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八郎沒有言語,只是隨同花子小姐來到了由美子所在的廂房。
由美子幾乎是在平川八郎的教導下長大的,他了解由美子的性格,也知道要打消由美子的求死念頭,應該採用什麼樣的策略。
「師尊……」
看到平川八郎先生進入房間,由美子儘管心情悲傷,但也只能擦乾眼淚從榻上下來,然後跪在地上,向平川八郎躬身。
「花子告訴我你想不開,擔心你會做出一些令人接受不了的事情,所以,我過來看看你。」
平川八郎跪坐下來,花子小姐即刻為他奉上茗茶,然後知情識趣地退出廂房。
平川八郎捏起小口茶杯,吹了吹道:「你爺爺剛才問我,你究竟是得了什麼重病,為什麼連神社神女的重要責任,都不想再承擔了。」
「我告訴他,你患上了一種很嚴重的心病,相當於遭受了一次沉重的打擊,要想能夠重新擔任神女的職責,必須要有親人的關懷和溫暖,才能從意志消沉中恢復過來。」
「你的爺爺當時聽後沉默了很久,最後他說,由美子從六歲開始就離開親人的身邊,為了求學問道,吃了很多苦,也忍受了很多常人難以忍受的磨難。」
「他說他這個做爺爺的愧對於你,還對我說,如果由美子不想再繼續的話,希望我這個做師長的同意,讓你回歸皇宮,回歸到他的身邊。
其實他的內心中並不希望你去出任神女,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看到你像正常人一樣,過著幸福和快樂的生活,而不是在神社深宮,面對幾座冷冰冰的神像,當一輩子的孤家寡人。」
說到這裡,平川八郎喟然長嘆:「天皇陛下這是老了啊!」
「皇族氣運,已經全然不放在心中,他現在只希望他最惦記的孫女,能夠經常出現在他的身邊,平平安安地陪著他,過一些平淡而寧靜的生活。」
由美子沒有說話,默默地流著眼淚。
她知道師尊說這些話的用意,但,一想起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她的心就像被毒蛇咬過一般,始終鮮血淋漓,疼痛難熬。
平成八郎目光平和,淡然說道:「對我們這種奉道的人來說,死,只是下一段旅程的開始。」
「無須恐懼,也不必掛懷,簡簡單單地開始,簡簡單單的結束,每個人都是如此,塵世中一粒浮塵而已。」
「只不過人生的意義何在,則是我們這種奉道之人,每天都在思考的問題。」
「如果你一定要堅持尋死,為師不會阻攔你。」
「不過在結束生命之前,為師希望你多多思考,你在莽莽萬物中存在於世,歷經一場悲歡,你這一生,究竟是為了什麼?」
平川八郎的一席話,似乎帶給由美子一些觸動,她默然低頭,此刻的心情,已然平靜了許多。
「我知道你想說,你這一生的存在,是為了有朝一日成為神社神女,然後終身奉道,為皇族祈福。」
「不過為師想說,一切都只是形式。」
「神女在神宮祈福,其目的也不過是盼望皇族延續,皇族成員安平喜樂。」
「而如果陪伴在親人的身邊,雖然形式不同,但道法大抵相同,一言一笑,相互守護,這也未必不是另外一種形式的祈福。」
「祭祀神女之要,其實不在於某種形式,不論神社深宮,或者廣廈千間,亦或者市井鄉野,對於向道之人,無一不是道場,關鍵是在於心境……」
平川八郎說到這裡,由美子內心的疙瘩完全解開了,當下拜倒在地,輕聲說道:「由美子受教了。」
「如果師尊同意,由美子想回歸皇宮,守候在爺爺的身邊,為爺爺盡孝。」
平川八郎嗯地點了點頭,捻須說道:「你還是像以前一樣,一點就透。」
「經歷過這次心劫,想必你的心志,會更加平和堅定。」
「來。」他把由美子從地上托起,語氣平和:「直面心魔,方為勇者。」
「你現在告訴我,在此後的一生當中,你想怎麼對待那個叫李江南的男子。」
一聽到「李江南」這個姓名,由美子的心頭就刺痛了一下,她輕輕吸了口氣,把心態調整過來,儘量不讓自己多想。
「師尊,我很想找李江南報仇,但又擔心執念太重,會讓由美子產生更多的心魔。」
「由美子猶豫不決,請師尊教我。」
平川八郎緩緩捻須:「快意恩仇,可以斬斷心魔,放下恩怨,也可以了卻心結,究竟該具體怎麼做,為師也無定論,你可以自行思考。」
「不過早上為師替你算了一卦,這其中的卦象,為師認為有必要給你看。」
說著他拿出帶來的龜甲與石子,依照早上的卦象,原樣復原,擺在了由美子的面前。
由美子細細看了一陣,不禁美眸微微一閃:「兩變之像?」
平川八郎緩緩點頭,「沒錯,正是極為奇特的兩變之像。」
「這意味著你與那個叫李江南的男子,情仇恩怨還會延續,他可能是你的生死仇敵,亦可能演變為你至關重要的人生伴侶。」
由美子俏臉一紅,扭過頭道:「絕不可能!」
「我只想早日親手殺了他,怎麼可能會把他視為自己的人生伴侶?」
平川八郎徐徐搖頭,「平常心看待無常事,不需要過於執著。」
「好了,卦象所示你也看到了,為師該走了。」
平成八郎長身而起,由美子跟著起身相送,平川八郎緩緩止住她道:「除了今天給你看到卦象,前次我跟你爺爺喝茶,還見證了一起奇特的天象,流星雨。」
「與今天的卦象一樣,同樣是兩變之象。」
「我看得出來,當天的天象預示出皇族將有變故,而你與李江南之間的恩怨,或將與整個皇族的氣運相關。」
「只是皇族會出現何種氣運,究竟是福還是禍,為師能力尚淺,對這兩變之象,目前還無法推算出來……」
說話間,平川八郎已經出門走了。
由美子留在那裡,滿心迷惑,連鞠躬的禮儀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