擋住她的嘴。
「阿鳶。」一聲極悽厲的聲音,從胸腔中嘶吼而出。
謝珣將她抱住,她拼命掙扎,掙扎到竟是連他差點都站不住,直到她的腳踩住他的衣袍,帶倒兩人。
她倒在地上,依舊還沒放棄。
用盡全部力在掙扎,想要掙脫他的束縛。
她口中的嗚咽聲,與不遠處漸漸弱下來的嗚咽,在風中交織在一處。
她不要阿鳶代她去死。
她不要!
她寧可死!
寧可死!
沈絳手指拼命抓著地面,手指扣著地縫,抓出鮮血淋漓,也還是想要往前一步。可是抱著她的男人,卻也拼命將她禁錮在懷中。
明明男子與女子之,力相差麼大。
可是這一刻,沈絳如瘋一般,她竭力想要掙脫,可是卻怎麼掙脫。
就像是這該死的命運,她以為己擺脫。
可是到頭來,她想要守護著的人,卻還是因己而死。
她以為己可以迎著命運的浪頭,乘風之上,卻發現她不過是浩瀚煙海中的一葉扁舟,風浪一大,便將她徹底打翻。
就連她想要掙扎海水的束縛,到頭來,也只不過是徒勞一場。
終於,不遠處有聲音傳來:「好像是沒,還繼續嗎?」
突然沈絳整個人靜止,原本還在拼命掙扎著的人,只是在一瞬,就失去全部的力,安靜的躺在地上。
她仰頭望著頭頂,不知不覺,頭頂星空一片。
漫天星斗,樣好而又靜謐。
沈絳的眼淚止不住般,順著眼角落下,一滴又一滴,帶著前未有的滾燙。
她毫無顧忌的躺在地上,克制不住的慟哭起來,胸膛猶如被堵住,哭聲漸成悲鳴,一聲又一聲。
心臟痛的呼吸不。
謝珣緩緩半跪在地上,緩緩伸手,想要將她抱在懷中。
可是他的雙手,剛觸及她的身體,沈絳緊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她的黑眸被淚水浸潤著,帶著潮濕的水汽,可是隔著水霧之後,卻不再是柔軟。
而是恨意。
鋪天蓋地的恨意,在她的眼底,朝他襲來。
沈絳揮打開他的手掌,己慢慢爬起來,一步步朝不遠處走去。
此刻杖刑已經停止。
一聲聲仗打聲停下來,可是又好像從未停止,她的耳畔還是能到。
這樣沉的聲音,打在己的身上,該有疼。
阿鳶這丫頭,最害怕疼。
她得去趕緊去看看。
這丫頭還不知要怎麼抱怨她,她問己,小姐,你怎麼還沒不來救我。
沈絳一步步走過去,可還未走到跟前,周圍卻是一灘血跡。
沖天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一陣衣風從身後襲來,抱住她的時,擋住她的眼睛。
謝珣第一次帶著哀求的聲音說:「阿絳,求你,別去看。」
沈絳安靜站在原地,仿佛又突然之,被他一句輕易勸住。
可是她臉上的淚水卻從未停止,謝珣的手掌心,觸碰到的都是淚水。
若是他看著她此刻的眼神,就發現雙曾經帶著灼灼驕光的黑眸,在這一刻黯淡下去,仿佛是燃燼最後一絲光彩,從此變得空洞。
不久,彭福海一路小跑回來,他低聲說:「殿下,皇上吩咐,若是杖刑結束,你便可帶著三姑娘回去。」
謝珣望著不遠處,彭福海看眼,再次小聲說:「這屍身,皇上沒吩咐,殿下若是想處置,倒也不是不可以。」
此時,一個匆忙的身影,居然從宮一路急行而來。
這是代表著八百里急報,乃是西北大營直接送入宮裡的軍報。
無人敢攔,更是無人敢擋。
彭福海轉頭瞧一眼,倒是繼續勸道:「殿下,如今皇上正在頭上,您還是趁早帶著三姑娘出宮,以免再惹惱皇上。」
不過就是片刻的時,一個小太監從殿內跑出來,臉上已帶著淚,一到跟前便跪地喊道:「西北大營急報,長平侯、長平侯他……」
沈絳猛地推開謝珣依舊覆在她眼前的手掌,垂眸望著跪在地上的小太監:「我爹爹怎麼?」
「長平侯率兵作戰,不慎中敵人的埋伏。」
小太監長泣一聲,終於喊出餘下的:「以身殉國。」
沈絳木訥望著對方,眼珠一動不動,方才滔天的恨意,又在這一刻消失。
她仿佛孤身站在狂野之中,周圍風聲大作,她伸開手,卻什麼都抓不住。
明明四下無雨,可是她的心頭仿佛有滔天洪水肆虐,她堅持的,她想要抓住的,全都在這一刻被徹底衝垮。
沈絳的胸膛在這一刻像是要爆炸,有的情緒都堆積在這裡。
這是天爺與她開的玩笑嗎?
她以為己可以改變一切,可到頭來,她改變的,都只是一場空。
沈絳跪在地上,仰天望著虛空,發出一聲痛到極致的悲鳴。
猶如困獸,不得掙脫。
「他們都還給我,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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