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肖雲和的話明顯藏有別的玄機, 沈懌和這隻老狐狸周旋了半天, 匆匆折回山莊,高遠跟在他身邊一路問:「王爺, 可要屬下去查一查這背後造謠的人?」

  「姓肖的目的並不在此, 你查了也沒用。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他偏頭道,「能傳出這種謠言的,左不過是他那幾個心腹。」

  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沈懌回了房立刻讓他把書辭叫來, 隔了半天,只磨磨蹭蹭進來一個侍女。

  聽她說完, 沈懌當下皺起眉:「她不在?人去哪兒了?」

  後者一臉懵懂:「不是王爺您讓人把她接走的麼?」

  「我讓人把她接走的?」

  高遠忙在旁罵道:「蠢材,王爺要的人必然會親自來接,怎會隨隨便便打發個太監過來。」

  那侍女被訓得也有點委屈,心說王爺的行事一向古怪, 沒個章法,若是耽擱了時間,遭罪的是自己, 眼下聽話把人放走,遭罪的還是自己。

  沈懌支著肘, 抬手去摁眉心。

  就知道會壞事。

  難怪肖雲和要拉著他扯那一大通閒篇, 原來是為了拖延時間……

  行宮內多嬪妃,他的侍衛不可能隨時守在裡面, 對方正是鑽的這個空子,早知會這樣, 還不如當初把書辭留在京城。

  事到如今,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這個身份會給她帶來多少的麻煩。

  他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麼他會是沈懌……假如只是無名,許多事也就不會發生了。

  高遠見他久久不語,沉思片刻,出謀劃策道:「屬下這就派人去找言姑娘。」

  沈懌卻擺了擺手:「不用找了,我知道她在什麼地方。」

  「您知道她在什麼地方?」他話音剛落,便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驟變,「是在那片山林里?」

  高遠垂頭琢磨,「再過一陣,大軍便準備放火燒山了……事不宜遲,王爺請放心,屬下一定把言姑娘帶回來。」

  沈懌無奈:「你不能去,我的人一個都不能去。」故意傳出風聲,並不是單單是要陷害他,更是為了讓他投鼠忌器。

  「可是……」

  「這場救駕的大戲,總得有個人來當替罪羊。林子那邊怕是早布好了天羅地網,一旦發現我,或是你們,無論什麼理由,這個與反賊勾結的罪名,可就真的坐實了。」他唇邊含了抹冷笑,「他想讓我身敗名裂,要麼,便痛失所愛。」

  大概是被那句痛失所愛給震驚到了,高遠和那侍女一起抬頭訥訥地盯著他。

  「那……言姑娘還救麼?」

  沈懌只輕飄飄地看了高遠一眼,「你說呢?」

  茫茫的草原上,四處都是巡邏的兵士,肖雲和優哉游哉地撫摸著他那匹照夜玉獅子,底下有人來回稟。

  「大人,反賊還是不降,大軍已準備好油火,估計再有一陣這片林子便會化為焦土。」

  他慢條斯理地嗯了聲,一面將馬鬃上的雜草剔除,一面露出善意的笑容:「真想知道,沈懌到底是選他的女人,還是打算明哲保身。」他抿抿唇,「好奇,真是好奇。」

  書辭醒來的時候,頭頂天光大亮著,茂密的枝葉遮天蔽日,四周瀰漫著濃濃的白霧。

  腦子裡糨糊一樣,昏昏沉沉,她從地上爬起來,在原地里轉了一圈。

  偌大的密林空無一人,連鳥叫聲也沒有。

  她根本記不起自己是幾時到這個地方來的,出了山莊,上了馬車,便迷迷糊糊睡了一覺。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太監有問題,出莊也是假的,不過誰想害她?王爺?肖雲和?還是莊親王?

  這麼做的意義又是什麼?難道僅僅是認為欺負她很好玩?

  忽然感到莫名其妙,又忽然覺得不可理喻。

  林間四面都是霧,書辭站在那兒分不清方向,也不知此處到底是哪裡,只能憑著感覺往前走。

  草地踩下去有窸窸窣窣的動響,突然間,嗖的一聲,一支羽箭正釘在她腳邊,尾羽尚在輕輕顫抖。

  書辭急忙看向周圍,千篇一律的槐楊鬱鬱蒼蒼,她卻從其中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氣里什麼都看不見,就算有人藏匿,自己也唯有站著挨打的份兒,一瞬間,未知的恐懼感油然而生。

  枝頭上又一支箭疾馳而來,就在逼近她左肩的剎那,斜里伸出一隻手,穩穩噹噹地將箭柄握住。

  還未等書辭回頭,整個人已被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結實的臂膀兜著她的腦袋,就地打了個滾。

  身側的長箭如急雨一般灑了一地。

  他壓在她的身上,健碩的軀體將她安全的罩住。書辭睜開眼,猛地抬起頭,當看見那個再熟悉不過的面具時,不知為何,她竟有幾分想哭的衝動。像是長久以來深埋在心裡的情感,忍不住快要溢出來一樣……

  頭頂上的箭射得沒完沒了,沈懌拎了把長槍,護著書辭的同時,仍不忘回身將箭矢隔開,他單手把她抱起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退到一棵粗壯的老槐樹之後,勉強遮住身形。

  沈懌看了眼背後,拉弓聲猶在,對方想必也被濃霧迷住,並未發現他們早已躲開。

  此刻才得空去問書辭:「有沒有受傷?」

  她搖頭說沒有,轉而奇怪:「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垂眸看她,半晌才輕聲道:「我來找你的。」

  書辭怔了一下,望著他時,神情說不出的複雜,「你從京城來?你跟了我一路?」

  她眼底里的憐惜撞入心中,沈懌默了良久,方低低嗯了一聲。

  「你……」

  她緊緊拉住他衣袖,一時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這些事等出去再慢慢講,我先帶你離開。」言語間,一道長箭沒入他們所躲的這棵樹後,此地不宜久留,沈懌撿起地上散落的箭矢,定睛觀察箭雨的來向,隨後又快又狠地飛擲出去……

  遠處聽得有人悶哼,高處的弓箭手一頭栽倒在地。

  「走!」

  沈懌抱住她的腰,自樹後飛掠而出。

  隱約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想是這些人已從樹上下來了,耳畔有零碎的長箭和暗器擦身而過。他帶著書辭並不好行動,要單手攬她,還得騰出一隻手擋箭,腳程自然就慢了,二人在林中穿梭,跑來跑去,書辭總感覺周遭的景物沒有變化。

  「你認得路麼?」

  沈懌隔開一支箭,沒好氣:「當我跟你似的?」

  想起那次的失誤頗有幾分尷尬,她只好不提這個,「這到底是什麼地方?這些人為什麼追殺我?」

  他說:「都是山匪,殺人不講道理的。」

  「那也不至於這麼窮追不捨。」

  實在是跑得太慢,沈懌停下來,把手裡的槍猛地刺回去,槍頭貫穿了兩人,直直釘在樹上。他將書辭打橫抱起,禁不住道:「你平時少吃點吧,怎麼沉了那麼多!」

  書辭:「……」

  不知不覺,白霧竟開始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沖天的濃煙和火光。

  已經開始燒山了。

  沈懌顰眉望向遠方,山下的路被大火所攔,再這麼下去,只怕有點麻煩。

  緊跟在後的朝廷反賊似乎也發現變故,當下不再追趕他們,而是調頭往回跑。

  沈懌遂放下書辭,牽著她撥開草叢。

  火還不算太大,但燒得快,照這種趨勢,不出兩天,方圓幾個山頭估計都得化成灰。

  「怎麼辦,還能走麼?」書辭看了他一眼,「我是個累贅,你要不別管我了,現在一口氣衝出去還來得及。」

  沈懌面色未改:「那我這趟跑來作甚麼?看熱鬧?」

  只當他是一直在莊外留意自己的安危,書辭不能不感動,雖沒說話,握著他的手卻略略收緊了些。

  就在此時,林間忽傳出一陣動靜。

  沈懌飛快將她拽到身後,警惕地注視著前方,蒲葦里窸窸窣窣,似有何物逼近,他顰起眉已蓄勢待發,其中卻驀地閃出一個人來,劍眉星目,正是晏尋。

  「晏大哥?」

  他氣息微微帶喘,看到沈懌明顯愣了一下:「你為何會在此?」

  後者不答反問:「你不也在麼?」

  情況緊急,不欲和他鬥嘴,晏尋只朝書辭道:「我知道一條捷徑,隨我來。」

  她依言點頭:「好。」

  知道晏尋是肖雲和的人,接近書辭可能沒安好心,不過此時出現給他們引路著實在沈懌意料之外。說他刻意加害也不像,但局是肖雲和設的,他應該沒理由出來攪亂才對。

  沈懌在懷疑他的同時,晏尋同樣也在打量他。

  三人各懷心事地走著,沿著一條僻靜的小道安然無恙的走出了煙霧籠罩的密林。

  背後的火越燒越旺,書辭已沒法再相信這是巧合了。

  「你們知道我會出事?」

  沈懌淡淡道:「我不過是碰巧跟著你出來而已。」

  對他的說辭,書辭沒有半分懷疑,遂顰著眉目光掃向晏尋。後者緘默良久,才點頭:「有人想害你。」

  「什麼人?」

  他老老實實地搖頭:「我不知道。」

  能把瞎話講得這樣無辜,也算是第一人了。沈懌冷笑了聲,懶得揭穿他。

  書辭仍在思忖,「領我出來的是個身份不低的太監,那麼想害我的人,身份應該也不同一般。可我沒和什麼大人物結過仇……難道是安家?」

  不能在此耽擱太久,晏尋環顧左右:「這裡不安全,回山莊再想也不遲。」說完,又遲疑著望向沈懌,「你……還撐得住麼?」

  聽他這話很奇怪,書辭皺了皺眉:「什麼撐得住?」隨即側過身,沒有樹蔭的遮擋,她這才發覺沈懌的嘴唇白得幾乎不正常……

  四下隱約飄著淡淡的血腥味,書辭心口猛地一緊:「你受傷了?!」

  他言語間輕描淡寫:「沒事。」

  「傷在什麼地方?要不要緊?」書辭上前來扶他,指尖觸到他冰涼的掌心,立時一駭,那股溫熱粘稠的液體低落在手中,她訥訥地垂頭,視線里的殷紅觸目驚心。

  她這樣的反應,令沈懌有些無措,饒是腰上已疼得麻木,他仍舊寬慰道:「小傷而已,真的沒事。」

  明顯聽出他聲音里的疲憊,書辭執著地握住他的手:「我帶你去看大夫。」

  「……這裡只有御醫。」沈懌虛弱地笑了笑,「你難不成要讓御醫給我診治?」

  「我……」

  「沒關係。」他輕聲催促,「你回去吧,我會到附近找大夫醫治。」

  書辭擔憂地望著他:「一起去。」

  「別胡鬧。」不知是不是有傷在身,他語氣輕柔得讓人心中一軟,「你是跟著王爺出來的,不能在外面逗留那麼久。」沈懌將她的手拿下來,朝晏尋的方向推了推,「帶她回去。」

  後者探究地打量了他一番,才悠悠頷首。

  「可是我……」

  她還想說什麼,沈懌卻輕輕打斷:「書辭。」

  「聽我的話,好不好?」

  這一瞬,她喉中一哽,千言萬語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垂首跟在晏尋身後。

  沈懌暗嘆了口氣,就在他收回視線的同時,書辭驀地轉過頭,小跑了幾步,張開雙臂將他抱住。

  纖細的胳膊環過腰身,儘管並沒有多大的力氣,他卻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書辭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這樣靜靜的抱著他,臂彎間的力道一寸一寸的收緊,她的頭深埋在他心口。

  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麼,不用想也明白。

  沈懌抬起手臂,在半空頓了頓,最後緩緩摟住她的肩膀。

  他可以靠面具的遮掩,毫無保留地將心事展現在她面前,可到頭來,也只能用無名的手,牽著她走出這片樹林。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