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的歡笑聲在耳畔響起,由遠至近、飄忽不定。
穿著白色病號服的孩子們從林年的身邊奔跑而過,他怔怔地坐在桌前盯著金屬桌面上自己模糊的黑色倒影。
這裡是一間食堂,一張張金屬桌椅擺放整齊有序,身穿白色衣服的孩子們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等著膀大腰圓地護士為他們打食。
在林年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腦海中自然而然湧起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裡是哪裡?
「食堂當然是吃飯的地方。」
有人回答了他的問題,儘管他只是在內心簡單的想了想尚未說出口。
「不,我跟你的關係用『肚子裡的蛔蟲』來形容有些不大準確,我更傾向於用『小丑魚和海葵』亦或者『鱷魚和鳥』這種共生關係來形容我們之間的紐帶。」
林年內心裡的想法再次被讀取了,兩次說話的人都是一個聲音很好聽的女孩,說話給人一種理性、穩重的感覺。
「我不是你腦袋裡的腫瘤成精了,我在你身後。」
餐桌前林年的背後有人拍了他一下左肩,他向左看去卻沒見到人,這時又有人拍了一下他的右肩,他腦袋再轉過去臉蛋就被一根纖細的手指戳住了。
金髮的女孩端著餐盤看著他,收回了惡作劇的手指:「你找到我啦。」
在看見金髮女孩臉的瞬間,林年的意識忽然清明了起來,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夢境中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一樣,有一種『醍醐灌頂』、『恍然大悟』的醒悟感。
日本分部、極樂館、猛鬼眾、王將。
記憶像是連環畫一樣從他眼前閃過,他花了數十秒的時間理解過來了現在的處境,再次抬頭時發現金髮女孩已經坐到了桌對面,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雙膝上規矩地像是為了爭奪三好學生而故意討好老師的學生。
「你在幹什麼?」林年下意識問。
「別說話,跟我一樣做。」金髮女孩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膝蓋說。
林年眨了眨眼,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他還是遵從了金髮女孩的指示坐好了——他在學校中一直都是好孩子,起碼在孤兒院時就是依靠著乖巧的表現每次都獲得雙份的零食。
兩人隔著金屬餐桌對視,金髮少女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林年也在細細觀察著女孩的長相,試圖回憶起自己十六年,接近十七年的人生路程中是否見到過相似的人。
「坐得再好也不會多給你舀一勺肉的!」這時,一個惡狠狠地聲音在林年身邊響起了,他側頭看去,只見到一個『虎背熊腰』的女護士凶神惡煞地拎著一個鐵桶,鐵勺從裡面撈了一勺土豆牛肉出來倒在了他面前的餐盤上,又給對面的金髮女孩打上了一份。
等到女護士走了,金髮女孩才施施然將手從膝蓋上挪開,拿起了勺子和刀叉:「想問什麼就問吧——多少吃點,雖然這些都不是真的,但味道肯定比真的還要香一些。」
「不是真的?你的意思是現在我是在做夢嗎?」林年抽了抽鼻子低頭看著色香味俱全的土豆牛肉,忍不住拿起勺子戳了戳燉得軟爛的小土豆,這種細膩的感覺很難讓人相信是霧裡開花的夢境。
「差不多吧還是說你做夢之前吃飽過了,現在還沒胃口不想吃嗎?」金髮女孩拿著叉子舔了舔嘴角的牛肉汁,盯著林年的餐盤表現出一股躍躍欲試的感覺。
「我記得我之前喝了不少可樂」林年現在疑惑很大,沒什麼食慾,乾脆地把餐盤推給了金髮女孩:「我見過你,在芝加哥醫院的時候,不,不止那一次,我很多次做夢都夢見過你,包括3E考試靈視的時候!」
說罷後安靜了一會兒,像是明白過來什麼的林年頓了一下說:「我醒了之後就記不得你了對嗎?」
「嗯哼。」金髮女孩挑食地把土豆叉到一旁,專挑牛肉丟進嘴裡嚼著。
「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在極樂館裡被人用槍指著,然後有人給猛鬼眾的王將打了一個電話,再然後我就記不得了。」林年坐在餐桌前垂首思考著,一邊想一邊抬頭看著幸福地吃著牛肉的金髮女孩:「這跟你有關嗎?你是誰?」
「差不多吧。」金髮女孩擦了擦嘴角:「我算是你的應激防禦措施。」
「應激防禦措施?」
「就像是小時候被繼父性侵過的男孩會幻想出一個不存在的虛構夥伴保護自己一樣。」
「你這個舉例有些糟糕。」林年撓了撓眉毛。
「哦,那就繼母。」金髮女孩搖了搖頭:「其實我並不存在,我只是你幻想出來的人物,就像是精神分裂患者的一個人格一樣,所以你每次睡醒了之後才記不得我的臉和相關的事情。」
「那你的作用是什麼?幫助我逃避現實嗎?」
「嘿,別說那麼難聽,搞得我好像是二次元的紙片人一樣,雖然我長得好看但不代表你可以對著我性幻想。」
「雖然你長得漂亮但不代表你比**好使。」
「這可說不一定,畢竟你的口味都是偏向歐美系的。」
「嘿!」林年不自主提高了聲調,結果整個食堂的人都看了過來,端著食盆的護士也怒目圓睜地盯住他,這讓他不由立刻縮了縮頭。
「你還說你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林年瞪那金髮女孩。
「蛔蟲太難聽啦。」女孩戳了一塊土豆起來遞給林年,林年癟著個嘴巴看著她,似乎是拿這個女孩沒什麼辦法。
「好啦,這麼盯著我是想讓我良心不安嗎?」金髮女孩放下叉子嘆了口氣:「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會害你就是了。」
「也就是說我現在只是在單純的做夢罷了?」林年沉默了一下問:「這個夢結束之後我還會記得你嗎?」
「大概是不會記得的,最多留下一些模糊的印象,比如在夢裡遇見了一個漂亮的金髮女孩什麼的——哦,難怪你會喜歡看金髮天」
「打住。」林年恨不得把餐盤塞女孩嘴裡。
「哦。」女孩撇了撇嘴,吃了兩口東西扭頭看了看別處忽然說:「少用暴血。」
話題忽然神轉折到了正事上,林年神色微微一凜:「你知道暴血的事情?」
「你知道的我都知道,我說了你可以把我當做你的第二人格。」金髮女孩嘆了口氣:「以及你不該把暴血教給曼蒂的,就算是你下次也別再用了,打不過就逃吧,不丟人。」
「我還沒成功暴血過呢,哪裡來的下次的說法?」林年不解。
「誰知道呢。」金髮女孩咬著叉子望天。
「你什麼意思?」林年注視著金髮女孩的表情忽然有了一種了不太好的感覺。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是你的應激防禦措施。」金髮女孩嘆氣放下了叉子:「當現實發生了一些糟糕的,你無法接受的事情的時候,我就會出現在這裡。」
「糟糕的事情?」
「是啊,糟糕的事情。」金髮女孩說:「你想知道是什麼嗎?」
林年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
金髮女孩也點頭,抬起手指向林年身後:「比如說這樣的事。」
林年回頭看去,他看見了良一鮮血淋頭的臉,對方正俯視著自己雙眸瞪得快要突出來了。
他有些錯愕,更多的是茫然,以及他覺得自己的臉有些濕潤、又有些溫熱。
極樂館正中央,白鱗披掛地怪物卡住了大久保良一的脖子高舉在面前,在他的腳下,殘肢斷臂堆成了屍山血海,天上天下落著鮮紅的小雨,半截、殘破的屍體掛在燈上、插進天花板里,血水狂流而下沐浴著蒼白的鱗甲為他染上莊嚴的紅,他站在山峰之上仰視著手中奄奄一息的男人面骨遮掩的眼眸中赤金一片。
「如果沒有我的話,在你身上,總會發生這種事情啊」金髮女孩站在了白鱗怪物的身後仰望著窒息的大久保良一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