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備對著馬超說完那句話後,馬超再不遲疑,他在對著劉備一拜後,馬上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堂之中。
馬超在向外的走的時候,他的後背亦挺直了不少。
而在馬超走出大堂之外後,劉備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看著馬超頭上那大半還是黝黑的長髮,嘴角帶著笑意的他,眼中卻浮現一些若有所思之色。
劉備看向費禕,問他道:「驃騎將軍今年貴庚?」
費禕能被劉備看重,除去他本身機智過人之外,還因為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在稍微回憶一下之後,費禕便恭謹地回答劉備道:「若臣未記錯的話,驃騎將軍今年四十又五。」
聽到費禕的回答後,劉備想想自己的年紀,他這才發現馬超竟然比他年輕十幾歲。
在當世,十幾年的時間,幾乎是一代人的差距了。
想到這的劉備從身前的書桉上拿起一封奏表,這封奏表是丞相諸葛亮寫給他的。
在這封奏表中,諸葛亮並未談及公事。
深受劉備負責留守國都的他有著臨機處置一切之權,無須將成都的政事千里迢迢上奏給劉備。
諸葛亮給劉備所寫的這封奏表,乃是談及太子劉禪最近的表現的。
在正式將劉禪立為皇太子後,劉備就愈發重視對劉禪的教育。
他不僅委派多位大臣擔任劉禪的老師,更是在離開成都之時囑咐諸葛亮,要為他盯緊劉禪的學業表現。
而目前天下未定,四海糜亂,所以劉備對劉禪的教育就不可能單單只是經書典籍方面。
相反劉備一直很重視,劉禪在權謀智術方面的教育。
但可惜的是,根據諸葛亮及其他心腹之臣的匯報,在這方面,劉禪的表現一直很不好。
或許在旁人面前,諸葛亮為穩定人心還會稱讚劉禪。
但是在與劉備的奏疏往來中,諸葛亮可謂是直言不諱。
「太子有仁愛之德,少有機變之智。」
儘管諸葛亮的評語已然算的上很委婉,但劉備還是從評語中看出諸葛亮的真實想法。
而諸葛亮的真實想法,與他心中的不謀而合。
天下未定,智術為先,而依照阿斗目前表現出的智術,將來可以統御天下,震懾群臣嗎?
例如在自己去世之後,阿斗能如今日的自己一般,輕易的鎮住馬超嗎?
其實劉備知道馬超不會對他百分百忠心,但在他看來,這又如何?
隨著地位的不斷提高,現在身為開國之君的劉備心態已經發生了改變。
當他處在帝王這個高位之時,他最先考慮的是一個人是否對他有用,而非是簡單的忠心問題。
但劉備能有這種表現,乃是他心中對自己的威望以及手段有著自信,但是阿斗可以嗎?
劉備的心中開始對這件事深深的憂慮起來。
現在劉備終於明白漢太祖當年,為何要抱著高齡之軀,不辭辛苦地對付英布、彭越。
不是太祖沒有信心震懾住英布與彭越,是他擔心他的後繼之君沒辦法做到這點。
他今年已經六十歲,甚至再過不久,他就要邁入六十一歲的高齡之中。
在這樣的情況下,劉備不得不對一些事開始進行考慮。
當然劉備雖有漢太祖之風,但他的一些行事卻不如漢太祖那般狠辣。
若是劉邦現在在位,為了以防後患,肯定是要將他所忌憚的人進行物理毀滅的。
劉備卻想著的是通過其他的手段,來保證將來他的兒子阿斗能坐穩這個江山。
能讓馬超這等梟雄心生忌憚的人,唯有立有巨大戰功,在軍中有著偌大聲望的人。
而只有這樣的人一直堅定地站在阿斗的身後,他一生中所追尋的夢想才不至於半途而廢。
在考慮到這一點後,劉備拿起手中的另一封密奏再度仔細看了起來。
這封密奏是目前鎮守南中的征南將軍趙雲送來的。
看著趙雲在那上面所上奏的事,劉備在看到一個名字後,嘴角不禁流露出一絲蔑笑:
「區區蠻人,亦敢稱王。」
關嫣在來到襄陽城中後,便被劉備命人好生照顧,留在襄陽城的大將軍府中。
本來在當世,一軍將領攜帶家卷在軍中是很正常的事,甚至有時這被當為鍛鍊後代的一種方式。
所以關嫣直接去往軍營中陪伴糜暘亦是可以的。
只是劉備考慮到關嫣臨產在即,於是他便讓關嫣在襄陽城中好生休養。
劉備與關羽情如同胞兄弟,他自然將關嫣也是當做自家侄女看待的。
他還希望關嫣能為糜暘生個大胖小子,這樣將來等劉禪生一個女兒出來後,再定下一個娃娃親,親上加親多好的事。
而關嫣在享受如公主般的待遇入住大將軍府後,她馬上寫了一封信命人寄往對岸的軍營。
不久後軍營中的糜暘,就收到了關嫣報平安的這封信。
看著信上關嫣娟秀的字體,糜暘心中浮現思念之情的同時,他還有著一些驚訝。
因為關嫣在書信中告知他,馬超亦來到了襄陽城中。
這讓糜暘感到有些意外。
馬超雖然在漢中,但是馬超所在的沔陽一直都屬於劉備直轄,所以糜暘對那裡的情況並不了解。
而最讓糜暘意外的是,難道劉備要起用馬超了?
歷史上的馬超可不是三國演義中那般,恩怨分明,孝義為先。
相反的是,馬超在歷史上的口碑很差,因為他是害死自家宗族兩百餘口的罪魁禍首。
在正史中,割據涼州的馬騰、韓遂等軍閥勢力其實與曹操的關係還是不錯的。
在赤壁之戰前,馬騰與韓遂在司隸校尉鍾繇的斡旋之下,還經常派兵幫助曹操討伐敵人。
正因為有著這種關係在,所以馬騰後來才會甘願帶領著幾乎全部族人入朝為官。
從這一點足可以看出,馬騰是沒有反抗曹操的心思的。
那段時期是曹操與馬騰的蜜月期。
在那段蜜月期當中,因為馬超在作戰中的優異表現,曹操對馬超頗為看重。
他曾多次有意讓馬超入中原擔任徐州刺史、諫議大夫等高官,只是都被馬超所拒絕。
當然曹操如此做,肯定是有著削弱馬騰勢力的目的。
但是馬超當時才不過二十多歲,就能被曹操當做主要削弱對象,足以說明曹操對馬超能力的看重。
後來在建安十六年時,馬超擔心曹操行假道滅虢之計,所以便起兵反抗曹操,從而害死了馬騰等親人。
即使後世有人為馬超的這種行為申辯,認為馬超可能是異族所生,一直受馬騰欺壓不受重視,所以才有這種舉動。
只是這種想法是不符合邏輯的。
因為馬騰在離開涼州前,將他的所有兵權都交給馬超,這足以說明馬騰是很重視馬超的。
否則馬騰腦袋又沒病,將所有的兵權交給一個一直受他欺壓,不受重視的「庶長子」。
況且之所以馬騰敢入朝,不就是覺得馬超領兵在外作為他的依仗,只要馬超安分守己,曹操就不會主動對他下手嗎?
這足以說明當時馬騰與馬超的父子關係不錯,否則的話還是那個理由——馬騰腦子沒病。
而曹操之所以會相信馬騰的主動入朝,也正是因為他覺得有馬騰在手中,馬超會安分守己。
這是一種基於過往事實,及古往今來人倫大義的常識判斷,結果後來的事只能說萬萬沒想到。
而馬超當年起兵之後對韓遂說的那句:
「今超棄父,以將軍為父,將軍亦當棄子,以超為子」,更是暴露出馬超當時的真實想法。
正因為如此,馬超因那次起兵,直接失盡天下士人之心,導致天下人皆唾罵他。
沒辦法,在漢代一個兒子害死父親,這簡直是挑戰世人的道德底線。
從馬超的這種過往經歷可以看出,馬超早期的性格屬於是極度自我,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這樣的人無疑是很難掌控的,所以自他投奔劉備之後,劉備大部分時間都將他束之高閣。
畢竟一個人連宗族父親都可以拋棄,誰能相信他的忠誠。
不過可能因為這幾年來經歷的事情多了,聽說馬超的性格已然有了不小的改變,至少懂得權衡利弊了。
而現在劉備將馬超召來的寓意,幾乎是呼之欲出。
只是在意外過後,糜暘卻沒有太過關注這個問題。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馬超如何難用也是劉備該考慮的事,他又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可惜糜暘不知道的是,在不久的某一日,關於馬超的起用問題會輪到他來頭疼。
現在糜暘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關於北方的消息收集上。
按照時日的推斷,宛城中的曹丕,應該已經知道他被女裝的事了才是。
憤怒吧,丕鵝。
這要是都不憤怒,你就等著被後世人恥笑數千年吧。
糜暘心心念念的丕鵝,現在在宛城中的他,心情還不錯著。
這一日天朗氣清,是宛城進入冬季以來難得的好天氣。
因為天氣甚好,連帶著居住在宛城中的曹丕,心情也變得頗為不錯。
當然身為帝王的曹丕心情好,並不僅僅是因為天氣的緣故,還因為這段時間以來他連續收到的好消息。
不久前他收到前線杜襲親自送來的戰報,言張遼的大軍已然安全到達偃城之外。
而在張遼的大軍到達偃城之外後,賊軍雖然一直在大營外挑戰,但是他與張遼都打定主意堅守不出。
在己方大軍堅守不出的情況下,賊軍亦沒有對樊城發動攻擊。
按目前的情況繼續發展下去,想來用不了多久,賊軍就會無奈退去。
本來曹丕之前在收到劉備到達樊城外的消息後,還在心中擔心劉備的大軍想跟他打持久戰。
但是現在看來,賊軍的目的還是想著速戰速決。
這與之前曹魏諸位大臣的推測如出一轍。
而曹丕就算再不濟,他也知道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局勢會朝著他這一方慢慢逆轉。
因為他背後有著曹魏強大的國力做支撐。
除了這個好消息之外,隨著年關將近,全國各地的糧食產量及丁口統計亦陸續報到他的手中。
看著手中那數量喜人的各項數據,曹丕臉上的喜色就一直未曾停歇過。
這各項數據既是曹魏強大國力的體現,亦是他治國有方,百姓安居樂業的鐵證。
這些將來都是要記載史書中,來證明他是一個有道明君的證據的。
當曹丕正式稱帝後,有著遠大志向的他,就一直想成為一個史家記載的有道明君。
而這樣的數據,怎麼會不讓曹丕這樣一個儒家傳統天子感到愉悅呢?
在那各項喜人的數據之下,曹丕似乎已經可以預見曹魏有朝一日會在他的手中,統一天下。
可是就在曹丕沉浸在曹魏越發強盛的美好中時,尚書令陳矯臉帶羞怒地來到曹丕所處的寢殿中。
而正在批閱奏章的曹丕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後,抬起頭快速地朝著陳矯看去。
曹丕在看到陳矯的臉色之後,他心中不禁略微沉了一下。
在不久之前,有個同樣姓陳的心腹大臣亦是這樣急匆匆地來尋他。
那次相尋的經歷,讓他現在想起來都猶如一股陰影一般,在心頭揮散不去。
現在他看到陳矯同樣如此,心中當然會有著顧慮。
但是曹丕認真回想了下,之前他在宛城中所下達的一切命令都很是得體並無疏漏之處。
再加上他對張遼的信心,所以他的心也就漸漸安定。
當曹丕的內心漸漸安定下來之後,陳矯已然脫去鞋履來到殿中。
與陳群一樣的是,對於自己剛剛收到的那個消息,陳矯沒有膽子說出來。
他只是快速來到大殿中,將自己手中的情報交給曹丕一旁的宦官,讓他轉交給曹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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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宦官的傳遞,曹丕很快就打開陳矯呈上的這封情報看了起來。
但幾乎就是瞬間之後,曹丕本來還算澹定的神色發生劇變。
一種叫做極度羞怒的情緒快速地爬上曹丕的臉上,看著情報上所記載的事,曹丕的雙眼快速地變得通紅起來。
特別是看到這件事是糜暘做出來的之後,曹丕內心中的憤怒更是直接上升了好幾次檔次。
因此心中的憤怒,曹丕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他只是用一種想殺人的眼神看著陳矯,他鼻間的喘息聲越來越重,他的胸膛正在因為激烈的情緒,不斷起伏著。
曹丕很想罵人,但自小接受良好教育的他,思來想去卻想不出有什麼殺傷力的話語。
最後他只能喘著粗氣將身前的書桉推翻,指著南方大罵道:「逆賊!奸賊!」
「他為什麼還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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