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後院,早已陷入到一片黑暗與寂靜當中,除去巡邏的兵甲整齊的腳步聲與甲葉的碰撞之聲外,再無其它聲響。【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卻獨有一幢小樓,仍然有一片昏黃的燈光亮起,給這一片黑暗增添了些許亮色。
這幢小樓之上,住著的便是鄧方的長女,鄧姝。因為此刻的鄧姝,即將要出嫁給虎牢關統帥肖鏘的兒子肖新為妻,朝廷對她不得不格外優待一些,畢竟,現在的肖鏘在虎牢關掌控著十餘萬大軍,是一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在其餘的鄧氏家眷不得不好幾個人擠在一間房中,過著囚徒一般的生活的時候,鄧姝,最起碼還有一點點自由以及仍然保持著王府大小姐的待遇。
一件大紅袍子攤開在鄧姝面前的桌上,她正一針一線的繡著最後的一點圖案,後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而這件喜袍,是她出嫁那天將要穿上的吉服。
窗外陡然傳來一聲夜鳥滲人的叫聲,手腕微微一抖,鋒利的針頭頓時在手指頭上扎出一個小眼,一朵殷紅的血珠冒了出來。
舉起手指,出神地看著那朵鮮艷的血珠,半晌之後,她卻微笑著反轉手指,將鮮血緩緩地塗抹在大紅喜袍上新鄉鴛鴦的眼珠上,本來黑色的眼珠立時變成了紅色,喜慶的鴛鴦也顯得有些猙獰起來。
咬斷針線,疊好喜袍,她怔怔地看著窗外一片漆黑的王府,昔日的這個時候,王府內都是燈火通明,歡聲笑語不斷的。可現在,卻如同地獄一般安靜。
「小姐,該安歇了。」一個臉如桔皮的老嬤嬤走了進來,執禮甚恭的對著鄧姝彎下腰來,但語氣之中卻根本沒有半分尊敬的意思。
鄧姝一語不發的站了起來,走到一邊的梳妝檯前,拉開抽屜,從內里取出一團小小的東西,遞給了這個老嬤嬤,「梅嬤嬤,這幾日老是睡不好,光是做些惡夢,今天換這種安神香。」
被他稱做梅嬤嬤的人,是來自宮內的老嬤嬤,與她一起來的,還有一個老宮女,她們就是負責看管鄧姝的,在這個節骨眼上,秦國皇帝可不想再出什麼岔子讓肖鏘老羞成怒,在朝廷還沒有做好準備之前,肖鏘的所有要求,都會得到滿足,哪怕他不懷好意的想要聚鄧姝為兒媳。
「小姐要出嫁了,心思有些焦慮也是自然的,聽說那肖家小公子,也是一個上馬能武,下馬能文的英俊哥兒們呢,小姐儘管將心放在肚子裡好了。」梅嬤嬤接過安神香,笑咪咪地道。
鄧姝卻不理會她,逕自走到雕花大床前,在另一個老嬤嬤的幫助之下,脫去衣衫,靜靜地鑽進了被窩之中。帳幔一層層放了下來,鄧姝睜大眼睛看著帳頂,聽著兩個嬤嬤走到了外間,聽到了她們脫衣上床的聲音,她突然笑了笑。
一隻手伸手在床幫之上慢慢地摸索著,一聲極輕微的響聲之後,她的手縮了回來,手裡卻是多了一樣東西,將這樣東西餵到嘴裡,靜靜的含著。
安息香真得很香。
聞著那一絲絲馨人心脾的香味,鄧姝在心裡想著。不過就像太好的東西,往往外面裹著蜜糖,內里卻藏著陰狠相比,這東西,自然也是如此。
稍過片刻,外間兩個嬤嬤低低的交談之聲陡然中止,鼻息也粗重起來。鄧姝眼中笑意更濃,再躺了片刻,她和衣而起,撩開帳幔,走到了窗邊,推開了窗戶,坐在了那裡。
一個人影幽靈一般的自窗外閃現,沒有作任何停頓,便進入到了窗內,窗戶無風自關,月光被隔絕在了窗外,屋內頓時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小姐!」黑影低聲道,他轉頭看向外間,那裡呼吸之聲清晰可聞。
「兩個蠢女人,吸了安息香,此刻正在做好夢吧,不到天亮,醒不過來的。」鄧姝道。
「是,小姐。」黑影放心的坐了下來。
「戴叔,外頭現在是一個什麼景況?」鄧姝問道。
「這一次小姐出嫁,護送小姐的是陳震睿率領的一千雷霆軍。」深夜潛入王府,來見鄧姝的居然是消失良久的戴叔倫。
「陳震睿!」鄧姝冷哼一聲。這個名字,讓鄧姝記得很牢,當初鄧朴兵敗戰死,鄧洪欲星夜出雍都,便是在陳震睿把守的城門處被攔住的,陳震睿沒有及時打開城門,後來又在苑一秋,馬超等人趕來後,更是沒有一力護持鄧洪,使得鄧洪終於是束手就擒,而這個陳震睿本身是鄧洪提拔而起的。
「小姐,此人不值一提,更何況,這一次,我們還得利用他。」戴叔倫輕聲道。
「沒有辦法救爺爺出去嗎?」鄧姝沉默了一小會兒,問道。
戴叔倫搖頭:「王爺根本就沒有辦法出雍都。任何一個鄧氏子弟,現在都別想走出這扇王府的大門,除了小姐您。」
「要不是戴叔您巧設計謀,說服了肖鏘那個利慾薰心的混帳,只怕我也終會變成這鳥籠之中的金絲雀,只能在這府里,靜靜的等待死亡的來臨了。」鄧姝感慨地道。「鄧氏一門,至此,算是走到了終點了。」
「只要小姐還在,鄧氏必有中興之日。」戴叔倫堅定地道。
鄧姝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戴叔,您就不必安慰我了,說到底,我只是一個女子罷了,鄧氏男兒,盡皆為了大秦戰死在疆場,馬氏皇朝,卻不念鄧氏一門忠烈,只想著收盡權柄,我鄧氏與他,算是恩斷義絕。」
「小姐說得不錯。」黑暗之中,戴叔倫的一雙眼睛仍然在灼灼發亮,「這些年來,鄧氏一族,戰死的男子,數不勝數,但一場敗仗,便讓馬氏翻臉,這樣的皇帝,還要他作甚。這一次,咱們乾脆鬧他個天翻地覆,日月變色,集合兵馬,打進雍都,擁了小姐作皇帝,說不定咱們大秦還能再起風雲。」
卟哧一聲,鄧姝卻笑了起來:「戴叔,你這可真是說笑了。」
「有何不可?」戴叔倫沉聲道:「殺了肖鏘,收復了虎牢關十萬人馬,青州盧一定那裡如今也有十萬大軍,盧一定此人,別人指揮不了他,但小姐的話,他還是會聽的。二十萬大軍,馬氏皇朝拿什麼來抵擋?那幾萬雷霆軍麼?嘿嘿,給我們填壓縫也還不夠。」
「馬氏皇朝要完了,倒也不必我們去打!」鄧姝輕輕地道:「我們一旦發動,卞無雙豈會看著不動?他肯定是要動起來的。我們的對手,是明國,是秦風,是閔若兮!」
鄧姝的聲音里透著刻骨的仇恨。
「小姐!」戴叔倫看著鄧姝,滿臉的驚訝之色。
「戴叔,很抱歉,早前我並沒有跟您說過我所有的計劃。」鄧姝道:「其實不管我們怎麼掙扎,秦國都完了,鄧氏也早就完了。覆滅只是時間的問題。而我要做的,就是趁他還有一口氣的時候,竭盡全力,給明人一擊,如果能天遂人願,打垮明人,哈,即便是不能打垮明人,但只要讓他搖搖欲墜,烽煙四起,我也很是滿足了。就算我不能親手報仇,但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替我報仇的。」
「小姐,我以為……」戴叔倫有些結巴起來。
「秦國已經無力回天,我們鄧氏也早已結局註定。」鄧姝看著戴叔倫:「戴叔,我現在只要復仇,閔若兮陰設詭計,使得我父親命喪李摯之手,橫甸之戰,秦風殺我二叔,三叔,上百鄧氏英雄子弟戰死沙場。此仇傾江河之水,難以洗清。戴叔,您願意陪我一道,再最後瘋狂一次嗎?」
戴叔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戴某唯小姐之命是從。」
「好,我就知道戴叔不會讓我失望。這兩年的布局,一直是戴叔在做,虎牢關和盧一定那裡,問題都已經不大,剩下的就看我們能做到什麼程度了,戴叔,還有什麼不可控的因素?」鄧姝問道。
「有。陸大遠的那一支軍隊。」戴叔倫道:「根據我們最新得到的情報,這支軍隊已經被重新武裝了起來,很顯然,陸大遠已經投靠了秦風,而這支軍隊,便是秦風用來插手我秦國內政的棋子。」
「秦風倒真是大氣,難怪他能做到如今的程度。」鄧姝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之色,「竟然就這麼將一支降軍全軍武裝了起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當真是了不起。」
「小姐,一旦我們發動,這支軍隊必然會沿著永平郡的商道進入大秦,我們要如何應對?」
「不用應對!」鄧姝目光閃動,「我們一動,卞無雙也會動,朝廷也會動,到時候就讓陸大遠去與他們說話吧。只要陸大遠與他們交上手,想要脫身,能有那麼容易嗎,反而替我們擋住了這兩股人馬,讓我們毫無顧忌的殺進明國去。戴叔,你派人送一封降書去橫斷山脈,跟齊人大致說一說我的計劃。」
「齊人?」
「自然也要將齊人拉下水。」鄧姝格格嬌笑起來:「郭顯成不是被任命為齊軍統帥了麼?可論戰功,他比不上周濟雲,現在他只怕做夢也想立一個大功來穩固自己的地位吧,我們給他這個機會。到時候,我們打開虎牢關,讓齊人自虎牢關而入。」
戴叔倫臉上汗珠滾滾,「如此一來,秦國可就亡國無日了。」
「我死之後,管他洪水滔天!」鄧姝顏色不變。「我只要能將明人拉下馬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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