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章

  日夜兼程, 趕到鎮上的客棧時,天還在下雨,大批親衛潮水般湧進去, 立刻將廳內圍了個水泄不通。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正提茶壺的小二一臉茫然, 只見沈懌顰著眉,負手環顧四周, 冷冷甩下一個字:「找!」

  一聲令下後,親衛立刻四散開來, 樓上樓下, 里里外外的搜, 這陣勢堪比抄家。

  距離上次來此已經過去半月有餘,他也拿不準還能不能找到那個藥囊,或許這東西被其他人撿去了, 或許扔了……但無論如何,自己要再試試,才肯死心。

  八月的京城愈漸涼爽。

  即將迎來中秋,街上店鋪門面的彩樓皆裝飾一新, 夜市通宵不禁。

  書辭已經在房裡關了快七天了。

  每日什麼也不做,不是睡覺就是發呆,一副像中邪了的樣子。

  陳氏朝屋內看了一眼, 把言則拽到一邊:「你閨女可一天沒吃東西了,再這麼下去指不定餓出病來。」

  「那也是你閨女。」他更正完,又道,「你怎麼不勸勸?」

  「我哪兒勸得動她。」

  「你每天都在家, 就不知是什麼緣故?」

  她嘆氣:「我要知道還用得著來問你?」

  無言以對,兩人只好大眼瞪小眼。

  陳氏放不下面子找她談話,只悄悄地吩咐了言莫。

  中秋這天夜裡,書辭坐在石桌上仍托腮沉思,言莫在院內心不在焉地練劍,他時不時看她兩眼,最後開口:「姐,聽見外面的絲竹聲沒有?」

  她悶悶道:「聽見了。」

  言莫把劍丟了,「咱們出去玩吧,街上有很多好吃的。」

  書辭沒什麼精神地搖頭。

  「你想去,方才怎麼不和娘一塊兒?」

  「我不喜歡跟著她們。」他倒是說得直白,跑過來拉她,「走吧,我們倆去,娘給零花我了,我請你吃東西。」

  「我不想去……」

  儘管無精打采,卻架不住言莫死纏爛打。

  書辭沒辦法,半推半就,最後叫上了紫玉。

  長街兩旁掛著紙竹扎的花燈,雖不及上元那般繁華,放眼望去也很是漂亮。

  言莫有任務在身,今晚的目的就是為了把她餵飽,所以一路上不停的買零嘴,好在書辭即便興致不高,多多少少也吃了些。

  河邊一大群人圍著放天燈,擠得毫無縫隙,里三層外三層,他和紫玉倒是鍥而不捨,拼了命地往裡鑽。書辭站在邊上等他們,順便逛起一旁的攤子來。

  臨近有個賣玉石的小鋪,光潤細緻的玉墜在燈下格外可愛,她彎腰打算撿一個來看,正巧對面也有人伸出手,恰好碰到她指尖。

  雙方同時一怔,將手收了回去。

  書辭抬起頭,一片柔和的光芒下,是晏尋沉靜的眉目。

  她有些意外:「晏大人。」

  晏尋又詫異又欣喜:「你也逛夜市?」

  書辭淡笑著嗯了聲,「陪我弟弟出來的。」

  他頷了頷首,目光落在那塊玉墜上,問她:「你來買玉?」

  她搖頭說不是,「我就隨便看看的,你不用在意。」

  晏尋聞言微笑:「我也隨便看看。」

  一番客套的寒暄之後,兩人沿著岸邊的小徑慢悠悠的走,人潮里不斷有孔明燈升入天空,書辭在找言莫的身影,目光也在那些燈上流連,心頭難得平靜。

  見她似乎清減了不少,晏尋猜到或許是當天肖雲和用那人做了什麼,忍不住問:「你心情不好?」

  書辭垂首看著腳尖,忽然停下。

  「晏大人。」

  「嗯?」

  她認真地問:「你被人騙過麼?」

  晏尋當下覺出她話中之意:「誰騙了你?」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他想了想,如實道:「騙過。」

  書辭好奇:「什麼感覺?」

  「很氣。」

  短短兩個字,她聽了卻有種同是天涯的安慰感,瞬間忍俊不禁。

  晏尋看著她的笑顏,在心裡鬆了口氣,「所以,你是被人騙了,才因此氣得吃不下飯?」

  在錦衣衛里待了那麼多年,她不提也能猜到發生了何事。甚至早在避暑山莊的時候,他

  就已經知曉那個無名的真實身份。

  書辭倦於開口:「這些日子有很多事,來得太突然了,光是想想便胸悶氣短,沒有胃口。」

  「身體要緊,怎麼也要吃一些。」晏尋伸手輕輕扣住她脈門把了一會兒,「脈象虛浮……氣血有虧,你這樣不行的。」

  饒是不喜歡沈懌,可也不願書辭因此事勞心勞神,「我帶你去看大夫,開些補藥。」

  「還是算了,我連飯都吃不下,別說喝藥了。」

  「正是這樣才更要看大夫。」他堅持道。

  書辭由他拉著朝街上走沒兩步,迎面便瞧見沈懌靜靜地站在不遠處。

  他眼神很冷淡,看不出是什麼情緒,一身風塵僕僕,滿臉憔悴,雖疲憊至極,但目光與她交匯時依然平緩溫和。

  沈懌面無表情地邁開步子向這邊走來,想起那日扇他的一巴掌,書辭不自覺往後退,他目不斜視,經過她身邊時,一手拽住她胳膊,愣是從晏尋手中拎了過來。

  力道很大,卻又不至於傷到她。

  「王爺你……」

  行至河畔僻靜處,沈懌才放開她。

  看著面前的這張臉,書辭顯得很遲疑,神色躲閃地去瞧他身後的楊柳。

  突然間,沈懌將她的手拿起,攤開,把一個物件輕輕放了上去。

  觸感細膩,帶著微熱的體溫。

  掌心裡是她最熟悉不過的藥囊,只可惜已毀得面目全非,哪怕被洗得再乾淨,也不是從前的樣子。

  頭頂上傳來低啞的嗓音,沈懌輕聲說道:「我找到它了。」

  他尋了一天一夜,不承想竟是在郊外撿到的。

  「三七粉,白芨,茜草,你一開始放進去的,就是這三味藥,對不對?」

  從西北的小鎮快馬加鞭跑了一個來回,他此時眼中布滿了血絲。

  書辭本想說話,抬眼時又莫名一怔,復低下頭,緊緊握住那個殘缺的藥囊,眉頭深鎖。

  「你證明了自己是他又如何。」晏尋雙手環胸,靠在樹上,不知幾時到此的,「騙了她那麼久,看著她替你東奔西跑,為你著急,很有趣是麼?」

  他冷聲說:「你只是認為這樣逗弄她好玩罷了,能有幾分真心?」就像肖雲和一樣,果然,他們二人都是一路貨色。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沈懌強壓住殺意,「不用你一個外人來插嘴。」

  「我是外人,那你就是內人了?」

  他笑得冷意森森:「你要這麼想也可以。」

  晏尋握緊拳頭:「厚顏無恥!你分明……」正還要往下說,書辭實在是忍無可忍,「行了,夠了!」

  若是在平時,見他們倆這般爭吵她必然會打圓場,可現下心亂如麻,連勸的力氣也沒有。

  「這件事情……這件事情,別再提了。」她垂下頭,低沉道,「無名已經死了,是我親手埋的。」

  沈懌微微一愣,努力讓自己不去想她話里的意思,剛欲上前,晏尋卻側身擋在對面。

  「讓開。」他目光凌厲地掃過去。

  晏尋眉峰微擰,手摁在刀鞘上,不為所動。

  這一晚上已忍他頗多,奈何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沈懌此刻心緒凌亂,手指微屈,出手已是殺招,又快又狠,根本來不及躲避。堪堪掐住他咽喉時,書辭像是才回神,急忙喚道:「王爺!」

  沈懌的胳膊驟然一滯,動作僵在那裡。

  書辭也僵在那裡,她沒料到他真的會停下來。

  一時間,萬籟無聲,背後的金水河上,無數盞天燈緩緩升起,在水面倒映出一片星河。

  晏尋狠狠推開他的手,神色凌厲地一掃,隨後拉起書辭,快步往回走。

  與他擦肩而過,沈懌並未追上來,書辭一面走,一面又回頭,他還在站在柳樹下,餘光瞥到她,視線便漸漸轉到這邊,沉默著與她對視,眼底里是她從未見過的神情。

  街市上,言莫和紫玉還在放燈,記不清是怎麼回去的,也記不清後來發生了什麼,這幾天的事情在她腦海里混沌得像夢一樣。

  夜間躺在床上,書辭仍舊心事重重,難以入眠。

  真的是他……

  居然真的是他……

  有太多的事實擺在面前她不能不信,可又不想去信。

  無名活著,是好事。

  可是無名突然變成了肅親王。

  這到底算不算是好事?

  她還是無法把他們聯繫在一起,因為印象中,這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可為什麼事情偏偏變成了這樣呢……

  心煩意亂,書辭把被子蒙上頭,閉緊眼睛,強迫著自己睡去。

  牆角的銅壺滴漏啪嗒啪嗒的響,聲音在靜夜裡尤其清晰,她就這麼怔怔的聽著,卻毫無睡意。

  也不知是什麼時辰,門外忽有人輕叩,大半夜的,聽上去挺瘮人。

  書辭低低問了聲誰,半晌並未得到回應,可過了一陣,敲門聲還在。

  原以為是紫玉,她無可奈何,只能披衣下床。

  開門的那一瞬,高挑的身形映入眼帘,明月清輝,照著那個神秘莫測的面具,像是一切如昨,什麼也沒變過。

  「王爺……」

  沈懌把面具摘下,皺著眉峰,凝眸看她。

  「像麼?」他喘息不勻,「你還真當我死了?」

  聞到淡淡的酒味,猜到他多半喝了不少,語氣有些不善,書辭抿住唇,此時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兩手一拉就準備關門。

  沈懌掌心摁在門上,輕而易舉地推開。迫人的氣勢忽然逼近,她步步後退,正考慮要不要喊點什麼,手腕驀地一緊,整個人被他攬在懷中,側身抵著牆。

  還沒抬頭,沈懌已重重吻了下來。

  靠得如此之近,竹葉青的酒香愈發濃烈。

  和上次的情況不同,這一次他吻得更深更用力,手兜著她的頭,身子緊緊貼著,幾乎能感覺得到他胸腔里沉沉的心跳。探入唇齒的舌尖濕滑溫軟,滾燙炙熱。

  他抱緊她,然後吻住她的唇舌,帶了些狠勁似的咂吮,沒有等她回應,也乾脆不管她回不回應,強勢而又蠻橫。

  完全談不上什麼溫柔,完全談不上什麼纏綿悱惻。

  書辭險些沒法呼吸。

  舌根疼得她倒抽涼氣,腦子裡還在拼命搖頭。

  果然不像,果然根本不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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