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丕鵝離世 天不祚魏

  第642章 丕鵝離世 天不祚魏

  高堂隆出身徐州名門,只是在以往高堂隆的職分並不高。

  黃初初年的時候,高堂隆僅僅是一縣長而已。

  高堂隆當下能一步步升遷成為司隸校尉,全仗著曹叡的光。

  高堂隆也很感激曹叡對他的提拔之恩,於是在命士卒處死朱旦幾人之後,他便想著第一時間進入皇城將這件事稟告給曹叡。

  可就在高堂隆進入皇城的時候,他就被上百虎豹軍攔截了下來。

  這上百虎豹軍正是奉曹丕的詔令,前來索拿高堂隆問話的。

  儘管曹丕這一年來為休養身體,儘量都不再搭理政事。

  可只要他存活在世上一日,他就還是大魏的天子。

  以往多年的太子生涯,讓當下大魏朝廷上下的官員,大多是曹丕親手拔擢起來的。

  在許多大魏朝臣的心中,曹丕才是他們真正的主君,這一點是曹叡表現的再如何聰慧也替代不了的。

  今日在洛陽城中發生的事,稱為一場巨變毫不為過。

  這場巨變對大魏帶來的影響,比以往任何一次失敗,都更讓人感受到畏懼。

  在這種情況下,大量的魏臣早就先一步入宮,將今日洛陽城內發生的事稟告給了曹丕。

  正在養病的曹丕,在得知這件事時,他的第一反應是愕然。

  而在愕然的反應之後,曹丕心中浮現的就是滔天的怒火。

  這一年來大魏到底經歷了什麼?

  為什麼如此嚴重的事,他今日才知道?

  氣憤的曹丕連忙下達多道詔令,快速地重新恢復了對大魏的控制。

  然後他一方面命人去索拿高堂隆,一方面讓陳群去將曹叡叫來。

  只是氣憤歸氣憤,可曹丕的理智並未完全喪失。

  直到這一刻,曹丕心中還抱有著一絲期望——長安並未失陷,今日發生的事只是糜暘的詭計而已。

  在心中的這絲期望之下,曹丕在對著高堂隆說出「該殺」的話語後,他便又問高堂隆道:

  「長安,長安失陷一事是不是真的!」

  身體早就被掏空的曹丕,眼下形如枯槁,兩鬢斑白,毫無一分身為帝王的威儀。

  但多年掌權的生涯,還是讓曹丕的身上有一股懾人的氣勢。

  這股氣勢再配上當下曹丕令人不忍直視的形貌後,引得高堂隆心中的恐懼情緒正快速滋生著。

  高堂隆知道曹丕對他今日的處置方式有所不滿,高堂隆更知道要是當下他回答不上來曹丕的質問,那麼等待著他的肯定唯有死亡一途。

  但重點是,他是真的不知道呀!

  雖說他是曹叡的心腹,可曹叡的性格與曹操頗為相似,哪怕是心腹曹叡亦是有防了一手的。

  高堂隆是真的不知道,眼下曹叡手中是否有得到長安失陷的確切消息。

  因此面對著曹丕的質問,高堂隆支支吾吾著卻是回答不上來話。

  高堂隆的支支吾吾,更讓曹丕心中的怒火無法抑制。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指向高堂隆,然後對著殿內的衛士言道:「拖下去,斬!」

  隨著曹丕的一聲令下,兩名衛士登時就上前架起高堂隆朝外拖去。

  就在殿內的人以為高堂隆必死無疑之時,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

  「且慢」。

  當那聲清脆的聲音響起之後,曹叡也在殿內眾人的目光下大步踏入了殿中。

  眼下洛陽城內的每個人都知道,曹叡是大魏的太子,所以他的阻止成功救了高堂隆一命。

  哪怕是曹丕,也未再將注意力放在高堂隆的身上。

  他的一雙眼睛,正緊緊盯著一步步向他走來的曹叡。

  曹丕凝視的目光,曹叡自然能感覺到。

  剛才在前來曹丕寢殿的路上,聰慧的他心中就隱隱有了一番推斷。

  那番推斷在他來到殿外看到那眾多跪地的朝臣後,已然得到了證實。

  但當下曹叡的心中卻沒有著畏懼之情。

  今世在糜暘的影響下,曹丕尚未完全放飛自我,曹丕與曹叡的感情還是很好的。

  曹叡不覺得曹丕會對他不利。

  就算不提他與曹丕之間的父子之情,以當下的局勢來說,曹丕也不可能會對他不利。

  可曹叡的心中雖然無畏,但卻有著愧疚。

  曹丕因身染沉疴,而將大魏的大權交到他手中。

  但他既為人臣,又為人子,卻未能為他的父皇看好大魏的社稷。

  在內心的愧疚感之下,曹叡在來到曹丕的榻前後,直接跪了下來。

  「父皇!」

  看到曹叡下跪的舉動後,曹丕的臉上有著不忍之色。

  但他身為大魏的天子,有件事是必須要得到確切答案的。

  「長安,長安是不是失陷了?」

  曹丕重新問出這句話時,語氣少了許多狠厲,但卻帶上了一些顫音。

  因為在之前夏侯霸上報的軍情,都是直接送到曹叡的手中,所以曹丕只能從曹叡的口中,得到一個確切的回答。

  他當下很想知道這件事的真相,但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又有著幾分畏懼。

  曹丕是在畏懼什麼,不言而喻。

  當曹丕的問話傳開後,殿內的宗親重臣,殿內的異姓柱石,亦紛紛將目光看向了曹叡。

  他們現在心中的情緒,與曹丕內心中的情緒一般無二。

  迎著殿內眾人的焦灼目光,曹叡抬頭看向了面如金紙的曹丕。

  果不其然,有些事是無法完全瞞住的,想來一些風聲還是傳到了洛陽之中。

  這時曹叡的內心正在天人交戰著。

  只是眼下的局勢,卻容不得他再繼續隱瞞了。

  無可奈何之下,曹叡重重地對著曹丕叩了一個頭:

  「就在半月之前,長安已經落入漢軍手中。

  任城王戰死,安西將軍及一眾我朝重臣,皆為糜暘所擒!」

  曹叡儘量用簡潔的話語,將他之前收到的軍情說了出來。

  而在聽到曹叡的話後,殿內的一眾魏臣宛若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腳步虛浮,幾乎要無法站立。

  身為臣子的他們都尚且如此,更何況曹丕呢?

  在得知心中最畏懼的那種情況成真後,曹丕的胸腔好似突然升起了無邊烈火,將他的五臟六腑灼燒的疼痛異常。

  下一刻,一口烏黑的鮮血從曹丕的口中猛然噴出,直接灑在了曹叡的身上。

  吐完血的曹丕,頃刻間癱倒在了床榻之上。

  曹丕的反應嚇壞了一旁服侍的甄皇后與郭貴妃,她們二人的口中齊齊發出一聲驚恐的哭喊。

  在甄皇后與郭貴妃的哭喊聲之下,殿內的人都將目光望向了曹丕。

  反應最快的自然是被噴了一身血的曹叡。

  曹叡憑藉著敏捷的身手快速來到榻旁,將曹丕從榻上扶起靠在自己的身上。

  看著自己身上的血跡,再看著懷中出氣多進氣少的曹丕,曹叡的眼眶已經被淚水打濕。

  「父皇!父皇!你醒醒呀!」

  「太醫,太醫!」

  一句句撕心裂肺的哭喊,不斷從曹叡的口中發出。

  而殿內的魏臣,在見到曹丕已經躺在曹叡懷中後,不好再衝上前去的他們,只能紛紛跪倒在榻下叩頭哭求神明為曹丕祈福。

  沒用多久的時間,整座寢殿就被眾人的哭喊聲所環繞。

  不知道是不是眾人的哭喊祈福起了作用,陷入昏迷中的曹丕漸漸醒轉了過來。

  可為曹丕把脈的太醫卻知道,曹丕的這次醒來,其實是迴光返照。

  漸漸恢復神智的曹丕,一睜眼就見到滿臉淚水的曹叡。

  看見曹叡悲痛的樣子,曹丕想抬起虛弱的手,為曹叡拭去臉上的淚水。

  就如當年曹操彌留之際一般。

  但與當年臨死前的曹操一樣的是,現在的曹丕虛弱到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幸虧曹叡不是當年的他。

  在察覺到曹丕的舉動後,曹叡主動伸手抓住了曹丕的手。

  感覺到曹叡手上傳來的溫暖,曹丕轉眼望向跪在榻下的那些心腹重臣,他語氣悲涼地說道:

  「朕命在旦夕。

  朕離去之後,爾等務必要好好輔弼幼主,共同守護我大魏的社稷!」

  虛弱的曹丕,說出以上那番話顯得頗為費力。

  可為了曹叡,他還是強忍著身體內的病痛,將以上的話一字一句地說清楚了。

  而當曹丕說出以上的話後,跪地魏臣的哭聲變得更大了起來。

  他們知道眼下曹丕不是在放權,而是在託孤呀!

  在說完以上的話後,曹丕讓眾臣及其他人全部退下。

  剩下的話,他要單獨對曹叡說。

  待寢殿內只剩下曹叡一人之後,曹丕示意曹叡從他的枕頭下取出一物。

  當曹叡按曹丕的吩咐,將枕頭下的物品取出來後,曹叡的內心更顯悲痛。

  他取出的物品,赫然是一封詔書。

  「為父無用。

  身為人子,不能為先帝守好基業。

  身為人父,不能為你留下一座太平江山。

  以當下局勢,你在為父死後要秘不發喪,然後儘快籌備遷都事宜。

  今日殿內的臣子,皆是知道輕重之人,他們會配合伱的。

  而在遷都鄴城之後,你便可藉助手中這封詔書,正式登基。」

  聽著曹丕在心中為自己謀劃好的安排,曹叡眼中的眼淚止不住地一滴滴掉落在曹丕的手背上。

  看著曹叡如此悲傷的樣子,曹丕並未出言寬慰,他要抓緊時間將話說完。

  在劇烈的咳嗽之後,曹丕又緊接著說道:

  「糜暘連戰連捷,早已經功高震主,劉備能容他,劉禪暗弱之主卻未必能。

  待你遷都之後,第一要務是休養生息,坐觀西面朝政。

  西面若內亂一起,則是我朝之機會也!

  另外你務必要讓孫權稱帝,只要孫權一稱帝,則我朝可與他聯盟,到那時人心便可得到安穩。」

  曹丕在說完後,見曹叡沒有及時回應他,他不由得加重語氣道:

  「遷都!聯盟!

  遷都!聯盟!」

  激動的語氣,又引得曹丕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看見曹丕激動的反應後,曹叡只能含淚應道:

  「兒臣知道了。」

  聽到曹叡的回應,曹丕才放下心來。

  當囑咐好所有事後,身體內的痛感再也無法壓制住,讓曹丕不由得發出陣陣痛呼。

  被病痛折磨的受不了的曹丕,掙扎著將手伸向榻旁的五石散。

  曹叡見到曹丕的舉動後,嚇得想出言勸阻,可他的勸阻卻被曹丕的一句話所阻止:

  「黃初以來,我多悲憤。

  今之將死,當求歡樂。」

  曹丕的話讓曹叡再也生不出阻止曹丕的心。

  還記得少時他對曹丕的印象是高大雍容。

  可如今躺在他懷中的曹丕,卻形容憔悴。

  同一人,短短數年間就有著這麼大的變化,這數年間曹丕內心經受的重創太多了。

  想到這一點後,曹叡強忍內心悲痛,主動服侍曹丕食用起五石散來。

  服用完五石散後,曹丕仰躺在曹叡的懷中雙目無神。

  可當五石散的藥效漸漸上來後,曹丕卻感覺到他的身體中的力氣,正在快速地恢復著。

  一股燥熱感不久後就襲上曹丕的全身。

  在燥熱感的影響下,曹丕主動站起身來,他一邊褪去身上的衣物,一邊踉踉蹌蹌地朝著寢殿的書案上走去。

  那處書案上,正擺放著自秦始皇以來就被華夏民族視為國家正統象徵的傳國玉璽。

  隨著離傳國玉璽越來越近,曹丕再也感受不到身體中的疼痛,他的眼神也漸漸變得興奮起來。

  意識迷離之下,曹丕好似覺得他當下回到了黃初元年他登基的那一日。

  那一日的受禪台上,他站立於世間之巔,享受著數萬人的膜拜臣服。

  那一日享受到的榮耀,曹丕至今都依然迷戀著——那是他這輩子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不久之後,曹丕終於將那方傳國玉璽握在手中。

  可就在曹丕激動地用手指撫摸手中的傳國玉璽之時,他的手指卻被傳國玉璽的一角劃傷。

  那一角乃是以黃金填補,故而顯得鋒利。

  當手指流出的血液,慢慢滴落在地上之時,曹丕一下子被拉回了現實之中。

  身為文學大家的他,又豈會不知道傳國玉璽上這黃金一角的來歷?

  而在這時,曹丕想起了他登基那一日,曹節死死護持住玉璽時說的一句話:

  「天不祚爾!」

  往日曹丕只覺得這句話無比荒謬,但現在回想起來卻讓曹丕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冷。

  心中懼怕的曹丕,猛然將目光望向了四周。

  這一刻,殿內燭影徐徐,宛若鬼影。

  這一刻,殿內哭聲陣陣,恰似地獄。

  這一刻,哪有什麼榮耀萬丈,又哪有什麼萬歲千秋。

  看著周圍的一切,內心被恐懼,悲涼填滿的曹丕雙腿癱軟,徑直跪在了地上。

  當他的眼睛閉上之時,他卻沒發現,他跪下的方向正是那長安所在。

  這便是天不祚爾!

  第二章凌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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