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這個姿勢並未持續太久, 書辭率先察覺不對, 悄悄把頭低了下去。記住本站域名

  沈懌鬆開她,將那隻手背在身後, 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攥緊。

  氣氛略顯得有些尷尬, 她不自在的踮了踮腳,「那個……先走吧,萬一一會兒我爹找過來就麻煩了。」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為了避免和言則他們撞上, 兩人又回到芒草叢間, 沿著山道一路朝前。

  沈懌在她前面開路,書辭跟在後面, 抬頭便能瞧見他的背影,寬闊的背脊挺拔如松,耳邊的青絲隨風而動。

  身側是茂密的草叢,已漫過膝蓋, 在春天和煦的暖陽下,像是灑了細碎的金粉,她走在其中, 忽而茫茫然的想起那日上元里在餛飩攤內聽到的話。

  「是挺像私奔的……」

  她極其小聲的,自言自語。

  山上沒有農田, 雜草更像發了瘋似的生長。

  書辭和沈懌走了一段才發現這附近竟是個墳場, 從山腰至山腳都有數不清的墓堆,只是大部分葬得很隨意, 或是簡陋,或是根本連個碑也沒立。

  如此地方, 即便春天生機盎然,也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陰森氣息,咋讓回想起昨晚的經歷,更讓書辭覺得詭秘異常,特別邪門。

  與她相比,沈懌鎮定就得多了,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閒庭信步。

  路是越走越迷,關鍵還半天見不到一個人影能夠問一問的,書辭捏著包袱警惕的打量周圍,就在此時,前面轉角出現了一座荒冢。

  說是荒冢也並不準確,因為墳堆周圍有磚砌成的小房屋,用的還是白色大理石,瞧著很是講究,墓前乾乾淨淨,似乎常有人打掃,周圍種著幾棵柏樹,幾株楊柳,都長得很旺盛。然而說他是荒墳也有原因,這樣的墳塋,墓碑上竟一個字也沒有,而且墓牆還被人鑿出了個大洞,看上去十分蕭索。

  「這個墓倒是這附近最像樣的了。」書辭駐足觀看,「不過碑上怎麼沒有墓主人的名字?」

  「這是無字碑。」沈懌從她身旁走出來,負手在後,打量這座墳塋。他是高高在上慣了,看什麼都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

  「墓主人要麼是想效仿先人,是非功過,由後人來評;要麼就是他不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看這四周的環境,怕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書辭正琢磨著他這句話,若有所思地環顧左右,冷不丁聽見那墳塋旁傳來沙沙的響聲,茂盛的草叢內似有何物蠕動。

  夜裡的事歷歷在目,她當下如臨大敵,疾步後退躲到沈懌背後,只膽戰心驚地探了個頭。

  「怕什麼。」他微側了頭,語氣間滿是無奈與包容,「青天白日,難不成會見鬼?」

  「這地方陰氣重得很。」書辭揪著他衣襟,仍咬著唇注視著草叢,「說不定有什麼髒東西。」

  話音剛落,那髒東西便慢條斯理地鑽了出來。

  定睛一看,是個年過花甲的老者。

  對方抬頭望了他們二人一眼,表情也淡淡的,提著一簍子的工具,埋頭就開始修補那破了的洞。

  想不到這裡還會有守墓人,書辭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朝沈懌道:「看樣子,昨晚上的風還挺大,連好好的墓牆都給吹倒了。」

  他輕笑一聲,剛欲開口,那老者忽然直起腰來:「這墳修得堅固,十多年了都沒出過事,哪裡是幾陣風能吹得倒的。」

  書辭正等他這句話,剛好能問下去:「那請問老伯,這牆是怎麼壞的?」

  提起這個,老人家面有慍色,冷冷哼道:「還能是怎麼壞的,當然是遇上盜墓賊了!」

  聞言,書辭和沈懌皆感到詫異。

  「這兒……還會有盜墓的光顧?」

  她不懂風水,但見此處荒涼無比,也不像是有什麼王公貴族的大墓可令賊人垂涎的。

  沈懌懶得拐彎抹角,比她直接得多,一針見血就問道:「這是誰的墓?」

  老者一面蹲下身補牆,一面漫不經心地回答:「梁秋危的墓。」

  書辭沒聽過這個名字,倒是沈懌,瞬間擰起了眉:「大太監,梁秋危?」

  老人家唇邊含了抹笑,讚許地望向他,「不錯,正是他,想不到這麼多年還有人記得他的名字。」

  將這三個字在嘴裡嚼了一遍,書辭才轉過眼小聲道:「那是誰?」

  「梁秋危是從前皇后,也就是當今太后的心腹,宮裡面呼風喚雨,權勢滔天的人,可以說是太監里的頭把交椅。他姿容出色,相貌不俗,朝堂上曾有過他妖媚惑主的傳言,不過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說完瞥了瞥她,「你那時估計才剛出生。」

  這樣的宮廷秘史她竟從未聽說,不由問:「這麼厲害的一個人,後來又是怎麼死的?」

  「我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沈懌緩緩道,「十五年前平陽長公主結交近臣,企圖謀亂的事。」

  這可以稱之為是皇家的醜聞了,詳細的書辭不得而知,只明白個大概。

  長公主是先帝的姐姐,生得花容月貌,傾國傾城,而且她精通詩文,足智多謀,自小在才學上就有過人之處。十五歲及笄,嫁了個駙馬也是人中之龍,夫妻相處很是和睦。然而好景不長,駙馬暴病身故,在那以後她整個人就性情大變,暴戾不仁,甚至一度想仿唐朝武后,執掌大權。結果野心暴露,被先帝一杯毒酒賜死了。

  「謀逆是大案,不少人牽扯其中。」沈懌伸手摁在那墓碑上,淡淡道。「當年不可一世的梁秋危,也是這『近臣』之一。最後還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留了個全屍,不過我沒想到,他在這兒竟然有座墳。」

  老人家邊聽邊幹活兒,聽到此處,似笑非笑地頷了頷首:「瞧公子的年齡,當年應該也就**歲吧。」

  沈懌也不否認:「不錯,的確才八歲。」

  「你對這個倒是記得清楚。」

  他淡笑:「此乃天下大事,晚輩自然有印象。」

  「十五年了……」書辭在旁喃喃自語,「這麼說,您老人家是給他守墓的?」

  老者搖搖頭:「他沒讓我替他守,我也不屑做他的守墓人,只是早些年有過一點交情。」他手上停了停,衝著虛里嘆了口氣,「難得人死後葬在此處,離我家甚近,所以得空就來看看。」

  說完言語間帶了點同情,「他們做太監的也是可憐,活著的時候卑躬屈膝,低聲下氣,死了又是孤家寡人,連個來祭拜的都沒有。」

  這麼一想,是挺悲慘的。

  有錢有權的太監能買媳婦,置公館,可終究不是正常男人,討到的老婆也是心不甘情不願,說出去面上無光,埋進土裡就更不會來掃墓了。

  梁秋危是個厲害的太監,也無怪乎他有些值錢的陪葬。書辭不免好奇:「那丟了什麼物件?」

  老者說不清楚,「盒子裡裝著的,估摸是個玉吧。他的東西,我從沒碰過。」

  東拉西扯,好不容易碰到個活人,聊的儘是些廢話。

  沈懌顰起眉,垂眸對她使眼色,似有不滿,兩人干瞪了一會兒,書辭才開口道。

  「老伯,您知道南山鎮怎麼走麼?」

  「南山鎮?」老人家拎著鏟子,狐疑地看她,「南山鎮離這兒遠著呢,你們去南山鎮,怎麼跑深山裡頭來了。」

  沈懌淡淡地挑起眉毛。

  書辭訕訕一笑。

  迷路這種事,說出來也不算很丟人,老者補好了盜洞,站起來給他們指。

  跨幾條小溪,拐幾個坡,過一座山,就能看見了。

  西天取經啊!這麼遠?

  看到沈懌明顯不太友善的目光,也考慮到兩人都沒怎麼好好休息,她只得問:「那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投宿歇腳的?」

  「找不著方向了是吧?」老人家提起籃子,一副過來人地樣子打量他們倆,「年輕人啊,就是毛毛躁躁的……走吧,來都來了,去我家吃個中飯。」

  他繞過他們,邊走邊道,「你們吶走反了,這方圓十里都沒有鎮子,只前面有個碗口村,小的很,客棧酒樓什麼的,就別指望了。」

  「沒關係的。」書辭倒很有精神,悄悄去拉沈懌,「一起去。」

  知道她並非是真的要去什麼南山鎮,更多的是想出來散散心而已。

  忙了幾天雖心有無奈,他倒也隨她折騰。

  山村離此處果然不遠,沒走幾步便到了,低矮的茅屋沿著山谷蔓延,坡上有挑著柴的樵夫,田裡有埋頭耕種的農戶,整個村莊瀰漫著一種淳樸而寧靜的氣息。

  老人家姓劉,一個人住,家裡很是冷清,一頓帶著大山風情的素菜吃完,劉大爺收拾出一間空房,讓給沈懌。

  書辭忙道:「我的房間我自己整理就好。」

  「你的住處不在這兒。」劉大爺把被子鋪好,轉頭看她,言語間竟有幾分責備,「一個姑娘家,怎麼能和個大男人單獨相處,成何體統。」

  她側過身,偷偷吐了吐舌頭。

  沈懌正靠在一邊兒,雙手抱胸,唇邊含著淡笑。

  劉大爺調頭過來,緊接著就沖他道:「還笑呢,你也一樣!」

  「老人家給你鋪床,你就干看著啊?也不懂得搭把手,歪在那邊跟個沒骨頭的似的。」

  沈懌:「……」活這麼大從來沒人敢這樣教訓他,沈懌不得不驚訝,竟不自覺就站直了。

  書辭看得明白,忍不住偷笑。

  然而劉大爺的嘴還沒停下來,碎碎叨叨:「瞧你還比人家姑娘大好幾歲的,多大個人了,半點不知分寸。你們倆若是小兩口也就罷了,若要不是,你安的什麼心思我還能不知道呢?」他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冷哼且鄙夷地看著沈懌。

  後者不以為意地一笑:「哦?我安的什麼心思?」

  劉大爺皺了皺:「你肯定想白占人家便宜,還不打算負責。」

  書辭立時挑起眉,並很懷疑地朝後退了一步。

  沈懌瞧著她這個舉動很是不悅:「你還真信?!」

  他顰起眉:「我要想碰你,能留你到今天?」

  劉大爺嘖了聲,「小孩子家家,出言不遜。」作勢揚手就要打。

  沈懌雖一直忍讓,眼下也不會由著他出手,抬臂一揮擋在耳畔,卻不料這老者的身形竟很矯健,手腕翻轉遊刃有餘地朝他推去。

  兩人下盤紋絲不動,只拼掌法,眨眼間就過了數招,然而這招式的幅度又都不大,看上去就像是兩個人有禮的在打太極。

  礙於書辭在旁,不欲與他纏鬥,劉大爺率先撤了力,只用手心摁住沈懌的胳膊,淡笑道:「年輕人,言語輕薄了也不好,這要是在我們村,可是得對姑娘負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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