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雪(02)

  在溫嶺遠這句話說完之後,他們陷入突然的沉默。寧樨是想先把眼淚憋回去,而溫嶺遠則在等待她的回覆。

  寧樨說:「我才沒有錯。」

  溫嶺遠露出「有何高見,洗耳恭聽」的表情。

  「你這樣還叫不理智?真正的不理智,是這樣……」她往前邁出一步,張開雙臂,徑直地、結結實實地抱住了他。

  她穿著白鴨絨的羽絨服,整個人是甜香而柔軟的一團熱源,不可能有人能夠抗拒,於是溫嶺遠也就遵從本性,直接抽出手臂,將她摟住,放心讓她發現自己冷到發抖的這個事實。

  「所以,你答應我嗎?」

  寧樨收緊手臂,強化了「抱」這個動作,「這個行為,還需要用人類能夠聽懂的語言給你翻譯一遍嗎?」

  她聽見溫嶺遠笑了一聲,而後手臂用力,將她抱起至雙腳微微離開地面,她因此能夠確信,因為她沒有拒絕他,他是真的心情雀躍。

  寧樨感覺到,他的手掌已經凍到沒有一絲溫度,而這都拜她今天的一時任性所賜,「我們先上樓再說吧?」

  「不,我得走了。」

  寧樨覺得不可思議,「……還要走?」

  「我準備去機場附近酒店休息兩三個小時,乘早上五點多的航班,趕過去的話還來得及。」

  「去我住的地方,一樣可以休息啊。」

  「你在我跟前的話,我可能睡不著。明天後天行程安排很滿,落地以後就要直接去會場了。」

  寧樨完全理解溫嶺遠的心情,因為她也有同樣想法,有很多話,一天一夜都聊不完,只是,她真的很不舍,「你去我那裡休息,我保證不打擾你。」

  「我不敢高估自己。」溫嶺遠低下頭來,凍得有些發紅的鼻尖輕輕碰一碰她的額頭,柔聲說:「我保證,下周末一定抽出空來找你好不好?」

  「你還真是說一不二,說只耽誤我十分鐘就只耽誤我十分鐘……」寧樨抬起頭來,拉開他的手臂,然後去拉自己羽絨服的拉鏈,想分享一點給他。

  溫嶺遠立刻理解她的意圖,捉住她的手指,將她拉至鎖骨處的拉鏈又提上去,「不用,你小心不要感冒。」

  「先操心你自己好不好。」

  「我感冒是一定的事,所以不要再多一個病號了。」就捉住著她的手指,順勢將她的手拿下來放在自己腰間兩側,再次抱緊她,「……那就,再多耽誤你五分鐘吧。」

  寧樨從他的話里品出來掙扎與不舍,他是原則性很強的人,明天的交流,對他一定十分重要,所以即便她也很不舍,卻不願意讓他覺得為難,於是提議道:「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家羅森,我們過去坐一下,你吃點熱的東西,然後你再走好不好?我保證不留你。」

  店裡暖氣充足,燈光明亮,只有一個值班的收銀員。

  寧樨讓溫嶺遠在靠著窗戶的吧檯桌前坐下,自己去給他買食物。現在這個時間,熱的東西只有沖調飲料和泡麵了,在詢問過溫嶺遠的意見之後,寧樨選購一盒出前一丁的杯麵,注入開水之後,送到他的手邊。

  溫嶺遠捧住杯麵暖手,寧樨又拆開一盒暖寶寶。

  溫嶺遠十分抗拒這種東西。

  寧樨理解一位講求風度的大男人不願意妥協的心情,但是,「你有點太低估北方冬天室外的溫度了,起碼明天早上下飛機之後,你才有地方買衣服,這麼長時間,硬撐過去嗎?」於是不由分說地掀開了他的風衣和薄毛衣,往他貼身所穿的襯衫後背上,上下左右地貼滿了四張暖寶寶。

  溫嶺遠全程保持著無奈的笑容。

  寧樨也攀上凳子,在他旁邊坐下,「我現在不是在視頻部門麼,同事很多能夠接觸到娛樂圈的明星。即便是得過三金的大影帝,在劇組拍戲的時候,也是要乖乖貼暖寶寶的。一會兒它開始發熱的時候,你就會開始感謝我了。」

  其實,寧樨是有些害羞,才會選擇喋喋不休。

  溫嶺遠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伸出手去,把她的手指抓進自己的掌心,用力地握住。

  這個動作,仿佛給她傳遞了一些肯定,於是她終於安靜下來。

  溫嶺遠沒有表現出尷尬,她才能不為兩個人突然的身份轉變而感到過分的不適應,雖然,彆扭是難免會有一些的。

  寧樨低垂著目光安靜了片刻,卻是忍不住要去看他。

  而溫嶺遠,恰好也在看著她。

  她晃著腳尖,低聲地說:「如果早知道你要說的是這些,我就……」

  「你不是說,你已經知道我要說什麼?」

  「我搞錯了,我以為……」

  「嗯?」

  「你是不是……去相過親?」

  溫嶺遠有些困惑,繼而反應過來,「小園告訴你的?那不是去相親。我是被我哥騙去的,到了餐廳才知道他們的用意。」

  他這樣一解釋,寧樨便覺得自己糾結這麼長時間簡直像個傻子。

  溫嶺遠偏著頭看她,「所以,你才躲著我?為什麼不直接問呢?」

  「因為我覺得,相親是你會做的事,你會很理性地分析,我合不合適,別人合不合適。」

  溫嶺遠扶額,「……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我從來沒有相過一次親。並且,退一萬步說,即便我需要婚姻,也一定不會通過相親的方式來獲得。」

  「所以才有人說,憧憬是離理解最遠的感情。」

  她這樣乖巧坦誠,所以即便她今天的小小任性,使他吃了一點苦頭,那也沒什麼的,因為一定,比不上她為他吃的苦多。

  不知道她是在懊惱自己耽誤了這麼多時間,還是在自責應該更了解他,她有點不太高興地撇了一下嘴角。

  溫嶺遠便伸出手去,捏一捏她微微鼓起臉頰,如他想像的一樣,柔軟而細嫩,剝殼雞蛋一樣,如果不是覺得有些不合適,他說不定還要多捏兩下,「以後有什麼疑問直接問我,你有這個立場。」

  寧樨感覺到,溫嶺遠手指已經回溫了,這才想起來被他們遺忘的杯麵,催促他趕緊吃。

  工作忙碌,平常總吃外賣,溫嶺遠對垃圾食品接受起來沒什麼難度,況且他確實需要補充一些熱量,維持不斷流失的體溫。

  吃著泡麵,背後的暖寶寶也開始發熱,如果說,和寧樨坦白並且獲得肯定,使他心理層面活了過來的話;此時此刻,暖氣、熱湯和暖寶寶的三重作用,生理層面也終於活了過來。

  吃完之後,也意味著,他們今晚必須要暫時分別了。

  溫嶺遠覺察到她一霎沮喪的心情,於是先沒有提出要走,而是將行李箱提過來,對她說:「你今年的生日禮物,我還沒給你。」

  寧樨對騙了溫嶺遠生日沒有空,卻和朋友出去聚餐,有些微的愧疚。而溫嶺遠,也並不準備睜一隻閉一隻眼,只是說法比較委婉:「下一次,你撒謊的時候,就不要發朋友圈拆穿自己了,可以分組,也可以屏蔽我。」

  「可是,我就是故意要讓你看到啊。」

  溫嶺遠正在拉開行李箱的拉鏈,動作頓一下,抬頭看她一眼說,「哦,那也沒錯。很有效果。」

  「是不是沒有想到,我也會算計你。」

  「就當是,在你這裡體驗一下世事無常?」

  寧樨一下就笑出聲。

  送給她的禮物,裝在精緻的禮品盒裡,BVLGARI玫瑰金鑲綠松石的小扇子手鍊。在手腕處比一比,青綠的顏色襯著皮膚仿佛又白一個色號。

  雖然不算有新意,但是這個項鍊的顏色,以及簡潔的造型,都恰恰好地命中她的審美範圍,「……你為什麼這麼會挑禮物?你送給我的每件禮物我都好喜歡。」

  溫嶺遠認真地沉思片刻,「或許不是因為禮物本身?」

  「你是想說,因為是你送的,所以我才喜歡。哇,你也有這麼自戀的時候嗎?「

  溫嶺遠笑一笑,顯然這樣說,是故意跟她開玩笑。

  寧樨伸出手腕,把手鍊遞給他,要他替自己扣上。

  溫嶺遠低頭尋找手鍊上的搭扣,一邊問道:「下周你加班嗎?」

  寧樨幾無防備,聽明白他是要走的意思,心情立即就低落下去,「還不知道,可能要到周三周四才知道。」

  溫嶺遠替她戴好了手鍊,就順勢抓住她的手,另一隻手裡提著行李箱,朝便利店門外走去。

  外面寒風呼嘯,只是不再覺得那樣冷了。

  溫嶺遠掏出手機準備叫一輛車的時候,看見寧樨低著頭,鞋尖一下一下踢著地面,於是先將手機揣回口袋,伸手過去捏一捏她的臉,而後手掌撫住她的額頭,把她腦袋抬起來,笑說:「不高興了?」

  寧樨額頭對抗著他的手掌,他只能用力托住不要讓她頭再垂下去。

  「……哪有這樣的,別人確定關係的第一天,一定要在一起黏好長時間。」

  「那你翹掉實習,跟我走吧。」

  「真的?」寧樨眼睛都亮了,「你不要以為我不敢哦?」

  溫嶺遠無奈的笑了笑,捉住她的手臂,再按進自己懷裡,「不想畢業了?」

  「此時此刻,不想。實習關我屁事。」

  「那我星期天開完會,再轉道來北京,見過你之後回南城?」

  「那也太折騰了……」寧樨嘆氣,「好了,我等你下周末來找我,你要說到做到。」

  「好。」

  「五分鐘……」寧樨舉起一隻手掌,「五分鐘之後,你打車。」

  安靜沉默地待在他的懷裡,還有很多話想說,她決定先放一放。以前,覺得他是一劑止痛藥,現在才知道,居然是玫瑰味的,甜,又有漫長的回甘。

  十七歲的自己,會不會嫉妒此刻的自己呢?夢想實現的時刻,不止覺得滿足,還有心臟的隱約疼痛,使她忍不住想要哭。

  溫嶺遠感覺到胸口處隱隱滲入的濕意,驚訝,立即去扳她的腦袋,「怎麼了?」

  「沒事……高興都不行嗎?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嗎,高興不高興都是這樣一副表情。」

  溫嶺遠笑了,聲音沉沉地說:「因為,我不敢保證,如果放任心情,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麼嚇到你的事。」

  這句話里,似乎有隱約的,曖.昧的暗示,寧樨一下就臉發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為了轉移話題,她手伸進他的衣服口袋,掏出手機,要替他打車。

  「解鎖密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