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在南達爾巴特城外，寒冷而危險的雪山懸崖上，一聲清脆的武器交擊聲在茫茫大雪中響起。

  戴米安手中的長劍划過圓弧的軌跡，想要打破梅林的防禦，但在劍刃落下的時刻，卻又一次被梅林用極短的袖劍，精準的格擋住。

  他的手腕向外揮動，就和之前的十幾次進攻的結果一樣，戴米安的攻勢又被破壞，整個人都向後退了好幾步。

  梅林只守不攻，而且只用左臂的單手，就完美的擋住了戴米安一次又一次的猛攻。

  這毫無疑問，讓戴米安感覺到了挫敗。

  因為體內流轉的魔力被封印的緣故，戴米安現在感覺到有些虛弱，這孩子的呼吸都變得粗重了一些。

  不過好在這幾分鐘的進攻，讓他感覺到寒冷的身體熱了起來，倒是暫時不會被周圍的環境影響到。但這在雪山中並非一件好事，體溫的升高，意味著熱量的消耗，在這寒冷的氣候中，如果戴米安在體力耗盡之前，不能擊破梅林的防禦，那隨之而來的，就是快速的失溫。

  毫無疑問，那會危及到他的生命。

  「感覺到自己要輸了嗎？孩子。」

  梅林甩了甩左手，袖劍在空中拉出了一道道呼嘯的破風聲，他語氣譏諷的說：

  「你外公沒有告訴過你，在這種情況下，一旦你覺得自己要輸了，那你可就真的輸定了。」

  「啊！」

  梅林的嘲諷天賦簡直卓絕，這一句話，就讓戴米安剛剛冷靜下來的思維，又變得激烈起來。這孩子錯步上前，右手握拳，左手拖著長劍，他的身影在這一刻快到極致，呼嘯而來的拳頭狠狠的砸向梅林的手臂，而另一隻手的長劍，則從另一個方向，自下而上的揮向梅林的腰部。

  這是非常不錯的戰略。

  不管梅林要擋住揮來的拳頭，還是要擋住劍刃，都會讓他單手的防禦出現漏洞。

  戴米安自己也知道，依靠他，是沒辦法戰勝梅林的。

  但他也知道，在這場完全不公平的戰鬥里，只要擊破了梅林的防禦，或者是迫使他做出進攻的動作，就算他贏了！

  「小精靈鬼。」

  梅林笑了一聲，面對從兩個方向幾乎同時襲來的攻勢，他揮起左臂，沒有理會戴米安的拳頭，而是再一次擋住了這孩子砍來的長劍。

  在袖劍和利刃碰撞之時，梅林的手腕詭異的搖晃了一下，一股反震的力道順著長劍傳導在了戴米安的手腕上，然後是這孩子的身體，讓他雙手同時進攻時，本就很難維持的身體平衡被徹底破壞。

  「啪」

  在拳頭接觸到梅林身體的前一刻，失去平衡的戴米安就一頭栽倒在了冰冷的積雪裡。

  「哈，你輸了。」

  梅林蹲下身，看著從雪中爬起來的戴米安，他笑著說：

  「還要繼續玩嗎？看著你一次次的摔倒，其實挺有意思的。」

  「啊！」

  戴米安尖叫著將長劍刺向梅林的腦袋，但這一次，梅林反擊了。

  他的右手甩起來，打在了戴米安持劍的手腕上，左手輕輕一捏，就捏住了這把裝飾劍的劍鋒，然後在一甩之間，那把劍就被扔向了不遠處的懸崖之下。

  失去了武器的戴米安並沒有就此停下，相反，他吼叫著繼續撲向梅林，他握緊拳頭，勢若瘋虎一樣，朝著梅林的腹部狠狠的轟擊。

  一邊打，他一邊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完全不再像是戰鬥了，而想是一種單純的發泄。

  在梅林刻意的引導下，已經很疲憊的戴米安，終於藏不住內心的那一抹痛苦和茫然，在築起的冷漠之牆轟然倒塌的那一刻，他像是個無法控制情緒的孩子一樣，罕見的失控了。

  「啊啊啊啊」

  他像是個拳擊手，瘋狂的打著梅林的腰腹，那是他的個頭能碰到的最高處。

  而梅林則站直身體，任由戴米安用雙拳「毆打」他。

  呃，對於可以霧化的梅林而言，這種純粹的物理攻擊是毫無意義的，他甚至連一絲痛苦都感覺不到。

  他低頭看著嚎叫的戴米安，這個早熟的孩子從小就接受了太多不該孩子接觸的知識和教導，他很早就學會了掩飾自己真正的情緒，拉爾斯.艾爾.古爾將戴米安視為自己真正的繼承者，他的那種殷切的希望，讓戴米安從小就承受了沉重的壓力。

  這是個沒有童年的孩子...

  面對親人的逝世，他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來應對那突如其來的悲傷。

  而沒有了一直教導他的領路人，內心對於未來的茫然無措，也讓他的內心積攢了太多的壓力。

  他需要將這些壓力統統發泄出來。

  就如同現在這樣。

  「呼，呼」

  在寒冷的雪山中，除了梅林之外，再沒有任何的旁觀者，在這樣安靜的氣氛中，戴米安沒有再繼續偽裝自己的冷靜，他氣喘吁吁，但還在揮舞著拳頭，就像是刻苦訓練的拳擊手一樣。

  「好了，孩子。」

  梅林伸出手，放在戴米安肩膀上，但卻被這敏感的孩子一把甩開。

  他惡狠狠的盯著梅林，他的眼眶都紅了，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但卻倔強的不願意表露出自己的軟弱。

  「別碰我！」

  戴米安尖叫著，就像是個刺蝟一樣。

  但梅林沒有理會這孩子激烈的反抗，他伸出手，堅定的，固執的將不斷掙扎的戴米安抱入懷中，就像是當年安慰因為黑夜的雷雨而無法入睡的埃里克一樣。

  他輕拍著戴米安的後背，他低聲說：

  「沒事了，沒事了，孩子，都過去了。」

  「別碰我！」

  「你放開我！」

  「梅林，我命令你，放開！」

  戴米安在梅林懷中不斷的掙扎著，但掙扎的力度越來越弱，在寒冷的雪山中，他感覺到了梅林身上那不算溫暖的溫度，在身體本能的推動中，疲憊的戴米安最終安靜了下來。

  在他臉上，那一直積蓄的淚水，也終於抑制不住，就那麼瘋狂的流了出來。

  「他走了...嗚嗚，他就那麼走了。」

  就像是所有難過傷心的孩子一樣，在淚水四溢中，戴米安小少爺口齒不清的說：

  「我根本沒做好準備，他救走了。」

  「他說讓我保護好媽媽，讓我保護好自己，他讓我不要想他，勇敢的繼續向前。」

  「我做不到，嗚嗚。」

  「我做不到，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沒人教過我，沒人告訴我該怎麼面對這一切。他不是永遠不會輸的嗎？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失敗...為什麼他會被打敗？嗚嗚，這不是真的，這不是...」

  梅林聽著戴米安那語句錯亂的哭聲，內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種流露而出的情緒。

  正如梅林猜測的那樣，在忍者大師突然逝世的時候，完全沒有做好準備，面對親人離去的戴米安，在這一刻陷入了茫然和無措的境地里。

  正如他說的那樣，從小到大，忍者大師都會為他安排好一切，他要做的只有訓練，訓練，再訓練。盡一切力量把自己訓練成最危險的武器。

  而在拉爾斯.艾爾.古爾死去的那一刻，戴米安突然發現，他似乎除了戰鬥之外，什麼都不會了。

  他有遠超同齡人的力量，卻還是無法免疫這種人類本能的情緒波動。

  一個他認為永遠不會離開他的人，就那麼突然消失了，這難免會讓他這樣的孩子，感覺到難以適應，而永勝不敗的偶像的崩塌，也讓戴米安無所適從。

  「沒關係的，孩子。」

  梅林有節奏的拍著戴米安的後背，他對戴米安輕聲說：

  「在親人逝去的時候，我們是可以感覺到痛苦，難受和悲傷的。我們可以接受自己的懦弱和悲傷，我們可以告訴自己，沒有誰會永遠勝利，這都是可以的。」

  「沒有人會強迫你在這種情況下，還要繼續做一個戰士...你可以哭，你可以懷念他，你也可以怨恨他突然離開你，但孩子，不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是英雄，還是惡棍，相信我，他都是愛你的。」

  梅林舒了口氣，他伸出手，放在戴米安肩膀上，他的身體挺直，看著眼前不斷抽泣，臉上就像是個小花貓一樣的戴米安，他說：

  「我也相信，你註定不會讓他失望...你的外公告訴我，你會是明日冉冉升起的傳奇。現在我相信了...只要你能堅定的走下去，找到屬於自己的英雄之路，那麼你一定能成為明日的傳奇。」

  「就和你的外公一樣...被世人銘記，當然，不要學習他性格里糟糕的那一面，我的意思是，他有很多優點，比如從不說謊，比如堅定，比如冷靜和大局觀等等。」

  梅林將忍者大師留下的黑色的袖劍，從自己的口袋裡取出來，在這寒冷的雪花飄落，人跡罕至的地方，他將那袖劍，一點一點的固定在了戴米安的左臂上。

  在最後一個扣環扣緊的那一刻，戴米安學著梅林的樣子，左手的中指輕輕一動，伴隨著一聲明亮的機簧聲，一道鋒利的劍刃，就從袖口中彈出。

  「他把自己的大師標誌留給了你。」

  梅林對低著頭的戴米安說：

  「這代表了他對你的期待，相比你的媽媽，你才是他真正遺留的希望。但戴米安，這是忍者大師的期待，卻不是你人生的枷鎖...」

  「如果你不願意繼承這一切也沒關係，我的意思是...你的人生還很長，不要這麼著急的做決定。」

  梅林對戴米安說：

  「不如，先去世界的其他地方看看，看看其他的孩子們是怎麼度過生活的。去看看你的父親...雖然他並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我相信，他一定會和你外公一樣，將毫無保留的愛傾注在你身上。」

  「當然，以我對布魯斯的了解，你們兩之間，可能還需要一段磨合期。」

  「那...」

  戴米安收回袖劍，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他看著梅林：

  「你會和我一起去嗎？媽媽也會去嗎？」

  「嗯。」

  梅林點了點頭，他拿出一件厚絨呢的斗篷，披在戴米安身上，他和這孩子站在雪山懸崖的邊緣，在落雪中眺望著只有一個輪廓的南達爾巴特城，他低聲說：

  「我會和你一起去哥譚...」

  「畢竟，在那裡，還有些未解決的事情等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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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梅林耐心的開導戴米安小少爺的同時，在另一個隱秘之處，還有一件和他息息相關的事情正在進行著。

  這是一件挺糟糕的事情。

  「丹尼爾閣下，關於『龍』血清的實戰的分析結果已經出來了。」

  在明亮的實驗室中，一個研究人員將一份資料，遞給了一位穿著挺古樸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黑色圓框眼鏡，頭頂有灰白色短髮的高瘦中年人。

  那帶著強烈的研究者氣質的中年人接過文件，翻看了幾頁，他的表情就變得有些玩味起來。

  片刻之後，他說：

  「『龍』血清的表現符合我們的預期，但比我們想像中的真正成熟的超級戰士，似乎還差了一些。它的一些數據，看上去並非那麼穩定。」

  「這是應該的，丹尼爾閣下」

  那手臂上帶著黑色骷髏章魚徽章的研究人員快速回答說：

  「畢竟我們得到的，只是一份初始的研究成果。我們甚至還無法搞清楚『龍』血清的生物融合的原理。」

  「而且我們手中的龍血數量並不多，不足以支撐我們的繼續研究，但從目前實驗體『喪鐘』的表現來看，『龍』血清的潛力極大，一旦我們進入深層研究之後，我們就能在短時間之內，完全發掘出它的潛力。」

  「嗯...」

  被稱之為丹尼爾閣下的中年人放下手裡的文件，他伸手推了推那副看上去像是上個時代產物的圓框眼鏡，在思考了幾秒鐘之後，他說：

  「那就繼續研究吧。我會撥給你們足夠的研究資金，以及一間獨立的研究室。給你們的研究周期...24個月，夠了吧？」

  「足夠了。」

  剛才還提心弔膽的研究人員這一刻徹底鬆了口氣。

  在九頭蛇的研究體系里，丹尼爾閣下可以說是掌握著他們這些研究者的命脈的大人物，在得到了丹尼爾閣下的認可之後，剛剛完成一階段試驗的「龍」血清計劃，總算是不會遭遇到夭折的風險了。

  「呃，還有件事情，丹尼爾閣下。」

  那研究者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手頭的麻煩事告訴給了這位頂頭上司。

  在丹尼爾閣下有些不耐煩的注視中，這位研究者快速的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被回收的『喪鐘』實驗體在幾個小時前甦醒了，他要求我們為他注入更高濃度的『龍』血清，但...」

  「那就給他注射！」

  丹尼爾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他語氣平靜的說：

  「就把這當成二階段生物實驗的數據採集工作。至於那個腦子已經不正常的傭兵...他是我們的朋友，不是嗎？」

  「我們，又怎麼能殘忍的拒絕朋友的請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