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多蘿西
吉娜先進了房間,剛剛的場面讓她害羞極了。
亞瑟給多蘿西沖了杯咖啡,他想起來這間公寓很久之前就是托尼家的,多蘿西一直有這間屋子的鑰匙。在她離開紐約後,公寓的門鎖一直沒有換,反正公寓裡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不值得其他人來光顧。
多蘿西接過亞瑟遞來的咖啡,深棕色的眼眸盯著弟弟看了好一會兒,仿佛要從中看出一些瑕疵來。在發現沒有什麼瑕疵後,她露出了笑容,道:「亞瑟,你真的長大了。」
亞瑟微微笑了笑,他的確長大了,不僅長大了,連魂都換了。
在亞瑟的腦海中,關於多蘿西的回憶一點點浮現,那些畫面像幻燈片一般在眼前掠過。多蘿西比亞瑟大5歲,是托尼唯一的女兒,母親很早就去世,托尼一直沒有續弦,和女兒生活在一起。多蘿西和父親生活到18歲,也就是1985年,她考上大學回了母親的老家舊金山,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亞瑟對多蘿西的回憶就停留在1985年,她坐上離開紐約的飛機去往舊金山的那個夏天。她穿著紅色的碎花裙,戴著一頂寬邊草帽,打了一輛計程車來到曼哈頓,在公寓樓下和亞瑟見了一面。姐弟倆擁抱了一下,說了幾句,她坐上計程車去往了機場,托尼甚至沒有出現為她送別。從此多蘿西就在亞瑟的生活中消失了,一點音訊都沒有。
托尼「失蹤」後,家族一直在聯繫多蘿西,希望她回紐約處理後事,可始終沒有得到答覆。之前亞瑟吩咐蒙托洛把那棟別墅脫手賣掉,需要多蘿西的簽字,房產登記檔案上有她的名字。於是又向舊金山打了幾個電話,結果今天晚上,她就突然出現在了亞瑟家中。
「爸爸是完全失蹤了嗎?一點消息都沒有?」多蘿西提到了托尼,她神情淡漠,似乎對父親的生死一點都不關心。
「是的,聽說他去了阿根廷,可能想躲避檢察機關的起訴。」亞瑟瞎編了一個理由,說托尼跑去阿根廷避難了。托尼過去的確去過幾次阿根廷度假旅遊,那裡有他的房產,就是為了有一天跑路用的。
話題沒有在托尼身上停留太久,姐弟倆喝著咖啡,聊著一些過去和現在的事。兩人快10年沒見了,但那種親人間的親切感還是撲面而來,亞瑟都無法控制的讓自己溫和起來,就這麼和姐姐有說有笑。多蘿西眼神朝臥室的方向瞥了瞥,亞瑟明白她的意思,道:「我的女朋友,吉娜,還在上學,她有些害羞。」
「剛剛你們倆可不是很害羞。」
多蘿西的話讓亞瑟有些不好意思,他抿了一口咖啡,定神道:「多蘿西,托尼很可能沒法回來了,所以家族方面決定把房子賣掉。現在已經找到買家了,賣得的錢,三分之一,三分之二歸家族所有。現在家族的事業有些困難。」
按亞瑟的想法,賣掉別墅所得的錢款將投入到和甘多菲爾家族的毒品銷售渠道爭奪戰中,用於補貼他們的下游買家,壓低價格來擠壓甘多菲爾家族的銷售空間。這幾年盧西亞諾家族的發展不算太好,既遭到反黑組的打壓,也受到甘多菲爾家族的競爭排擠,所以只能用房產出售來獲取流動資金。
「亞瑟,你參與家族的事業了?」多蘿西問道。
對於父親靠什麼行當維生多蘿西還是很清楚的,因為她是女孩,所以從未有過插手家族事務的想法和可能。按照傳統的路子,她在成年後,20歲,會嫁給家族中某個角頭的兒子,或者另外一個家族的同齡男子,完成義大利幫派內的政治聯姻,開始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婦生活。
不過時代不同了,她選擇接受高等教育,上大學,離開了紐約,並打算一輩子都不再回來。直到家族中發生了意外,在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反覆確認父親托尼可能真的回不來後,她才重新回到紐約,來到了弟弟亞瑟家中。
「嗯…參與了一點,不過我還是在盧西亞諾餐廳幹活,我以後想開一家自己的餐廳。」亞瑟繼續用廚師的身份將自己偽裝起來。
多蘿西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從懷裡掏出一支煙點上,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煙圈,把菸灰往喝完的咖啡杯里彈了彈,道:「亞瑟,我不準備把房子賣掉,我準備搬回紐約住,就住在原來的家裡。」
亞瑟愣了愣,沒想到姐姐回來並不是為了賣房子,而是為了繼承房子。房子本來就有她一份,除此之外,托尼在銀行還有大筆的存款、黃金以及少量股權。只要再過幾年,找不到托尼的蹤跡,他就在法律上宣告死亡。多蘿西交上一筆遺產稅,就能繼承父親的遺產。
「那你在舊金山的工作……」
「辭了,還有,我昨天剛剛離婚,我已經沒法回舊金山了。」多蘿西又彈了彈菸灰,淡淡地道。
多蘿西大學畢業後留在了舊金山,換過三次工作,和大學時的男友結了婚,貸款買了房子。結婚後流過兩次產,一直沒有孩子。丈夫出軌過兩次,她原諒了兩次,第三次的時候,她不準備原諒,選擇結束這段婚姻。正好父親失蹤的消息傳來,她終於可以回去了。
亞瑟也喝完了杯中的咖啡,事情似乎變得有些複雜起來。他起身到廚房又給自己沖了一杯,腦子裡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麼辦?本以為多蘿西過來,把房子一賣,拿錢回舊金山,從此就和盧西亞諾家族沒了干係。再過幾年她想要繼承托尼的財產,把錢給她就是了,亞瑟並不覬覦那筆錢。
但她不想賣房子,還要留在紐約生活,情況就不一樣了。從她的語氣看,是下了決心,沒有給自己留後路。工作辭了,婚也離了,10年前單槍匹馬離開了紐約,10年後又單槍匹馬的回來,盧西亞諾家族的人果然都是瘋子,根本不是正常人的思路。
家族現在很需要一筆現金流來支持和甘多菲爾家族在毒品線上開戰,如果沒有賣房的收入,又要從別的地方想辦法,可時間不等人。亞瑟腦海中閃過把多蘿西幹掉的念頭,那樣的話自己就成了房產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只要解決一些法律上的問題,房子就歸於他名下了。而且托尼的其他財產未來都是他的。
亞瑟往咖啡里加了塊方糖,用細小的白鐵勺在杯子裡攪了攪,他的思緒像杯中的咖啡一樣轉個不停。他的腦子和身體還殘留著對多蘿西的感情,一種血濃於水的親情,讓他下決心殺掉多蘿西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轉頭看了看坐在客廳里多蘿西的背影,她栗色的長髮不像少女時那麼濃密蓬鬆有光澤了。原本挺拔細瘦的背膀變得微微有些佝僂,脖子上出現了細紋,時間在她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跡。過去她在家族裡是公主一樣的存在,是什麼讓她甘願離開自己的宮殿,跑去西海岸過了10年普通人的生活呢?
亞瑟想到了別墅里的那個地窖。
「多蘿西,你知道麼,老拉里也死了。」亞瑟端著咖啡回到客廳,提到了老拉里。
「是麼,沒有人告訴我呢。」多蘿西口氣依舊淡淡的,似乎對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老拉里並不在意,死就死了吧。她這種態度很奇怪,但想到老拉里和托尼做的那些事,亞瑟就不奇怪了。
「說到老拉里,你還記得1983年的聖誕節嗎?你和迪奧的兒子為了一個玩具搶了起來,你打不過他,就一個人跑出去,想自己走回曼哈頓,只有我追了出去,你還記得嗎?」
多蘿西提到往事,亞瑟搜颳了一遍記憶,卻對此沒有印象了。這具身體的記憶大多整整齊齊,一絲不亂的排在腦海中,但主要集中在1983年後。1983年前的記憶,就像普通人那樣,混混沌沌,有些事記得很清楚,有些事只模模糊糊記得一些輪廓,具體的時間、地點,事件的細節就記不太清了。多蘿西說的這件事,亞瑟一點印象都沒有。
見亞瑟搖頭,多蘿西繼續說道:「那天晚上又冷又黑,我跟在你後面讓你回去,你一直不肯。後來發生了很奇怪的事,路上出現了漂浮的燭火,我讓你躺下,你就躺下,那些火焰就從我們身邊走過。後來,老拉里出來找我們,在路邊的一棵大樹下找到了我們倆,我們好像暈了過去。我把這件事告訴了老拉里,他告訴我那是印第安人的靈魂在去往他們的天堂,在這片土地上,有太多印第安人的亡魂,他們排隊走到今天,都沒有走完……」
姐弟倆陷入了沉默,多蘿西只是突然想到了這件事,她總覺得很多事從那一晚後就變得不一樣了。那年她16歲,剛要成年,從一個少女開始蛻變成青年。而亞瑟完全想不起這件事,但多蘿西的話卻讓他想起了別的事。
那張牌,那張紅桃6,他還記得背後的詩:
我在黑夜裡被你趕上,你讓我躺下,一旁有人手持燭火。我,也接受超度亡魂的祝福。
是的,我們的未來不同,你的茅屋面向太陽,我的四周,必然是海洋,和北方。
是的,你的園花首先開放,而我的,播種在嚴寒。
然而有一個夏季我們曾是女王,但是你,在六月加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