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失手被擒 張郃蠱惑
相比於夏侯廉的興奮,掌軍多年的田豫,卻依然保留著幾分理智。
「為今要務,首要的是將後方的軍情,快速送到大司馬的手中。」
在夏侯廉興奮不已的時候,田豫的這句話,無疑如一盆冷水般,澆在了夏侯廉的頭上。
夏侯廉十分不解。
「為何?」
於新野城外的一座高山上,夏侯廉手指著遠處下方的新野城,對著田豫說道:
「那是新野城!
是鄧賊的命脈所在,更是數萬賊軍的後路。
今新野無備,正是我軍奇襲新野的大好機會。
要是我軍能一舉奪下新野城,賊軍必潰。
到那時荊北之地,如探囊取物般輕易可得。
將軍難道看不出這一點嗎?」
夏侯廉不解的同時,語氣中已然帶上了幾分質疑。
夏侯廉不認為田豫不知道他所說的道理。
畢竟他們會艱辛跋涉來到漢軍後方,正是田豫向曹休獻出的妙計。
正因為知道這一點,夏侯廉才不由得對田豫產生疑心起來。
或者說因田豫的過往,讓曹氏宗親對田豫的疑心,從未消散過。
夏侯廉語氣中的質疑,田豫自是聽得出來。
但他卻有自己的道理。
「吾先前向大司馬獻計,本意是想截斷賊軍糧道,擾亂賊軍後方。
而要想使吾計大獲成功,大司馬的正面配合必不可少。
我軍雖能跋涉至賊軍後方,但說到底我軍是一支孤軍,而荊北之地又大多在賊軍控制中。
若一時不慎,孤軍為重兵所圍,屆時吾身死是小,耽誤了大司馬的大事該怎麼辦?」
田豫說出了他心中的擔憂。
田豫是不怕冒險的人,否則他就不會像曹休建議,親自領兵繞後至漢軍背後。
但哪怕他現在已經成功率軍來到新野城外,但己方為孤軍的事實,並未發生改變。
田豫當初想率軍繞後,為的是與曹休前後呼應,主打側應。
他絕不是想著單靠己方這一支孤軍,就能將鄧艾的數萬漢軍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中。
因為田豫是知道己方這支孤軍,有著一個致命的弱點的。
那就是他與曹休之間的聯絡,沒辦法及時順暢。
當世沒有網絡通訊,基本上兩方的交流大部分情況下都得靠人力。
而涅陽周邊地勢險要,又會在無形中進一步,加大了田豫與曹休之間聯絡的困難。
這意味著當下曹休根本就不知道,田豫已成功率軍來到新野城外。
在這種情況下,萬一田豫冒險用兵,夾在田豫與曹休的鄧艾,將會先曹休一步得到消息。
或許這樣的信息時間差,只會是數日。
但己方可是孤軍,在沒有正面大軍的策應下,數日的時間足夠讓己方面臨危難。
田豫在解釋完後,見夏侯廉的臉色不太好,他又接著說道:
「我軍是奇兵,奇兵最重要的是機動性。
只要我軍在城外襲擾賊軍糧道,就算鄧艾先大司馬一步得知我軍到來的消息,我軍亦可藉助地勢左右騰挪,令鄧艾短時間內無所適從。
而一旦我軍將消息送到大司馬手中,趁賊軍軍心動亂之際,大司馬發動猛攻,鄧艾終歸是要敗退的。
到那時新野城,遲早會是我軍的囊中之物,何必急在一時呢?」
田豫將方略說的很清楚了,他以為夏侯廉這下總能接受他的看法了。
可沒想到的是,夏侯廉卻陰惻惻的反問道:
「博望之變時,張郃為何不如將軍這般行事呢?」
夏侯廉舉出了一個前不久發生的例子。
雖說那個例子是魏軍的一個慘痛經歷,但在夏侯廉看來,張郃奇襲博望的戰例,與自己當下的情況很相似。
既然相似,為何不學習?
田豫沒想到夏侯廉會突然提出這個疑問,而在快速回過神來後,田豫差點就要罵出口了。
張郃奇襲博望時,看似與己方當下面臨的局面很類似,但實際上完全不同。
那時曹休因忌憚糜暘,將兵力都放在宛城內。
而許昌的魏軍以守城為主,夏侯尚怎可能棄許昌安危不顧貿然率兵出城?
張郃那時看似腹背受敵,可只要他一擊不成迅速撤退,是不會有大的風險的。
己方呢?
己方要想撤退,得從涅陽原路返回,涅陽那段路程有多難行,田豫是剛剛體驗的。
在涅陽那險惡的地形下,己方根本做不到迅速撤退一事。
夏侯廉是以為鄧艾是木頭嗎?
況且那時糜暘派張郃奇襲博望,為的就是拿下博望,張郃只能孤注一擲。
但己方現在明明有更穩妥的辦法,根本就沒必要學張郃孤注一擲。
田豫被夏侯廉「紙上談兵」的想法,真的氣的不輕。
田豫本欲再開口指出夏侯廉想法中的謬誤,但還未等田豫開口,夏侯廉便帶著危險的笑意,朝著田豫問出了一句誅心的話:
「將軍難道是在顧念當年劉備對你的恩情,想著要對賊軍網開一面嗎?」
夏侯廉的這句問話,直接將田豫堵的臉色漲紅。
看到田豫氣憤的模樣後,夏侯廉以為他說中了田豫的心事,手已然按在了腰間的刀刃上。
夏侯廉不是曹叡,曹叡願意對田豫許下諾言,夏侯廉可不願。
自夏侯廉從軍以來,他聽到的有關于田豫的話題,大多與他「思慕劉備」有關。
而夏侯惇在世時,也曾跟夏侯廉說過曹操對田豫、袁渙等人的懷疑。
在這樣的環境下,夏侯廉能對田豫有多少信任?
當然不止夏侯廉對田豫心中有懷疑,就是表面上對田豫器重的曹休也是如此。
否則曹休又為何特地安排夏侯廉,擔任田豫的副將?
心中既然對田豫有著懷疑,那麼田豫說的再有道理,他的話進入夏侯廉耳中後,也會大打折扣。
更何況夏侯廉當下心中,早就被「立功心切」這四個字填滿。
或許如田豫說的那般,他們襲擾就可以,但區區襲擾之功,如何比的上奪下新野?
長安之戰後,夏侯楙下落不明,夏侯惇這一脈遭受重創。
身為夏侯惇的弟弟,夏侯廉是不可能坐視夏侯惇這一脈,在大魏的政壇中落寞的。
要想重塑自己這一脈的輝煌,唯有立下大功!
田豫眼尖的發現了夏侯廉按刀的動作。
他同時亦意識到,周圍的魏軍好似隱隱有將他包圍起來的趨勢。
不受曹氏信任的田豫,是沒有什麼本部兵馬的。
這次他所率領的數千魏軍,基本上是跟隨夏侯廉多年的。
在這數千魏軍的眼中,田豫只是他們名義上的主將而已。
意識到局勢會對自己不利後,田豫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一切就按夏侯將軍說的做吧。」
隨著一聲嘆息,田豫吐出了這句話。
而這句話,讓夏侯廉握住刀把的手放鬆了起來。
田豫態度的軟化,讓夏侯廉對田豫的惡意陡然少了許多。
「田將軍放心,待吾拿下新野城後,不會少了你的功勞的。」
在夏侯廉看來,他此番能有驚無險來到新野城外,田豫的確居功至偉。
而田豫「同意」之後,夏侯廉很快就安排起接下來的作戰任務。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邊的日光正慢慢西移。
當黃昏暈染了新野的上空時,夏侯廉帶著數千魏軍,從城外的山林中突然衝出,朝著新野城的方向嗷嗷衝去。
從軍多年的夏侯廉,是懂軍事常識的。
當世縣城都有宵禁的習慣。
而黃昏時,則是每座縣城關閉城門的時間。
往往到了那時,想出城與想進城的人,都會擔心被阻擋而在城門口引發慌亂。
這正是魏軍對新野發動襲擊的最佳時機。
在夏侯廉率軍朝著新野城衝去的時候,他見到本就急切的新野百姓,在見到有敵人突然出現後,顯得更加的茫然無措。
眾多百姓的茫然無措,將新野城門的防衛,瞬間攪了個七零八落。
在這種情況下,一向自詡愛兵如子的漢軍,想及時關閉城門,無疑是一個妄想。
而更讓夏侯廉感到歡喜的是,新野的守城漢軍好似意識到城門失守是難以避免的了。
他們在魏軍還未接近時,就都丟棄了手中兵刃四散逃走。
守城兵士一逃,城門處的百姓就更不必說了。
當夏侯廉帶領著數千魏軍越過吊橋時,他的身前只剩下了空蕩蕩的大門。
想到自己揚名立萬的機會就在眼前,夏侯廉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幾乎是沒有過多猶豫,身先士卒的夏侯廉就率兵猛衝進入了新野城的城門內。
新野城內作為義陽郡的治所,他的城防曾在李嚴的主持下擴增過。
在李嚴的擴增下,新野城具有了瓮城。
這一點夏侯廉,曾在以往的探查的情報中看到過。
可在夏侯廉看來,守城士卒都四散奔逃了,那麼再高的瓮城又有什麼用呢?
進入新野外城的夏侯廉,呼吸急促的朝著身前數十步外的瓮城城門奔去。
因情勢太過緊急,讓夏侯廉眼中的瓮城城門這一刻尚未關閉。
但讓夏侯廉想不到的是,就在自己距離瓮城城門只有幾步之遙時,他的眼中竟湧現了大量的漢軍。
那大批漢軍就如守株待兔的獵人一般,這時再也難按捺住內心的激動,一隊又一隊的出現駐防在夏侯廉的身前。
大批漢軍的駐防,無疑堵死了夏侯廉繼續前進的可能。
而在夏侯廉還未從震驚中清醒的時候,四周的瓮城城牆上,亦頃刻間出現了許多漢軍弓箭手。
張郃望著下方,因情勢驟變而變得慌亂的魏軍,他的眼中不帶絲毫感情。
「放!」
隨著張郃清冷的聲音發出,上千支箭矢宛若天降流星一般,降落進密集的魏軍人群中。
因無處躲閃,加上沒有盾牌守護,這上千支箭矢給數千魏軍造成了大量的殺傷。
而當許多魏軍慘叫著栽倒在地後,倖存的魏軍瞬間爆發了騷亂。
原本跟著夏侯廉往前沖的他們,紛紛掙扎著朝後方的城門逃去。
看著下方擁擠成一團,急著要逃命的大量魏軍,張郃的心中不由得浮現了一個疑問:
「既能率軍越艱難而至新野城外,怎會這麼容易就中計呢?」
「還有許多誘敵的舉措,尚未用呢。」
當控制住魏軍後,張郃心中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張郃看著眼前被五花大綁的兩人,他先將目光注視在田豫的身上。
張郃是認識田豫的。
「之前我還好奇,是何人能不避艱難,膽敢率軍來到新野城外。
見到國讓後,我心中就再也不感到疑惑了。」
面對張郃的誇讚,田豫臉色鐵青,不想回應他。
田豫只是將目光,死死盯在一旁的夏侯廉身上。
若是夏侯廉能聽他的話,自己又豈會失手被擒?
而原本對魏軍來說有所好轉的局面,也都被他身旁的這人給毀了!
見田豫不想回應自己,張郃也識趣的將目光轉移到夏侯廉身上。
「夏侯惇生前屢戰屢敗,你還真是有乃兄之風。」
張郃這話一出,頓時將夏侯廉氣了個半死。
「伱可殺我,不可辱我!」
說著夏侯廉就激動的要掙開束縛,可在受了身後的漢軍幾拳後,他又變得老實了起來。
在重新控制住夏侯廉後,張郃走到夏侯廉的身前,直接從他的懷中找出了他的印信。
一旁的田豫,在見到張郃的舉動後,他剎那間也變得激動起來。
「張儁義,你妄想,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機智的田豫,一下子就猜出了張郃的用意。
先前田豫就因他與曹休之間,消息溝通不暢而不肯冒險。
而他能想到的,張郃定然也能想到。
在沒有人臉驗證的當世,有時候詐騙是很容易的。
在取到夏侯廉的印信後,張郃讓人先將夏侯廉帶了下去。
等到身前只剩下田豫一人後,張郃充滿蠱惑的話語飄到了田豫的耳中:
「國讓,我方才已經從降卒口中得知,為何今日你會有此敗。
我真是替你不值。
你之才幹與曹仁、曹純之輩相比,猶如皓月對燭火。
可世人皆知曹仁、曹純是名將,又有幾人知你?
人活一世,卻無人知,這絕對不是你想要的。
而一年的不公尚可以忍,數十年的不公,又該如何忍?
你一心為逆魏謀劃,卻險些落得橫死的下場,若這還不能讓你醒悟的話,那我真是錯看你了。」
張郃的語氣充滿了惋惜。
而這些惋惜的話語,讓田豫變得躁動起來。
無恥的張郃,你咋每句話,都朝自己的心窩捅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