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寧稚和孫晴去了一趟恩梁衛健局。
當地衛健局受理並展開調查。
四月份的最後一天,恩梁衛健局出具調查意見:
一、醫方違反操作常規,使用縮宮素不規範,對孕婦的病情評估和觀察不到位,在第一產程進展和對胎心發生變化時,處置不嚴謹,導致判斷錯誤。
二、在第二產程中強行使用加腹壓方式娩出胎兒存在過失,導致產婦子宮肌層撕裂及會陰部撕裂大出血、失血性休剋死亡;導致新生兒宮內窒息並發大腦變性、壞死及肺炎,最終因多器官功能衰竭死亡;
三、醫方對產婦的死亡後果承擔完全責任,對新生兒的死亡後果承擔完全責任;產婦胡敏、新生兒的死亡病例均分別屬於一級甲等醫療事故,醫院承擔完全責任。
寧稚和孫晴拿到調查意見,立刻向恩梁警方報案。
寧稚將錄音證據,以及王曉蕾故意隱瞞留日經歷的懷疑,都匯報給警方。
王曉蕾被刑拘。
從警局出來,倆人都如釋重負。
孫晴感慨道:「如果不是當了律師,接觸了這些分娩醫療事故案,我真的不知道女人生一個孩子,是真的會死,而且概率還不小。」
寧稚苦笑道:「誰說不是呢?任何一個小小的失誤,都可能把產婦和新生兒推向死亡。可產婦非專業人士,誰又知道醫護哪些操作是正確的,哪些是錯誤的呢?難道每個即將生育的女性,都要去自學分娩醫學嗎?」
「別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後我生孩子——絕不用縮宮素。」
寧稚側過臉看她:「可如果不發動呢?不用縮宮素怎麼會有宮縮?」
「不發動就說明胎位不正,刺激不到宮頸,所以沒有產生宮縮。這種情況,即便強行催產,大概率也很難順出來,那還不如一開始就選擇剖腹產?千萬不要相信試順產那些鬼話!這種要命的事,試都不能試!」
寧稚點點頭:「有道理。」
倆人走出警局大門,站在路邊等車。
孫晴說:「接下來的調查,就交給恩梁警方,咱們好好放個五一假,回來再努力!」
寧稚嘆著氣,沒說什麼。
孫晴以為她不相信恩梁當地警方的辦案能力,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咱們國家公檢法的辦案能力,甩律師十條街!別擔心了,等檢方的刑事訴訟出結果,咱們跟著做民事訴訟就行了!」
寧稚點點頭:「好。」
孫晴問:「你這是要直接從恩梁坐高鐵回老家?」
「嗯。明天就過節了不是?回去陪媽媽。」
「那你這個點回去,可晚了。」
寧稚笑:「九點多而已,不算晚,一放假,我就是夜貓子。」
「挺好的。」
……
寧稚進家門,已經快十點。
家裡暗成一片,林淑婉不在家。
寧稚開了燈,換好拖鞋,給林淑婉打去電話。
「媽,你去哪兒了呀?」
電話那頭,林淑婉驚喜道:「磊磊你回來了呀?你沒說,我以為你不回來呢。」
「我今天去恩梁辦案子,就順道回來了,你在哪兒呢?」
林淑婉一噎:「我……我在同學家,我馬上就回去。」
「好。」
寧稚掛上電話,去房間拿衣服洗澡。
洗好出來,林淑婉剛好進門,手裡提著個桶,看見寧稚,把桶往身後藏了藏。
寧稚邊擦頭髮邊問:「怎麼去同學家還帶桶了?」
林淑婉笑笑沒說什麼,走進廚房:「媽媽做面給你吃。」
「好。」寧稚走進餐廳。
餐桌上有一碗小米粥,一疊發老的素菜,再沒其他。
寧稚打開冰箱,裡頭同樣一點葷腥都無。
「媽?你怎麼都不吃肉呀?光吃菜不行的呀!」
「啊?」林淑婉緊張回頭,「我有吃呀!就是吃得少,歲數大了,不愛葷腥。」
「那也要多少吃點。你這樣會營養不良的,你看你嘴唇都發白了,就是缺鐵呀!」
說話間,寧稚看到鞋櫃邊的塑料桶,走過去看了眼。
裡頭有玻璃清潔劑、抹布和手套。
她問林淑婉:「你晚上是去幫同學打掃衛生嗎?」
「啊?」林淑婉正往鍋里倒開水的手一抖,「沒有啊。」
「那你帶那些抹布希麼的出門幹嘛?」
「我……我……」
林淑婉和寧稚一樣,都不擅長說謊。
寧稚狐疑地回到餐廳。
海鮮麵條很快端上桌,有蝦和牛肉,營養豐富。
寧稚小口小口地吃著。
林淑婉整理好廚房,在她身邊坐下,問:「是為的什麼案子去恩梁呢?」
寧稚邊嗦面邊說:「分娩醫療糾紛案件。死了幾個新生兒和一個產婦。」
林淑婉驚道:「啊?怎麼會這樣呀?」
寧稚就把案子跟她簡單說了下。
林淑婉感慨道:「當年我生你的時候,在產房疼了兩天兩夜,就我一個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太疼了,忍不住呻吟出聲,還要被護士罵。當時特別絕望,特別沒有尊嚴,很無助,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宮縮強烈的時候,恨不得從樓上跳下去。」
寧稚沒有生過孩子,無法想像那種痛苦。
但她明白林淑婉的不容易。
「你生我的時候,趙學峰死哪裡去了?」
林淑婉氣道:「隔天,剛好你叔叔要去丈母娘家提親,非得拉你爸一起去,說你爸是法官,一起去女方那兒提親,他有面兒,讓女方家族都知道他哥是法官,以後在女方那邊抬得起頭。那晚上,兄弟三個人湊一起喝酒去了,商量明天提親的事兒。」
寧稚火了,怒道:「妻子在產房疼著,他為了弟弟提親的事兒,喝酒?」
「還好當時你姥你舅陪著,不然我一個人也去不了醫院,太疼了,走路都走不動。」
「那趙學峰什麼時候才去醫院的?」
「第二天他們去女方那邊提親,又喝了酒,回家倒頭就睡,第三天他醒了去醫院,你已經出生了,看……」
看到你是個女兒,扭頭就走。
後面這句話,林淑婉沒敢說出口。
她從來不在女兒面前,說前夫的壞話。
但寧稚有自己的判斷。
她內心更恨趙學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