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響噹噹的漢子

  樂龐道:「趙掾史,你說。」

  杜三爺一雙鷹目,看向趙掾史。

  趙掾史:???

  縣尉在,你咋不讓他說?

  他不敢違逆別駕公子,也不敢公然推出陳縣尉,再加上自己確實管著刑獄,只好硬著頭皮說:「他們劫持了一個孩童,還格拒官府捕......」

  杜三爺忽地站起,走到被抓的兩人面前,怒斥道:

  「我一直告訴你們要奉公守法,結果你們把我的話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居然做下這等不法之事!最後還不是要勞動我在外面為你們周旋?都進去好好吃幾日苦頭吧,長點教訓。」

  杜三爺名為斥責,其實是寬兩人的心,意思是沒多大事,一切有我。

  王揚一聽便知杜三爺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可不能讓杜三爺如願,既然出了手,那就要一網打盡!冷聲說道:

  「這可不是關幾天的問題,劫掠人口可是重罪!至於是掠人和賣,還是劫質召財,審過之後才知道,最低也是髡鉗三歲刑。」

  髡是剃髮,鉗是刑具,三歲就是三年。意思就是剃髮帶著刑具,刑囚勞作三年。

  壯漢一聽就急了:

  「三年不行啊!那嬌嬌肯定和別人跑了!髡是啥?是做和尚嗎?我不想做和尚啊!三爺,三爺您得救我啊!」

  眾捕役見壯漢如此憨愣,均覺好笑。

  杜三爺心中咒罵,但卻不能當他們面棄車保帥,故作輕鬆地說:

  「沒關係,就算真判了三年也可以贖金抵罪。」

  齊律,贖五歲刑,黃金一斤十二兩,每減一年,各以四兩為差。

  王揚看著壯漢說道:「官爵士族、老幼病女、或過失入刑,或意善功惡,且所犯在贖罪之內,可聽贖。你們不符合條件,不能用贖金抵罪。」

  「那咋辦啊?」壯漢一臉焦急。

  王揚循循善誘道:「只要你不是主謀的話就好辦啊。如果你肯供出主使人,我便和縣令說,放了你們,只追究主使人的責任。」

  瘦子還是垂著頭不吭聲,壯漢則突然挺起胸來,大聲道:「想讓我出賣老大,不可能!我邱大豪是個響噹噹的漢子!絕不當叛徒!」

  杜三爺心中暗罵邱大豪白痴,口中安撫道:「這案子是歸江陵縣判的,你們不必聽旁人恫嚇,先進獄中呆幾天,家中的事不用擔心,我自會照顧。」

  小阿五看看壯漢,又看看杜三爺,若有所思。

  瘦子知道杜三爺這是家小相威脅,壯漢則渾然不知,認真說道:「三爺,我家中沒有要照顧的,您能不能幫我照顧一下嬌嬌?讓她別跟別的男人跑了。」

  幾名官差忍不住笑出聲來,杜三爺忍著怒意道:「好。」

  「謝三爺!嬌嬌家住湯渚村村東頭第二家,您一問老徐家閨女就知道了。」

  杜三爺:......

  王揚正愁弄不住杜三爺的時候,小阿五突然說道:「我看到主使人了。」

  眾人都是一愣。

  王揚忙問:「是誰?」

  小阿五抬臂指向杜三爺:「就是他。」

  滿屋譁然。

  杜三爺勃然大怒:「你放屁!」

  小阿五被嚇得躲到王揚腿後,陳青珊劍鞘一橫,攔在杜三爺面前。

  阿五露出個小腦袋,聲音稚嫩卻篤定:「就是他!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拿著茶壺走進來,看我.....看我有沒有被捆好......」

  杜三爺氣得臉色鐵青。

  他的確去看過阿五,不過她當時眼睛被黑布蒙住,根本不可能看到他!他更沒拿什麼茶壺!可偏生這番話自己又不好解釋,只能喝罵道:

  「你個小崽子胡說八道!誰教你的?!」

  壯漢叫道:「你胡扯!三爺當時背著手,根本沒拿茶壺!你敢誣陷三爺......」

  所有人都是一靜,看向杜三爺。

  杜三爺暴怒,上去便是一腳,將壯漢踹翻在地。

  樂龐道:「還等什麼,把此人拿下!」

  「誰敢!」杜三爺亮出袖中尖刀,卻被陳青珊劍鞘打掉。

  眾差役一擁而上,將杜三爺按翻在地。

  杜三爺瞪著眼:「你們敢動我?!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王揚!你以為你是琅琊王氏便了不起嗎?廬陵王若是知道......」

  王揚喝道:「住口!犯了法還敢攀誣廬陵王!拖下去!」

  「三爺沒拿茶壺!三爺是冤枉的!」壯漢直到被拖走,仍在晃著腦袋大叫,眾人只覺好笑,可誰也沒注意到,那看似憨傻激動的眼神深處隱藏的一抹狡獪。

  ......

  深夜,別駕府燈火通明。

  樂湛已經得知兒子把兵戶丫頭說成琅琊王氏女,又把杜三爺抓進大牢的事,氣得是七竅生煙!

  此時,這位荊州高官的衣擺掖在腰帶間,手執棗木長棍,怒目而立,等待逆子回府,周圍侍從護衛皆遠遠候著,大氣都不敢喘。

  下人跑來稟道:「少......少爺回來了,還......」

  「逆子!我今晚不打死你就對不起祖宗!」樂湛也不聽下人說完,拖棒直奔廳外,殺氣騰騰!正撞到樂龐和王揚說笑入府。

  「我和你說,我爹最喜歡詩,喜歡讀別人的詩,也喜歡自己寫,寫過不少好詩......」

  「那伯父還真是風雅之人啊......」

  兩人正說話間,便看到樂湛拖棍生風的模樣,頓時愣在原地。

  樂湛見到還有外人,也是一呆。臉上的憤怒還未消散,卻又多了幾分窘迫。

  三人對視,一時間氣氛變得極為尷尬。

  「爹.......這這......就是王揚。」樂龐顫聲道。

  王揚也反應過來,眼睛眨巴眨巴,馬上向樂湛作揖道:「在下王揚,字之顏,今日之事,多虧伯父仗義出手。」

  樂湛把棍子向外一拋,不動聲色地拉出掖在腰帶的衣襟,上前笑道:「啊!原來是之顏啊!果然一表人才......」

  .......

  王揚來這兒,一是感謝樂湛幫忙,二是和樂湛商議處理杜三爺的問題。

  所有下人已經被屏退,只剩樂家父子和王揚密議。

  樂湛語重心長:「人找到就好,我勸你不要抓著這個事不放,讓江陵縣自己去處理,輕重隨他們去。這杜叔寶雖然算不上廬陵王的姻親,但他女兒畢竟是廬陵王的寵妾,他還幫廬陵王管著荊州的生意,因為這麼個人和親王結怨,划不來。」

  王揚按著手指,輕聲道:「打蛇不死,恐有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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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杜三爺不通律法,不知道從《晉律》開始便有「十歲不能告言人」的法條。意思就是不超過十歲不能告發別人罪證,自然也不能充當證人。所以小阿五的指認其實做不得准。三爺只要穩住不動就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