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寒露(04)

  周璟說:「我已經到小區門口了,還缺什麼嗎?我可以在便利店買了帶上來。」

  「不用……我朋友都在了,你直接上來吧。」

  掛斷電話之後,寧樨還把手機捏在手裡,如果這時候有一面鏡子,她一定能欣賞到自己這輩子最呆頭呆腦的時刻。

  蘇雨濃有些不忍心,恐怕她是相關人物之中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樨樨?」

  寧樨突然地站起來,去方寸大的廚房,給自己倒一杯水,咕嚕咕嚕灌下去。她都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dramaqueen,但確確實實感覺到一些委屈。

  好像一個死刑犯,等待行刑日的過程中,遺書都寫好了,也想好到了地底怎麼去跟撒旦,或是閻羅——什麼都好——打招呼。轉生之後,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結果突然被告知,哦,改判了,你不用死了。

  固然被劫後餘生的喜悅砸懵,但是委屈也是真的委屈。

  三分鐘左右,響起敲門聲。

  周璟覺得空手上門不好,提了好幾袋樂事薯片。他習慣性往鞋架上去找拖鞋,沒有看見,然後發現那雙鞋被穿在坐在客廳的一個男生腳上。

  蘇昱清急忙站起來,「鞋給你穿……」

  「不用不用,」周璟笑說,「我赤腳就行。」轉頭看向寧樨,問道,「地板,應該拖過的吧?」

  寧樨笑說:「我自己沒有拖,親眼看著保潔阿姨拖了兩遍。」

  坐到沙發上,寧樨將他們互相做了介紹。

  在說到周璟是崇城醫科大學的學生時,蘇雨濃若有所悟,又似漫不經心地感嘆一句:「學醫的啊……」她聲音很小,只有寧樨聽到,轉頭來看了她一眼。

  高熱量的食物,罪惡感和滿足感呈正比。

  吃飽喝足,蘇昱清變魔術一樣從他的背包里掏出一台switch,接上寧樨家的電視機,問大家要不要一起玩馬里奧賽車。

  寧樨說:「我懷疑你是有預謀的。」

  「不然電視你會看?放著也是浪費。」

  蘇昱清把手柄遞給蘇雨濃,蘇雨濃不接,「我不玩,我要跟樨樨說一下話。」

  男生有一種本事,第一次見面也能隨隨便便玩到一起去,蘇雨濃看一眼在客廳地毯上坐下玩遊戲的蘇昱清和周璟,把寧樨拽進臥室,關上門。

  直接就擺出了嚴刑拷打的架勢:「也不是不希望你走出溫嶺遠的影響,可是找一個和他這麼像的人,不是背道而馳嗎?」

  「有……很像嗎?」寧樨知道是有一些想的,但是「很」應該不至於?

  「不像嗎?溫嶺遠要是年輕十歲恐怕就是這個樣子吧。」

  「我沒有跟他在一起,只是還在接觸。」

  「意思就是有這個打算?」

  「也不是……我很難跟你形容。」

  蘇雨濃很嚴肅,「你是很擰得清的人……」

  「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我沒有想要傷害任何人。」

  蘇雨濃認識寧樨這麼久,知道她只是外表看起來「渣」,離她想要塑造的那種六親不認的形象,差了不知道多遠。終歸是個外剛內柔的人。

  晚上九點半,蘇昱清和蘇雨濃離開,寧樨將周璟留下來,以需要他幫忙收拾一下房間為理由。

  垃圾都讓蘇昱清帶走了,屋裡並不亂,所以他們也只是象徵性地收拾了一下。

  寧樨在茶几旁邊的地毯上坐下,把還剩的幾罐啤酒歸攏到一起,拍一拍對面,讓周璟也過來坐。

  周璟坐下之後,她又爬起來,把剛剛買回來還沒有開封的diptyque的香薰蠟燭找出來。然而,她忘記了自己沒有買打火機。

  周璟說:「我下去買。」

  「不用不用。」寧樨阻止他站起,自己走去廚房,把紙巾疊成長條狀,打燃天然氣灶,點燃紙巾,再點蠟燭。如果這麼貴的香薰蠟燭,知道自己是被用這麼土的方式點燃的,不知道會不會覺得自己所託非人。寧樨想著,自顧自地笑了一下。

  香薰蠟燭被放在木質茶几的正中,散發一種清淡的香調。

  周璟問她:「是什麼香味?」

  「無花果。」

  周璟相信她點這一杯蠟燭僅僅是因為突然想起,或者單純想試一試聞起來是什麼味道。不是為了氣氛、情調,或者與之相關的東西,因為寧樨從來不愛取悅別人。在他看來,她是一個讓他羨慕的人,她活得很自我。

  寧樨曲著腿,把下巴抵在膝蓋上,伸出手去扇一下風,蠟燭的火苗微微晃動。

  說這些話,需要矯情一點的氛圍,不然她開不了口。

  想了很多措辭,最後還是覺得開門見山更好,「……我喜歡過一個人。也許,還不能稱之為『過』。因為就在今天,我得知他取消訂婚的消息,第一個衝動是想要給他打電話。」

  如果寧樨抬頭,會看見周璟的目光是怎樣一瞬變得黯淡。或者說,正因為害怕會看見這樣,所以她才沒有抬頭。

  周璟的聲音,清潤而有一些溫和,他確實適合當醫生,天然有種讓人平和信賴的氣質,「我聽明白了你的意思。聰明人的做法,是現在和你扯一些有的沒的,然後從這扇門走出去,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然後和你聯繫越來越少,直到變回陌生人。」

  周璟頓一下,笑著說:「但是,我不是很想把這份聰明用在自己喜歡的人身上。」

  寧樨一下怔住。她沒有想到周璟會這麼直接,她確實想過,周璟可能會用「聰明人」的辦法來解決這件事。

  「你看,你說了讓我覺得難受的話,我也要說一些讓你頭疼的話,這樣才比較公平。」

  「……對不起。」寧樨是真的覺得有一點難受,她清楚周璟是多麼好的一個人。

  「道歉就沒有必要了。只是,我想知道,如果沒有得到這個消息,再等一些時間,我會有機會嗎?」

  「我不知道……」這不是敷衍,「我只知道,在可以預見的時間裡,我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都會是想要給他打電話。不管那個時候身邊人是誰,好像都對他不公平。所以,我一直一直都很矛盾。我不想變成那種,拿一段感情來治癒另一段感情的人。而且,你很像他……」

  「最後一句話,我需要你跟我道歉。」

  寧樨立即慌亂地說:「對不起……」

  周璟笑一下,手肘放在茶几上,手背撐著腮,看著寧樨,「被你喜歡的人,一定很優秀,你說我像他,也不完全是一句話壞話。其實我原本還想爭取一下的,只不過,我這個人,還是有一點傲氣。我不想做你的高仿,未來,還是希望做某一個人的原版。」

  寧樨使勁點頭,「你一定會的,你這麼好……」

  「謝謝你現在就告訴我,我現在還沒有喜歡你很深,大概,兩周……或者三周,我就可以變成你的一個普通朋友了。」

  「你可以不用勉強跟我做朋友……」

  「不是勉強,作為朋友,你也很值得結交。」

  「那等你覺得可以做到的時候,再聯繫我。但是你不要勉強,我知道默默喜歡一個人多難受,我不值得你這樣做。」

  周璟笑了,「你性格比我以為的要柔軟。第一次見面,我覺得你應該是很驕傲的性格。」

  「我可能只是……吃軟不吃硬。對別人對我的好,我會手足無措。」

  「我好像對你也沒有多好?任何一個普通追求者都能做得到。」

  「可能我對你有濾鏡?我對你第一印象很好。」

  「因為我跟他很像?」

  「沒有沒有……」寧樨又慌起來。

  周璟笑說:「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開了兩罐啤酒,他們都沒有怎么喝。這盞盛在玻璃中的燭火,映在寧樨眼中,清澈又生動。周璟移開自己的目光,他慶幸自己這麼早就被拒絕,不然時間一久,就真的沒有辦法再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

  「那你,給他打電話了嗎?」

  寧樨搖頭,「……我不知道應不應該打。十月、十一月……」她掰著指頭數,「五個月的時間,足夠他從上一段感情里走出來嗎?我不知道。」

  「但是錯過他你會後悔?」

  「我會後悔。因為我甚至都沒有明確和他表白過。」

  「找一個機會,重新接觸起來,看看他的態度,再決定表不表白吧。你這樣可愛,不會沒有一點勝算的。」周璟按一下額頭,笑得有點無奈,「為什麼,我還幫你追起別人來了?」

  「對不起!」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道歉了,我今天聽到的對不起,比過去一年還要多。」周璟伸出手去,頓一下,寧樨沒有躲,他於是輕輕地摸了一下她的頭頂,而後撐著地毯站了起來。

  寧樨將他送到門口,「如果你實在氣不過的話,可以打電話罵我,我不會還嘴的。」

  周璟笑了,「真的沒有那麼嚴重,可能,就到這個程度吧……」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段不到一厘米的距離,好像自己都覺得太短,又擴大一點,「就這麼點。」

  周璟離開之後,寧樨也沒有收拾尚未喝完的啤酒罐,直接倒在沙發上,舉起手機。

  她把溫嶺遠的朋友圈,從「不看他的」狀態解禁,點進去,大半年的也只更新了一條動態,拍的一片湖水的照片,不知道在哪裡,也沒有配文字。

  小園的朋友圈,則是一貫的吃吃喝喝,什麼都發,沒有什麼關於這件事的內容。

  然後,她又去看鐘映的,結果發現鍾映應該是把她拉黑或者刪除了,朋友圈看不了,只有一條橫槓。

  想聯繫他,更想見他。

  當知道自己對他的一切企圖,都不再是不道德、需要被克制的時候,這種見面的**就更強烈。

  然而,如果此刻正式進入男女互相狩獵的戰場,她不能做按捺不住的那個。想想那條魚是怎麼咬了餌又脫鉤的?

  是需要想辦法和他恢復聯繫,但是不能這麼急切,不能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