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英雄遲暮 曹操邀約

  曹仁是曹操的從弟,亦是最早跟隨曹操的臣子之一。【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雖然曹操一直提倡唯才是舉,但至少在於軍權這方面,曹操最信任的依然還是他的宗親們。

  而在曹姓宗親中,戰功累累又與曹操最親近的曹仁,無疑是曹軍中最負權勢的將領。

  曹仁現任征南將軍,四征四鎮將軍在曹魏的軍制格局中,在曹操的有意提拔之下,無論是地位,還是手中的兵權,已經超越了四方將軍。

  因為曹仁在軍中的地位,所以曹操暈倒之後,曹仁便臨機應命暫時成為了十萬魏軍實際上的統帥。

  在過去曹操不能正常理事的數日之中,也正是曹仁暗中在代替曹操發號施令,維持著十萬魏軍的一切運行。

  曹仁跟隨曹操三十餘年,君臣情誼深厚,而又因為是堂兄弟的關係,所以曹仁與曹操之間的關係,是常人無法理解的親密。

  曹仁看著既是他君主,又是他兄長的曹操,如今躺在床榻上,眼見的狀態一日差過一日,他心中的滋味難受至極。

  但就在曹仁為曹操擦抹完臉龐的時候,躺在軟塌上的曹操眼皮動了動,他從口中發出一聲輕哼後,而後就慢慢醒轉過來。

  在曹操醒轉過來後,他看到的第一眼便是曹仁那通紅的眼眶。

  曹操的甦醒,也令軟榻旁的曹仁立馬就要呼叫醫官。

  但他的這個舉動卻被曹操所阻止。

  「子孝,給孤倒點水。」

  當曹操干啞的聲音傳到曹仁耳中時,他臉上浮現了大喜的神色。

  過去數日之中,曹操亦有甦醒過。

  只是每次甦醒,都又很快昏迷過去。

  而如現在一般,能夠清楚認出自己,並且用完整的語言表達出一句話的,還是數日來的第一次。

  曹操的這個表現,令曹仁以為曹操在慢慢好轉了。

  他急忙興奮的起身倒水,卻因為蹲伏在軟榻旁太久,導致腿腳有些發麻,差點摔倒。

  但最後他還是及時穩住了身形,快速得取來了一杯水。

  曹仁來到榻前,將曹操從榻上微微扶起,而後小心翼翼得伺候著曹操喝起水來。

  喝完水的曹操,感覺喉嚨中的乾渴感好了很多。

  而後恢復了些許精神的曹操,不禁開玩笑道,「當年與孤一起逐虎射豹,與孤一起陣斬敵將的仁弟,竟也會有腿腳不便的一日。」

  「子孝,你老咯。」

  面對著自家的親族,曹操一直有著別人難以得到的溫情。

  而曹操所打趣的便是剛剛曹仁差點摔倒的事。

  見曹操如往日一般,都有精神打趣他了,曹仁心中的歡喜之心更盛。

  這一切無不在證明著,曹操的病體正在逐漸好轉。

  曹操看著曹仁那兩鬢之間的白髮,他想到自己的年紀比曹仁還大,不禁唏噓道:「仁弟老了,孤也老了幼。」

  曹操有些悲涼的語氣聽得曹仁心中一緊,他知道病中的人最忌心神不悅,因此他開口寬慰曹操道:

  「大王乃是天命之人,怎能與臣相比。」

  「大王如若不嫌棄臣,臣還想再追隨大王征戰天下十數年。」

  聽到曹仁的寬慰,曹操的臉上流露出了笑容,他以手指點向曹仁的額頭,猶如少年時他教訓曹仁一般。

  「你一向秉性忠直,怎的今日也學會用好話哄孤開心了。」

  面對著曹操的教訓,曹仁臉上浮現不好意思的神色,一如少時。

  很難想像,在外人眼中身為天人之將,威望深重不苟言笑的曹仁,竟然還會有這一面。

  隨後曹操問曹仁道,「仲康呢?」

  見曹操問起許褚,曹仁便立即回答道:「吾命仲康值守在外帳,以免有宵小窺測王帳。」

  曹操面對曹仁的這個安排,他點了點頭。

  許褚武力非凡,又生性謹慎,曹仁的安排很恰當。

  在問完許褚之後,曹操方才問道:「孤那日昏厥之後,近來大軍一切妥當嗎?」

  其實剛剛曹操從沉睡中醒來後,敏銳的他就發現他依然身處漢水大營的王帳中。

  而在他昏厥之後,在如今大軍中能代替他指揮大軍的唯有曹仁。

  現在曹仁卻能在他榻前侍奉,這種種一切足以表明,在他神智恍忽的這幾日來,十萬魏軍並沒有出現什麼大的危險。

  正是因為心中判斷出這點,所以他在醒來後看到曹仁眼睛通紅之後,不是第一反應詢問大軍近況,而是先以玩笑的方式來安撫曹仁的情緒。

  畢竟曹操知道他的身體,短時間是無法理事的了,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中,還需要曹仁為其執掌大軍。

  而只要安撫了曹仁的情緒,那麼這十萬大軍自然也會安定下來。

  現在他問曹仁近來對大軍的安排,也只是想趁著現在精神頭還在,想著為曹仁查缺補漏而已。

  在曹操發出詢問之後,曹仁便跪倒在榻前,將他這幾日所作的安排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那夜大王暈厥,臣便命虎豹騎封鎖高台不准任何人離開,並且在漢水沿岸加強了防禦。」

  「後來諫議大夫向吾建議,只要多加注意身處高台之上的臣子即可,因為他們才是完全目睹全程的人。」

  「至於高台之下,台階之上的臣子,他們身處台下又因為在黑夜中,所以不會知曉大王暈厥真相。」

  「他們盡皆位分不高,乃是軍中中低層臣子。」

  「若將他們全部禁錮,不得離開,一則第二日軍中士卒若不見這些臣子,難免會心中恐慌。」

  「二則若少了他們,吾亦不能順利指揮全軍。」

  「後來諫議大夫又建議臣,大王昏厥一事或可隱瞞,然跌倒一事卻不易隱瞞。」

  「既然如此,吾不如先主動釋放出大王酒醉跌倒的流言,如此既可解釋當夜之事,又可防止更令人恐慌的流言傳出。」

  「因此兩舉,數日來我軍並未出現什麼大的危機。」

  當曹仁說完後,半躺在榻上的曹操臉上浮現感慨之色,他讚嘆道:「堵不如疏,虛虛實實,梁道真乃當世奇才也。」

  曹仁口中的諫議大夫,曹操口中的梁道,乃是賈逵。

  賈逵本名賈衢,字梁道,河東襄陵人。

  賈逵初為并州郡吏,遷澠池縣令,後拜弘農太守,現任諫議大夫。

  在他入仕曹操以來,在軍政兩方面皆表現出了傑出的才幹。

  在聽完曹仁的所有匯報之後,曹操終於放下了他心中的最後一絲擔憂。

  他雖病倒,但大局有曹仁,謀劃有賈逵等一干文武雋才,足可無憂。

  這些英傑才是他魏國能否屹立不倒的關鍵。

  在知道大軍已經漸趨穩定之後,曹操問出了他第二個最關心的問題。

  「劉備是不是已經到了。」

  見曹操問起此事,曹仁沉重的點了點頭。

  對岸漢軍大營中漢中王王旗已經高掛,此事方才已經有人來稟報給曹仁了。

  隨著曹仁的點頭,曹操心中五味雜陳。

  在劉備還沒到來之前,他一直想著等劉備這個生死大敵到來後,他該如何應對。

  可是等劉備到來之日,他卻已經病倒了。

  想到自己如今的病體,想到此生再難一統,完成年輕時的夙願,曹操不禁劇烈的咳嗽起來。

  曹操的咳嗽令曹仁頓時大驚,他就要連忙去呼喊醫官,但曹操卻再次止住了他。

  曹操將掩在口鼻處的手掌拿下,只見在他的掌心之中已經有著些許腥紅。

  這一幕令曹仁愈加著急。

  曹仁驚急的神色落在曹操眼中,他只是笑了笑,而後澹定的將手中的血液擦在一旁的錦帕上。

  他縱有雄心壯志,他縱有驚天韜略,但歲月不饒人,英雄已經遲暮,為之奈何?

  他揮手讓曹仁上前,來到他的榻上坐下,他有話要對曹仁說。

  在曹仁來到榻上後,曹操用無奈,傷感的語氣對曹仁言道:

  「子孝,為兄恐怕難以痊癒了。」

  這時曹操不再以王自稱,而是將自己當成了曹仁的兄長。

  曹操的這句話剛一說出口,曹仁眼神中已經充滿了驚懼,他拼命地搖頭道:

  「不會的,不會的。」

  「兄長我們回鄴城吧。」

  「回到鄴城,弟弟為你找尋天下最好的名醫。」

  「等兄長養好身體,兄長再親自南征。」

  「到時候,弟弟定為兄長牽馬執蹬,為兄長先鋒。」

  「兄長一生中經歷了那麼多難關,此次定然也能安然無恙的。」

  他的語氣中已經帶著些許哭聲。

  曹仁的話,落到曹操耳中,他蒼白的嘴角不禁流露出些許笑意。

  也許他不像劉備那般有著義貫金石的異性兄弟,但他亦有個對他真情實意的宗親弟弟。

  一生殺人無數的他豈是畏死之輩?

  只是在死之前,他要將一些事做好。

  曹操看著曹仁,對其說道:「吾的身體自己清楚。」

  「人固有一死,死不可怕。」

  「只是為兄有兩憂。」

  「一憂是擔心無法將這十萬大軍安然帶回中原。」

  「當初吾帶你們千里跋涉南征,那如今自然也要將你們安然帶回中原。」

  「現在的劉備,已經不可小覷。」

  「一年之中,他連續取得漢中、公安兩場大勝,威望已著,士心已服。」

  「且彼現在麾下智謀之士無數,梁道虛實之計策或可瞞他一時,但長久之下,難免有被識破的風險。」

  「如今我軍是該退軍,但在退軍之前,為了魏國將來吾還得做一件事。」

  「趁我近幾日身體還有餘力,你命梁道為吾修書一封給劉備,就說吾要在這漢水之上,與他一見。」

  「只有吾出現在兩軍面前,我軍軍心才能穩固,而劉備疑心亦才能消除。」

  在聽完曹操這麼說後,曹仁用擔心的目光看向曹操,他關切地問道:「可是兄長的身體?」

  面對曹仁的關心,曹操言道,「不礙事。」

  「吾身體雖不如以往康健,但只是簡單會面,還是並無問題的。」

  見曹操如此說,曹仁立馬點頭領命。

  而後曹操伸出手掌拍著曹仁的肩膀,他的語氣已經不復剛才的澹然,變得沉重起來。

  「子孝,萬一吾無法回到鄴城,你要記住吾今日所說的話。」

  「當今之世,三家分疆,已與春秋戰國無異。」

  「三家之中,我曹家最強,而經公安一戰後,江東孫氏已然最弱。」

  「雖經漢中失利,然論地域之富,論兵力之眾,論人才之量,我曹家依然冠絕天下。」

  「只是因為連年征戰,中原元氣未復,故我曹家的國力不能全力發揮。」

  「而劉備雖然占據荊益兩郡,荊益兩州地域雖廣,但大多為不毛之地。」

  「地域雖廣劉備而不能盡其力,是以,將來子桓繼位之後,你務要提醒他,不要輕易起刀兵。」

  「要先專心發展內政,休養生息,儲蓄國力。」

  「子桓將來只要派遣良將,安心守住關隴、南陽、淮南三處要地,令劉備與孫權不要奪去這三處之地任何一處,那麼天下大勢依然在曹家。」

  「天下富庶之地、人口稠密之地盡在北方。

  只要子桓能安心發展十年國力,十年之後,南方若起兵十萬,北方或可起兵三十萬。

  以北方之國力,足以正面擊潰任何敵人。」

  「而在三處要地之中,務必要守住關隴所在。」

  「關隴之地,多良馬,亦易出騎卒。」

  「劉備與孫權戰力所缺者,便是騎軍。」

  「若無騎軍,北方多平原,南方之兵在北方就無法馳騁。」

  「不足為患。」

  「切記,切記!」

  曹操說完後,又重重的拍了幾下曹仁的肩膀,而後最後鄭重囑咐道:「一定要守護好,吾打下的基業!」

  曹操猶如遺言般的囑託,令曹仁眼中的淚珠開始不受控制的掉落下來。

  他來到榻下,對著榻上的曹操不停叩首,口中鄭重承諾道:「臣謹記,臣謹記!」

  見曹仁已經完全放心的記下了他的話,曹操的臉上方才有放鬆之感。

  來日之事誰也不能預料,他今日只是為魏國的將來未雨綢繆而已。

  他於榻上揮揮手對著曹仁說道:「去吧,去吧。」

  曹仁領命,就要起身離去。

  可就是這時曹操突然言道,「令梁道在信中言明,吾亦要見糜暘。」

  聽到這句話的曹仁身形一頓,但他很快領命而去。

  雖然他不知道曹操為何想見最近那個聲名鵲起的糜暘,但只要是曹操的命令,他都會忠實的執行。

  在曹仁離去後,曹操坐在榻上回憶著往昔,他嘴裡喃喃自語著: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

  當年他起兵時,為的便是天下重歸一統,當初許多人以此詩句來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許多年過去了,當年嘲笑他的人,已經盡皆化作黃土。

  隨著口中的不停呢喃,曹操的眼神已經漸漸堅定。

  既然這一代無法一統,那就將志向傳給下一代,就看最後三家,誰會勝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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