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這四個字, 簡短的一句話。
劉旻一直到晚上七點半,都還在葉故的辦公室里敲著電腦。
他耷拉著頭,無力地抬起手, 絕望的看著辦公桌前的葉故。
「葉總,這份文件你已經重做了第八份了,真的已經可以了。」
葉故摩挲著下巴,「精益求精,還能更好。」
劉旻:「……」
他真的會謝啊蒼天!
現在劉旻真真切切就想找一個空曠無人的地方仰天長嘯:「不是說弟弟而已嗎?!為什麼還要躲著不回家啊!」
葉故看著電腦上的數字, 才能勉強讓自己保持在理智範圍之中,但是只要視線脫離電腦超過一分鐘,他的腦海里就全是上午在商場的畫面。
儘管知道他們並沒有什麼, 但連劉旻都看得出來, 沈繁喜歡洛泱,只要一想到,葉故現在就是覺得氣短胸悶。
劉旻坐在對面看著葉故百轉千回的表情,他懷疑葉總這是魔怔了,一定是上午受了刺激才會有這樣奇怪的行為。
他心中嘆氣,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當是給自己積德了。
「葉總,這裡還有之前您勉強過關的文件, 您看還需要改嗎?」
葉故凝視許久, 稍稍抬眸, 語氣篤然:「改,把我杯子拿來。」
劉旻看著剛剛灌好的第四杯奶茶,腳步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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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泱今天回家很早, 但是一直到晚上十點多, 都沒有等到葉故, 只是接到劉旻打來的電話,說是因為堆積的文件需要處理,今天不回來了。
洛泱心思簡單,也沒有多想,只是簡單囑咐:「好,注意眼睛,如果累了可以在辦公室里休息一下。」
劉旻掛斷電話,葉故灼灼的目光等待著他。
劉旻如實道:「夫人說讓您注意眼睛,累了可以在辦公室休息一下。」
葉故嘴角微抽,稍偏頭,眉眼微蹙,「就沒了?」
「沒了。」
他煩躁的的揮揮手,讓劉旻去外面做文件。
待人離開後,突然將靠枕扔到了門邊,看著手機撥出電話。
夜深人靜,醒著的大多是熬夜常客,但顯然這個電話號碼的主人並不是。
席靳洲剛睡著,就被手機震天響嚇醒。
他不耐煩的接通,脾氣很不好,因此語氣也不是很好。
「誰啊,大半夜的,睡覺呢不知道?」
「她居然讓我在公司里休息,她居然不讓我回家?這科學嗎?這合理嗎?這應該嗎?」
葉故仿佛沒有聽到席靳洲說的話,衝天炮似的就是一頓暴躁言論。
席靳洲頓住,逐漸醒過來,哭笑不得,「少爺,你看看現在幾點了,你要想回家自己回啊,腿長你自己腿上,還能受別人控制?」
葉故不理解,「她難道不應該問我為什麼這麼晚不回家嗎?她不應該生氣嗎?」
原本美好的夜晚徹底被葉故攪亂,難得能夠有好覺睡,席靳洲趿拉著鞋子走去廚房倒了杯水,在桌邊坐下。
小夜燈暖白的燈光照在視線所及的範圍。
席靳洲大概知道了葉故今天的事情,他都懶得跟葉故兜圈子了,直截了當:「矯情什麼,你不就是吃醋?看到別人和阿河關係好,你不爽了唄。」
「你這大晚上的在辦公室幹什麼?熬鷹呢?」
葉故犟著脖子,聲音虛高:「我沒有。」
席靳洲還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一步一步逐個擊破:「你就是死鴨子嘴硬,阿河不罵你你還不滿意了,難道你抖m?真是以前沒見你這麼會找別人茬的,這一遇到她的事情就跟無頭蒼蠅似的,大晚上找不到燈亂撞是吧。」
原本也沒想嘲諷葉故,但席靳洲晚上睡覺時間被打斷實在心裡有氣,說著說著就剎不住車了。
他們幾個人里最毒舌的就屬席靳洲了,雖然平時穿著白大褂看起來一副溫潤如玉的書生氣,但私下裡嘴最毒,只消輕飄飄一句話就能堵得人啞口無言。
葉故被懟的連見縫插針解釋的罅隙都沒有,終於,席靳洲沒再說話,似乎是說的口渴了,有水杯清脆的聲音。
葉故低著聲音,「你今天為什麼這麼凶,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她為什麼一點都——」
「一點都不管你對吧。」電話那邊有杯底和桌子相碰的悶響。
葉故無話。
席靳洲了解他,這無非就是默認的意思,但他又死要面子堅決不會以己之口承認這個板上釘釘的事實。
他長嘆一口氣,真是有點累。
「你倆現在就跟剛認識的人似的,你覺得你倆那麼有分寸,她管你合適嗎?」
洛泱是最會看分寸感的人,以前和葉故不熟悉的時候,就不願意跟他說話,要不是小時候的葉故就是個社牛一樣的存在,恐怕到現在洛泱也不過是和他點頭之交的人而已。
葉故眼神凝重,看著桌上一堆雜亂的文件紙張默然。
樓下路燈下層林盡染的連排樹群中,有隱約的黑色,看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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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宴後,洛泱在銀月國賓府居住開始,就沒再回過洛家,每每洛建成來電話暗示她該回趟家的時候,葉故總會因為有事情要帶她同行而讓她將回家的時間延後。
起初也沒有多想,但次數多了,洛泱也就有所察覺。
可是問及葉故,他總是閉口不言,要不就是顧左右而言他,表示那些無關緊要的飯局是真的需要她同行。
洛泱找不出他的破綻,便也只能作罷。
可是逃得過初一,逃不了十五,洛泱終究需要回去面對洛建成,面對那個她想要逃離再也不想看到的面孔。
難得葉故因為工作原因沒有在家,洛泱回了洛家。
還是那壓抑心口的門面,好在看到吳叔的時候,才能捕獲一點她還能呼吸的證明。
「大小姐,今天洛先生和她們都在家,您一會兒如果有事可以叫我,我就在外面。」
洛泱動容,向吳叔展顏,「謝謝吳叔,我沒事的,您放心吧。」
客廳里,張佩蘭和洛可坐在洛建成的左邊,洛泱站定,低頭看了眼地上的地毯,是顏色艷麗的花色,她幾不可察譏誚,在洛建成右手邊坐下。
「看來你訂婚後很忙啊,阿故的公司是不是有很多事情,每一次找你都是有飯局。」
「最近他在忙些什麼呢?」
洛泱笑,很快便隱匿。
眼神並不瞧著洛建成,「公司機密,這樣打探不合適吧。」
洛建成沉吟,「你說的什麼話,以後都是一家人,我這是作為父親在關心你們的事業。」
洛泱儘量不和他引起衝突,「哦,多謝關心,但我的確不知道。」
自從上兩次的事情之後,洛可都很安分,只是看著洛泱的時候總是滿眼不甘心,但洛泱不在乎,她根本懶得關注她。
張佩蘭看著父女倆又陷入了沉默,招手向門邊的阿姨,「去弄一壺花茶來。」
抬手的瞬間,洛泱的視線猛然震盪,張佩蘭左手的那隻綠色手鐲是楊粵嫁來洛家後洛建成給她的第一份禮物。
是洛建成當年親自選的,後來在洛泱懂事後,楊粵總是會和她娓娓道來關於鐲子的事情。
那時候洛建成的事業終於有了起色,也憑藉自己的力量越做越好,洛建成一直覺得自己虧欠楊粵許多許多,因此在一次拍賣會上為她拍下天價手鐲——翠色滿蘊的天然滿綠翡翠手鐲。
當時在平城是引起轟動的一段佳話,多少人都羨慕楊粵,覺得她得覓良人,是一生的福氣。
洛泱驟然間站起,也不在意自己的舉止了,直直指向張佩蘭的手腕。
言語溫度冰凍三尺。
「這個手鐲為什麼會在你的手上。」
張佩蘭欲言又止,看在洛泱眼裡儘是刺眼而做作。
洛建成揮揮手,「大驚小怪什麼,家裡阿姨收拾出來的,戴便戴了。」
洛泱一聲冷笑,轉眸看向洛建成,嘴下的美人痣搖曳生花,栩栩如生。
「所以是你給的?呵,真有意思啊。」
她拿起桌上的花茶,看著在場的每一張臉,都如同噩夢中的臉譜環繞著她,讓她好多個晚上喘不上氣來,那一個個無形的手在/死/死/掐著她的脖子,求著她趕快去/死。
一整杯剛上來的花茶,就那樣大剌剌被洛泱失手掉在張佩蘭腳邊,淡色的茶水暈染著艷麗的地毯,地毯上原本根根分明的絲縷瞬間黏在一起,變得面目全非。
流淌的水一直到張佩蘭的腳邊,躲閃不及,昂貴的鞋子出現了深色的暈染,讓張佩蘭驚慌失措的想要抬起腳,不小心便踩在了洛可的腳上。
洛可一聲驚呼,場面開始混亂。
洛建成吹鬍子瞪眼,用力拍在雕花桌上,震得桌上的花瓶都移動了些微距離。
「你這是做什麼?!我真是好久不管你,現在已經一點都沒有教養了!」
洛泱好笑,笑得眼睛都通紅,像只冷漠的獸,居高臨下看著洛建成,突然為自己今天穿了高跟鞋感到慶幸。
「教養?抱歉啊,我的教養是楊女士教的,不是你教的,麻煩你不要隨便給自己戴高帽。」
洛建成氣急,高高的手揮起,洛可在一旁看到竟感到竊喜。
只是下一秒,手腕被洛泱抓住,纖細削蔥根的手指有力的抓住洛建成即將落下的巴掌。
猛地一甩,洛建成竟後退半步,不可置信的看著洛泱。
「你對她所謂的虧欠,既然誰都能給,那我今天就親自替她扔掉!」
說完,頭也不回,拉著張佩蘭的手,將那根本不合適的手鐲拼了全力的拿了下來。
張佩蘭的手腕要比楊粵粗一些,被洛泱這麼強硬拿下,張佩蘭只是尖叫。
洛泱拿著鐲子,沒有半分猶豫,高高揚起,陽光直射下綠色漫漶的手鐲果斷利落的碎成兩半,在地上安靜的躺著。
沙發上,張佩蘭頭髮蓬亂,手腕腫脹,洛可在她身邊滿眼怒意看著洛泱,眼眸淬毒。
洛泱踩著手鐲從混亂不堪的洛家頭也不回的離開,眼淚順著臉頰簌簌而落。
她緊咬著嘴唇不想讓自己發出聲音。
原來,可以有人的虧欠和愛,是能夠轉手贈給別人的。
是一筆帶過的「大驚小怪」,比賤賣的紙箱子還要不值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