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活著

  林淑婉勸道:「但始終親戚一場,能維持關係就維持。以後我不在了,好歹還有趙家的親戚們幫襯。咱們和舅舅家的關係已經斷了,可不能再跟你爸爸那邊的親戚斷了呀!」

  寧稚早已看透趙家人的無情,吼道:「他們不會幫襯我的!他們現在只承認趙學峰的雙胞胎兒子是趙家人!把我當垃圾一樣!他們不會幫襯我的!」

  她越說越激動,邊吼邊哭,拿拳頭捶打自己的胸口:「趙學峰害死了姥姥!害我考不上好大學!我恨他!我恨死他了!我一定要在法庭上打敗他!把他踩在腳底下!我恨他!」

  她雖性子尖銳,但從未自我傷害過,林淑婉見狀也嚇到了,抱住她:「磊磊你別這樣呀……你嚇到媽媽了……」

  寧稚推開她,雙手緊握成拳,崩潰大哭。

  她滿心的情緒無處宣洩,只能通過發怒、自我傷害來排解。

  軟弱清高的林淑婉,讓她很無力,她內心深處,對林淑婉是有埋怨的。

  「你和趙學峰的這段婚姻,你為我爭取到了什麼?你連姥姥的墓地都買不起!別說供我繼續念書了!你和他當夫妻的那些年,你只會傻傻地把自己的錢花光!然後被他設計淨身出戶!他說他沒掙到錢,你就信!他要你離婚的時候,你為什麼不為我爭取一點什麼?你至少爭取到我讀研的錢行不行?啊?」

  林淑婉怔怔地望著她,眼眶通紅:「磊磊,我……」

  寧稚哭著衝出房間。

  回到隔壁房間,羅薇薇正好要下床。

  她走過來,小聲問:「怎麼啦?和阿姨吵架了嗎?」

  寧稚雙手背身,抵著門板,低頭流淚。

  羅薇薇牽著她坐到床上:「好好的怎麼吵起來了?」

  寧稚拿紙巾擦鼻涕,鼻音濃重道:「我告訴我媽,等我拿到律師證,我馬上就要起訴趙學峰。她不同意,說這樣會得罪趙家、得罪趙學峰,她老是覺得趙家和趙學峰會照拂我……我生氣……」

  羅薇薇勸道:「阿姨本意也是為了你啊,又不是什麼壞心思,你理解理解她。」

  「我沒說她不是為了我,我就是氣她太軟弱了!總幻想趙學峰心裡還有這個家!」

  羅薇薇小聲問:「他和你媽離婚後,真的一次都沒來看過你嗎?」

  寧稚搖頭:「一次都沒有。他本來就嫌棄我是個女兒,一心想要兒子。那個女人給他生了雙胞胎兒子,哪還能想起我?那次……」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往下淌,寧稚哽著嗓子,把上次在蕭讓辦公室外遇到趙學峰的事,提了一道。

  羅薇薇驚呼:「天啊!他說的話真的太傷人了!他也不想想你為什麼會考不上雙一流大學,為什麼沒辦法讀研!他好像覺得自己沒錯,錯的全都是別人!」

  寧稚折著紙巾,拿紙巾擦眼淚,搖了搖頭,已是什麼都說不出口。

  羅薇薇抱緊了她,嘆了嘆氣:「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我支持你告他!」

  寧稚含淚點頭。

  倆人都各有煩惱,已是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開解對方,很快就熄了燈,卻是輾轉反側,嘆氣聲此起彼伏。

  寧稚在思考怎麼尋找證據起訴趙學峰,羅薇薇在想怎麼才能接回兒子。

  ……

  翌日要趕早回北京,寧稚和羅薇薇起了大早。

  餐桌擺著早餐和一張紙條。

  【親愛的磊磊,媽媽去菜市場買菜,你和薇薇吃了早餐就趕緊回北京上班,一路平安。】

  寧稚知道林淑婉沒好意思面對自己,才一大早躲出去,有點愧疚。

  經過一晚上,她已經不生氣了。

  她和林淑婉感情好,偶有矛盾,也都是吵完就算了,不會有隔夜仇。

  寧稚拿著字條來到客廳,在茶几抽屜找到筆,在字條下面接上幾個字:【媽媽我愛你】

  林淑婉看到這句話,才會安心。

  把字條壓在茶几上,她回餐廳隨便對付了點早餐,拎上行李袋,和羅薇薇一起出門,上了回北京的網約車。

  羅薇薇系安全帶,說:「要跟蕭讓說一聲咱們先回去嗎?」

  寧稚冷冷道:「不用了。」

  「他們幫我走強制執行的話,我還需要過來嗎?」

  「如果強制執行成功了,你可以等接俊俊的時候再來。但劉鵬揚言要上訴,到時候開庭了,你也是需要再過來的。」

  羅薇薇點點頭:「如果能接到俊俊,來一百次我也願意。」

  寧稚沒說什麼。

  車子剛上高速,蕭讓就來了電話。

  寧稚沒接,按了靜音,假裝沒聽到。

  換羅薇薇手機響。

  她接起來:「孫律師,早上好。」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她看著寧稚,對電話那頭說:「我和寧稚已經上高速了。我們坐網約車。」

  「好的好的,那就所里見哈!」

  電話掛上,她說:「蕭讓和孫晴去你家了,等了會兒沒見咱們下來,蕭讓打你電話,你沒接,他們以為咱們還沒起床。」

  寧稚沒說什麼,看著窗外。

  孫晴嘆氣:「其實我剛才應該跟他們說的,省得他們多跑一趟。你跟蕭讓有矛盾,但我不能也跟他作對。」

  「是這樣沒錯,你下次自己看吧,該說就說。」

  羅薇薇解釋道:「我到金誠工作後,才知道蕭讓的服務費有多貴。如果不是他,我這次離婚沒那麼容易的。雖然你們分手了,但我總覺得我對蕭讓還是得客氣點。不能人家幫了我,我還恩將仇報不是?」

  寧稚深吸一氣,耐著性子說:「是的。你跟隨自己的心去做就好,不用擔心我。」

  羅薇薇挽緊了她的手臂。

  倆人的目光都望向同一個方向,北京。

  此時此刻,羅薇薇心中只有一個目標——把兒子劉俊接到北京。

  她現在工資有一萬左右,住在免費的宿舍,工資除了日常買菜和日用品,還能剩下大半不止。

  她能養得起兒子。

  但……她還沒跟寧稚商量兒子來北京後的住所問題。

  雖說她現在也是金誠的員工,金誠的宿舍她能住,但寧稚喜靜怕吵,她還是得徵求她的同意,才能把兒子安頓在宿舍里。

  眼下,孫晴幫她走強制執行,兒子很快就能跟她團聚了,住的問題,早晚得解決。

  如果寧稚不願意,那她要趕緊找房子。

  「磊磊,」她側過臉看寧稚,「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什麼?」

  「以後俊俊來北京了,讓他跟我住一屋,可以嗎?」

  寧稚一下沒答出來。

  連蕭讓都覺得劉俊很難回羅薇薇身邊,寧稚覺得,這件事真的玄。

  羅薇薇敏感地捕捉到她的「猶豫」,笑道:「我知道你喜歡清靜。沒事的,我跟俊俊租在附近也行。」

  寧稚回神:「不是的。不是這樣。」

  她揚起笑:「當然可以啦!就讓俊俊跟咱們一起住!家裡也熱鬧點!以後他上學了,我和晗晗還能幫他輔導作業!」

  羅薇薇這才放下心,笑著摟緊她。

  「人家說,無論你的生活是何等絕境,只要還有一個人傾聽你、肯定你、支持你,那麼你就一定能活下去。當初我被劉鵬打得半死不活,我唯一的念頭就是——我要活著去北京找你!只要我到了北京,只要我找到你,我就一定能活下去!」

  「誰說不是呢。」寧稚蒼涼地看著遠方的日出,「當年他們鬧離婚、我姥去世,如果不是你和欣欣陪著我,我早就活不下去了。所以當你們需要我,我也一定會全力以赴。」

  ……

  寧稚和羅薇薇趕在九點前五分鐘刷卡進大樓。

  電梯間八部電梯前都等滿了人。

  大家都掐著點上班。

  寧稚和羅薇薇站在人群中等電梯。

  見電梯從負二層升上來,倆人都打起精神準備擠電梯。

  電梯停下,門往兩旁收去。

  寧稚看到了蕭讓和孫晴,倆人有說有笑地看著彼此。

  她臉上笑意一僵,頗不自在,隨人潮湧進電梯。

  蕭讓和孫晴往後退,她和羅薇薇被擠到門邊去。

  孫晴跟羅薇薇打招呼:「你們不是比我們早走嗎?怎麼也磨蹭到這會兒啊?」

  羅薇薇笑:「幾萬塊的網約車哪比得上蕭律師幾百萬的奔馳啊。肯定慢啊。」

  孫晴也笑:「誰讓你們不等我們一起回北京。」

  「我們以為你們沒那麼早嘛。」

  電梯到了金誠的行政層,寧稚第一個走出去,羅薇薇趕緊跟上。

  直到電梯門關上,蕭讓才不舍地收回目光。

  孫晴笑:「人走啦!別看了!」

  她雙手置於身前,拎著愛馬仕公文包,抬頭看蕭讓:「您和寧稚之前不是談得好好的麼?最近鬧什麼呀?」

  蕭讓輕咳一聲:「小朋友鬧分手。」

  孫晴意外:「出啥事兒了?」

  見蕭讓不吭聲,她試探道:「那您想分手麼?」

  ……

  另一邊,寧稚一到工位,就開始處理案子。

  她現在是實習律師,蕭讓所有案子的文書工作都由她負責。

  蕭讓之前沒帶實習律師,簡單的文書就由她來搞定,複雜的,就交給孫晴、張旭等人,然後他審核、批註。

  現在,她做好了文書,發給習毅,習毅再發給蕭讓,但蕭讓做好批註,會直接發給她。

  她儘量避免和蕭讓有直接接觸,也不單獨見面,但蕭讓好像不受影響。

  稍稍一忙,又到了下班時間。

  寧稚和往常一樣,和羅薇薇一起搭地鐵回家,在小區門口的生鮮超市買上兩天的食物帶回去。

  回家後,一個人準備晚餐,一個人洗晾衣服、做衛生。

  羅薇薇做了兩年家庭主婦,家務活很拿手,寧稚和她一起住,比一個人住還舒服。

  倆人正吃著晚餐,門鈴響。

  寧稚扭頭一看,就見蕭讓的臉放大在可視門鈴上。

  羅薇薇小聲問:「蕭讓肯定是來找你的,要開門嗎?」

  寧稚想起她早上說不想得罪蕭讓,不想讓她難做,便拿著碗筷站起身:「我去房裡吃。」

  「好。」

  寧稚鎖上房門,耳朵貼在門板上,聽外頭的動靜。

  「蕭律師找寧稚嗎?」

  「嗯。寧稚呢?」

  「她去睡了。您有什麼事兒嗎?」

  「她不舒服嗎?」

  「沒有沒有,可能是今天起早了,晚上睡得早。」

  「好。那麻煩你今晚多費心,看看她有沒有發燒或者哪裡不舒服。有事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好嘞!蕭律師您早點休息。」

  寧稚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端著碗走出去。

  羅薇薇笑道:「聽到了吧?人多關心你啊。都分手了還這麼關心你。」

  寧稚在島台邊坐了下來,沒說什麼,繼續吃飯。

  洗過澡回房,手機有兩條未讀微信,是蕭讓發來的。

  【你沒事吧?】

  【有不舒服要告訴我】

  寧稚沒理,手機丟到床頭,選了一本書,坐到貴妃椅上看書。

  身後是北京中央商務區的璀璨夜景,屋內甚是寧靜,但她內心卻一如既往的煩躁,翻了兩三頁書就看不下去了。

  她在思考,要怎麼找到證據起訴趙學峰。

  這件事,在她心中紮根多年。

  本來是忍得住的,但最近得知蕭讓是趙學峰的代理律師後,起訴趙學峰隱匿、轉移婚內共同財產的念頭很是強烈。

  連做夢,都是和趙學峰對簿公堂的畫面。

  趙學峰和林淑婉的離婚案,包括財產分割部分,已經結案多年,早已過了上訴期。她要起訴、推翻當年的判決結果,就需要找到鐵證,否則立不了案。

  唯有立案,才能向法庭申請調查令,調查趙學峰婚內名下所有帳戶的流水,搞清楚他在和林淑婉離婚之前,名下有多少資產。

  所以寧稚才會要求蕭讓交出底稿。

  底稿是當初蕭讓代理這起案子的所有草稿,裡面有對趙學峰有利的,也有對他不利的線索。

  只要拿到底稿,就能順著線索查下去。

  否則,她只能從正和所下手。

  但前提是,必須取得正和所創立至今的所有財報和分紅明細,才能證明趙學峰婚內取得的收入並非離婚官司里呈現的那一點點……

  寧稚想得深了,人很累,躺在貴妃椅上睡著了。

  翌日,她剛到工位,就接到習毅的電話。

  「寧稚姐,蕭律說,昨天下午那份訴狀有點問題,讓你上來,他要當面跟你說怎麼改。」

  寧稚想起昨天下午做的起訴狀,確實有點沒底。

  那個案子挺複雜的,她總感覺起訴狀還差點什麼。

  「好,我這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