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沈絳這一覺睡的格外沉, 一覺醒來,外面天光已暗。【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sto55】
她抬頭看了看周圍,思緒停頓了片刻, 才想起來, 這裡是郢王府,而非她自己的家。沈絳掀開身上的薄被, 正要起身,就聽到外面有聲音柔聲詢問:「三姑娘, 您起身了嗎?」
「是。」沈絳應了一句。
快,侍女手持油燈走了進來,將屋子裡的油燈都點了起來。
跟著進來的幾個侍女, 手中還捧著衫裙、珠釵,看得沈絳一愣。
為首的侍女輕笑, 恭敬道:「三姑娘, 奴婢乃是王妃身邊的侍女如夢,王妃吩咐等, 在此伺候三姑娘。」
先前沈絳光顧著照顧謝珣,壓根沒關心自己。
如今這侍女一說, 她倒是有些羞赧, 先前郢王妃來的時候,她不神態疲倦, 形容枯槁,弄得連王妃都看不下去了吧?
要不然幹嘛派人送來這一堆衣裳、首飾呢。
沈絳恨不得捂臉,只是這些侍女到底不是自己人, 她此刻還是要維持著端莊優雅的形象呢。
她只能緩緩從床榻上起來,任由侍女們服侍自己。
待她更衣後,如夢道:「三姑娘, 王妃在正院等您,想要邀您共進晚膳。」
沈絳略微有些怔住,沒想到王妃居然要邀她共進晚膳。
只是她有些擔憂問道:「子殿下,現在怎麼樣了?」
如夢說:「姑娘請放心,子醒來之後,用了些膳食,這兒已經休息了。」
沈絳心底大安,鬆了一口氣。
「勞煩如夢姑娘帶路。」沈絳微微一笑。
天色已暗,整個郢王府都點上了燈籠,她一路走過來,在路過花園時,就看見花園裡高低錯落的燈盞,將整個花園點綴的如同仙境般美妙。
春日裡的花園裡,還帶著一特有的馥香。
不同花香混合暖風,交織在一起,才能產生的奇妙香味。
沈絳到了王妃的院子時,廊下掛著的一水江南水墨亭台宮燈,將整個院子照亮的如同白晝,卻又增加了幾分幽雅。
她跟著侍女的腳步,一路到了正門。
待通傳後,沈絳本以為是侍女出來讓她進去,誰知郢王妃居然親自迎了出來。
「三姑娘來了。」郢王妃走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掌,毫不見外的將她拉進去。
王妃正房乃是五間相連,偏廳里已經擺好了桌子,菜餚並未上,興許是因為人還未到的緣故。
郢王妃親自拉著沈絳坐下後,才笑眯眯望著她,溫和說:「快坐下,餓了吧。」
「讓王妃久等了。」沈絳歉意。
她睡的實在太熟了,醒來早過了晚膳時間。
沒想到郢王妃居然一直等她到現在。
郢王妃卻不以為然道:「不久等,不久等,平日裡王爺或是程嬰回來,比這個時辰還要晚呢。」
隨後郢王妃轉頭吩咐上菜。
丫鬟上菜的速度很快,冷盤估計是早已備好,立馬就被端了上來。
郢王妃:「今個沒有外人,就咱們兩人,不興外頭那些規矩,們邊吃邊聊。」
沒有外人。
就咱們。
這兩句話說的沈絳簡直是心臟亂跳,雖然知道皇上已經答應替他們指婚的事情,可是聽著郢王妃與她如此和氣說話,一副早把她當成自家人的姿態。
沈絳心底還是忍不住開心起來。
這幾日郢王妃因為聽到謝珣身體狀況,幾次險些昏倒,惹得郢王不讓她再留在謝珣院子。
她與沈絳間,也不過是先前說過幾句話。
「多謝王妃。」沈絳乖巧道。
郢王妃輕聲嗲怪:「咱們間,不許說謝。」
若是原先郢王妃還有些擔心,沈家勢大,沈絳在外又是那等悍然的名聲。
沈絳入京後,這一樁樁一件件事情,倒是都有跡可查。
不管是她帶著沈殊音,打上安國公府和離。
一刀扎在人家朱門上面。
還是後來她敲登聞鼓,以女兒身上金鑾殿,為父鳴冤,震徹天下。
至於她退婚,居然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郢王妃先前對沈絳不了解時,光是聽著這些消息,就足夠讓她心驚膽戰。
可是這幾日,她衣帶不舍的照顧謝珣,讓郢王妃徹底明白,自己的兒子為何非她不可。
謝珣的身體看似康健,卻已是內疴沉重。
她如今什都不求,只求謝珣能好好活下去。
開心的活下去。
今日一聽說謝珣醒了,她趕緊過去,誰知到了門口,就看見他們兩人,隔著人群,互相望著彼此。
那種旁人如何都融不進去的氣氛,讓她動容。
「既然世子已經醒了,想陪完王妃用膳之後,便先回家。」沈絳想了下,小聲說道。
郢王妃立即說:「是府里有人怠慢你?」
「不是,不是,」沈絳趕緊否認,她說:「在王府也有幾日,該回家了。」
她還沒跟謝珣成親,這留在王府里,難免惹人非議。
郢王妃似乎也看出她心中猶豫,安慰說:「你且放心,你在王府的事情,已經讓管事都吩咐過,誰要是敢傳出去,打死不論。」
沈絳輕聲道:「倒也不必如此。」
她這本就所剩無幾的名聲,何必還要添上幾條人命呢。
「放心吧,咱們郢王府的下人極是本分,況且你與程嬰已經得了皇上的首肯,只等太后的千秋宴,就會你們指婚。到時候好事成雙。」
郢王妃在謝珣醒來後,整個人精氣神也回來了,一掃前兩日的頹唐。
沈絳被她拽著,一起暢想往後的美好生活。
她看得出來,王妃性子極好相處。
畢竟是自己的未來婆母,誰不希望能有一個大度寬和的呢。
雖然郢王妃如此安慰,沈絳還是打算等用完晚膳,就回長平侯府。
王妃倒也沒拼命挽留,只是將早已備好的一車東西,跟著她一塊送到了長平侯府,臨行前,還叮囑她以後多來王府玩。
沈絳到家的時候,心底忐忑不安,原本是打算灰溜溜回院子。
可是她到了院子,居然發現裡面亮著燈。
「還站在門口乾嘛,是嫌外面的風不夠大?」沈殊音掀起門上珠簾,衝著她說道。
沈絳見她臉上恨鐵不成鋼表情里,夾雜著心疼,知道自己這次肯定能輕易過關。
於是她趕緊跑過去,抱著沈殊音的胳膊。
「大姐姐,你是不是很擔心呀?」
沈殊音沉著臉:「撒嬌也沒用。」
沈絳立即道:「的傷口完全沒事,而且還休養的差不多好了。」
沈殊音:「郢王府那麼多人,難道非你沒日沒夜的伺候才行?」
「沒有沒日沒夜,也休息的好。」沈絳狡辯。
沈殊音橫了她一眼,沈絳嘆了一口氣:「三公子病了,不放心他。」
大姐姐或許不知,但是她知道謝珣身上所遭受的一切。
所以她必須要去陪著他。
「大姐姐,三公子一路陪我走過來,他救過那麼多次,難道這時候要因為自己身上的一點點小傷,對他不管不顧嗎?」
沈殊音見她說到傷感處,立即說:「也不是不讓你去見三公子,還不是擔心你的身體。」
「知道,最知道大姐姐有多在乎。」
沈絳一貫會哄人,沈殊音也只是擔心她,此刻關心道:「三公子身體如何了?」
「現在好多了。」沈絳說。
沈殊音有些疑惑:「到底是什病,這般嚴重。」
謝珣中毒事,有人知,沈絳也不是想刻意瞞著沈殊音,只是她尊重謝珣,並不四處宣揚。
哪怕對大姐姐也是如此。
「只是這些日子太過勞累,引發了舊疾,如今有太醫照料,已經好了。」
沈殊音叮囑:「那你也要在家好生休息。」
雖然話是這說,沈絳還是有些不放心。
第二日,她還是跟沈殊音說了一聲,又去了郢王府。
只不過這次剛到,就見清明站在外面,她立即上前問道:「你怎麼不在裡面陪三公子。」
「子正在與晨暉說話,就讓先出來。」清明悶悶不樂道。
沈絳一愣,什話連清明都聽不得。
不過瞧著清明悶悶的模樣,沈絳立即說:「阿鳶來了,就在後面呢,你陪她一起玩吧。」
只是裡面似乎聽到沈絳的聲音,房門被打開。
一身勁裝的晨暉,從裡面走了出來。
他恭敬道:「三姑娘,子殿下請您進入。」
沈絳頷首,進了內室里,謝珣此刻正斜靠在床榻上,精神看起來好了不。
「昨晚你睡下了,就沒跟你說,先回府了。」沈絳解釋。
謝珣伸手,拉著她的手,讓她坐下:「無妨,只要你回來就好。」
沈絳又問了幾句,這才說:「衙門上的事情,這幾天不妨先放著,畢竟你的身體最重要。你關心幾日,也不變了天。」
「說不準,還真的要變天了。」謝珣神情淡漠。
沈絳怔住,問道:「出什事了?」
謝珣說:「太子的奶兄陳岩死了。」
沈絳眨了眨眼睛,一個奶兄死了而已,需要這大驚小怪嗎?頂多就是太子傷心兩日。
「錦衣衛在他的家中,發現了信件,證實護國寺暗殺端王,乃是陳岩所為。」
沈絳:「什?」
平白死了一個奶兄不可怕,可是從他家中發現的信件,卻可疑至極。
這不就是在詔告天下,是太子派人刺殺了自己的兄弟。
端王這次是真的險些被殺了。
沈絳吸了一口氣,問道:「這書信,為何被錦衣衛發現?」
按說這秘密往來的書信,不是應該立即收到,就會銷毀。
豈能留在家中,這不是存心人抓把柄。
除非……
沈絳低聲問:「莫非這個陳岩的死,跟端王一系有關係?」
「有沒有關係不知道,但是陳岩的死很蹊蹺,他家裡嫡妻非說是新納的小妾,將他害死。可是那個妾室也並非全無背景,她兄長是個舉人,本就是將她嫁陳岩,想走通官場人脈。」
「這個舉人直接狀告到三司,說陳家對他妹妹屈打成招。」
「一來二去,這樁私官司鬧了起來,被大寺卿章汯受理,他原本也只是以為小事一樁,卻不想錦衣衛介入。居然還從陳岩家裡搜出這東西。」
信件這樣的東西,白紙黑字,可謂是鐵證如山。
沈絳輕聲說:「這個大寺卿是不是先前,在金鑾殿上幫我說過話的那位大人?」
謝珣點頭。
此人乃是謝珣的人,先前沈絳便聽他承認過。
只是沈絳有些疑惑的是,在金鑾殿上時,謝珣那時還是七品推官,並未像如今這樣是都察院手握實權的僉都御史,為何這位居然會依附他。
還有,難道從那時候開始,三公子就是在朝堂中布局?
這些事情,乍看時,錯綜複雜,可是仔細一想,前後相連,似乎也沒那麼難辨別。
沈絳問:「此事皇上現在知道了嗎?」
「估計不僅皇上知道,連太子都知道了。若是太子是被冤枉的,想他肯定要反擊,若是真的話……」
謝珣說到此處,聲音戛然而止。
就像他剛才說的那樣,真的變天。
東宮太子公然行刺自己的兄弟,這乃是天大的醜聞,只怕連太子位都可能隨時不保。
沈絳想了下,還是下定決心道:「三公子,你還記得以前與你說過的那件事?」
謝珣安靜望著她。
沈絳再不顧忌,低聲說:「其實真的做過這樣的夢,夢到太子造反。」
這一句話說完後,她心底的大石頭,猶如落下。
從只能一個人知道的秘密,變成了有人可以分享。
謝珣望著她,久久沒有開口說話,眼神沉著而清冷,仿佛是還在徹底消化這個消息。
「你是說太子馬上造反?」
終於,謝珣沉聲開口,只是他清冷聲線染上了一絲陰沉。
造反二字,歷來伴隨著腥風血雨,血流成河。
沈絳說:「只是夢到相關,但是未來是可以被改變的。」
「你改變過?」謝珣抓住這句話,認真望向她。
沈絳張了張唇,似乎極難以啟齒,直到她低聲說:「不知道還有沒有徹底改變。」
命運已經有了轉折,可是一切轉折就會真的如她所願嗎?
「你改變的是?」謝珣還在執著這個問題。
沈絳終於輕聲開口:「的死亡。」
她曾親眼夢見她的死亡,如今父親已經出獄,重新執掌西北大營,徹徹底底改變了她夢境裡的一切。
但是連她自己都不敢斷定,她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所以沈絳笑著望向謝珣:「所以三公子,你不要覺得自己的身體拖累了,說不準,哪一天我比你……」
謝珣的手掌幾乎是頃刻間,到了她的跟前,緊緊壓在她唇上。
「不許胡說八道。」謝珣望著她,低聲說:「們都會好好活著,活到兒孫滿堂。」
江南。
燕寒山坐在書堂里,他看著帳冊長吁短嘆,直到旁邊的貼身侍從笑了起來:「先生若是不耐看這些帳冊,就讓來吧。」
「行、行,你趕緊的。」燕寒山將帳冊交給對方。
隨後他坐在堂內,望著外面,江南春日多雨,小雨潤如酥,從天上飄飄落落,滴在屋檐上,別是一番滋味。
若真能一直在江南這樣的僻靜草堂內避世,燕寒山倒不介意住上一輩子。
年少時輕狂不自知,仗著諸子百家皆有涉獵,胸中的三五點墨,恨不得揮斥方遒,讓這天地都變色。
那時他與衛楚嵐、沈作明等人,當真是少年意氣。
只可惜,如今斯人已去,剩下的則是散落天涯。
燕寒山陷入沉思,直到被敲門聲驚醒,這才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居然能想起那麼久遠的事情。
「先生。」一個侍衛模樣的男子進來,他肩頭沾著細雨。
燕寒山笑問:「怎麼了?」
「衢州傳來消息,有人前往衢州打探先生的消息。」
燕寒山皺眉,他一直在衢州放著人。
這間有想要找他的人,太子、端王,都想要,但是他們都以為他在江南。
除了那位郢王子,差點摸到他真正所在。
可是這次居然有人直接找到了衢州。
燕寒山皺眉:「可曾查清楚,是誰?」
侍衛搖搖頭,低聲說了個名字:「如今也只是懷疑而已,並未證實是何方人馬。」
「是他,」燕寒山突然睜大眼睛,他問:「京城可有傳來消息,端王和太子如今如何?」
「揚州一案已過去好幾個月,可是皇上除了懲處揚州地方官員,似乎並未打算對端王動手,好似有意想要保全端王。」
燕寒山冷笑:「這位陛下倒是一如既往,這一手平衡一直玩到如今。他是怕沒了端王,就再人制衡太子。」
「不對勁,霍遠思這兒不忙著收拾端王的爛攤子,他為何要派人去衢州?」
燕寒山站了起來,他來回踱步。
對於英國公霍遠思此人,他從來不敢小看。
他不過是個庶子,老英國公是個風流性子,家裡兒子九個,他雖是國公府的公子,卻異常艱難。
可這一個人,卻靠著自己,一步步成了英國公。
當年他雖從龍有功,可是英國公府已經有子,偏偏他那個子大哥蹊蹺死了,別的兄弟出事的出事,瘋的瘋,他成為英國公,似乎成了不二選擇。
端王若無他扶持,豈能與太子抗衡。
他一心想將自己當年從庶子逆襲成英國公的經歷,再次復刻在端王身上。
如今端王捅了這大簍子,他豈能甘心,又如何坐以待斃。
所以他一定瘋狂反擊,他一定抓到太子身上最大的把柄。
太子最大的把柄是什?
旁人或許不知,但是燕寒山卻一清二楚,那就是太子與衛楚嵐舊部有瓜葛。
難不成霍遠思派人去衢州,是因為……
燕寒山立即站了起來:「即刻備船,要入京。」
侍衛和身側的管家,面上皆驚。
「先生。」
「先生。」
他們齊齊喊了一句。
因為燕寒山曾發誓,此生不再踏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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