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扶搖聞言蹙眉,眾人面面相覷,油然而生的尷尬氣息宛如一張無形的大網正籠罩著現場。
僅有宋念中仍是笑顏如花,沒臉沒皮地道:「謝謝你的誇獎,我的媽媽是一名偉大的商人,身為她的孩子,我的長相又怎麼可能與商字無緣,畢竟奸商也是商。」
高堯聞言一驚,他細細回顧著往日與宋念中相處時的光陰。
宋念中仿若刺蝟,遇人便刺,遇話便懟,絕不退縮。
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
可現在,宋念中居然忍了一時,又退了一步。
宋念中如今海闊天空,風平浪靜,人人讚揚她的心胸寬廣,有宰相肚裡能撐船的氣度,更有化解僵局的本領。
唯獨自己,如今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冠上了小肚雞腸的刻板印象,更給眾人留有不會說話的錯誤導向。
不過現在只有一種方法能救場!
可那方法太過恥辱和憋屈。他怎麼能面對那麼多人說出口,他可是一個男人,一個有種的男人,一個有錢且有種的男人!!
高堯抬眼,又舔了舔乾裂的唇瓣,深吸口氣,「念中,對不起!」
內心掙扎一番後,高堯終是說出了那句身為男人而不輕易言說的道歉!
他想,這般屈尊應該能挽回自己在宋念中的形象,應該能……
宋念中疑惑皺眉,「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不太明白。」
高堯咬唇,心如鹿撞,只覺得心跳極快,似要破皮而出,他扭扭捏捏地道:「我喜歡你,但是剛才我對你說了很傷人的話,我…我對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諒我。」
宋念中憨憨一笑,潛意識地抬手撓了撓鼻尖,道:「像我那麼優秀的人,喜歡我的仰慕者已經從這裡繞地球一圈。喜歡我,你無需自卑,也無需抱歉。」
宋念中行俠仗義,除魔衛道的那些年裡,確實收穫了不少的仰慕者,除了那些身受鬼怪所擾的普通人以外,還有同道中人的修士,有怨氣未化為其開導的鬼煞,有迷失自我為其引路的亡魂,等等…
宋念中抬眼看他,問:「你要不要我的簽名?」
高堯的耳尖泛起羞紅,忸怩不安地巡視四周,最終找不見地縫鑽進去的高堯,便一言不合地轉身逃走了。
望著高堯漸行漸遠的身影,白憬宸茫然若失,道:「高堯怎麼了?」
沈瑤芳挑了挑眉,打笑道:「或許,阿堯到了談戀愛的年紀。」
宋念中聞言詫異不已。如今又到萬物復甦,動物交配的季節。
一發春就發癲的男人真難伺候。
沈瑤芳輕聲喚她,「念中。」
宋念中循聲回頭,只見沈瑤芳笑意盎然,道:「你去幫阿姨跟阿堯談談心吧,他這個年紀最容易犯渾了。」
「我?」宋念中迷惑地指著自己,問道:「哥哥不行嗎?哥哥是男孩子,比我更懂他的心。」
俞扶搖亦是一笑,「媽媽覺得,念中會比哥哥更會安慰人,更善解人意,去吧寶貝。」
「啊?我嗎?」
只見俞扶搖和沈瑤芳頻頻點頭。於是,宋念中在眾人的目送下,迷茫無措地轉身離開。
宋念中的背影漸行漸遠,俞扶搖與沈瑤芳相視一笑。
沈瑤芳一嘆道:「年輕人談戀愛還需要老年人推一把。時態變了,他們倒保守起來了,還好我們這些做家長的開放。」
白憬宸撓撓頭,道:「可我感覺念中不喜歡阿堯。她看他的眼神里只有純粹的金錢。」
——
幽靜的小道人煙稀少,兩側旁春意盎然。花團錦簇的繁花正絢麗地綻放。皎潔的月光傾灑在地,添了幾分浪漫。
宋念中凝視著長亭里那抹落寞的身影,高堯仰望星空,又是一聲長嘆。宋念中立於高堯的身旁,晚風襲襲,為燥熱的亭子攜來長夜的冷意。
宋念中不解地問道:「你在外面幹嘛?不冷嗎?我們回去吧。」
宋念中那聲親切的問候使高堯的委屈油然而生,豆大的淚珠在眼眶中搖搖欲墜,他揉了揉發酸的鼻頭,道:「沒有,我吹吹風!」
宋念中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不會做傻事吧?」
高堯吸了吸鼻子,勉為其難地揚起了虛假的笑容,搖頭道:「我怎麼可能會做傻事,我多大人了,能做什麼傻事。」
「也是。」宋念中點了點頭,「那我回去了?我覺得外面挺冷的,感冒了醫藥費也挺貴的。」
高堯聞言苦笑不止,他笑著笑著,便哭了出來,「你看不明白嗎?宋念中!我把我的所有第一次都給了你,第一次等一個姑娘,第一次對別人說對不起,第一次對你怦然心動……你怎麼就感覺不到呢。
我喜歡你,是戀人的喜歡。我們同生共死兩回了,是過命的交情,難道我對你而言,只能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朋友嗎?」
宋念中搖頭,道:「不,你還是我曾經的僱主。」
滿臉挫敗的高堯落寞地癱坐在青石台階上。而宋念中亦是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道:「我們應該聊一聊了,喜歡是雙向的,可我早就有喜歡的人了。」
高堯早已紅了眼眶,「誰?」
宋念中思索良久,才緩緩地開口,「袁佑中。」
宋念中也沒有辦法,想破腦筋回溯時光,記憶里僅浮現出袁佑中的身影。
此刻,不得不以袁佑中作擋箭牌來斬斷爛桃花。
高堯崩潰地捂著腦袋,他歇斯底里地朝宋念中吼道:「可是袁佑中是女生。在生理結構上,女生就是比男生更要弱勢一些。你和她在一起的話,萬一你們在未來遇見了什麼事,她怎麼保護你?」
宋念中輕聲道:「我記事起,便跟在師父身後一同誅魔除邪。我五歲時,師父便命我下山歷練,獨去火葬場超度亡靈,我當時很害怕,是佑中陪著我。
我們是殊途同歸的同道中人,是言笑晏晏的兩小無猜,也有過與閻王搶生死的交情。很抱歉阿堯,竹馬或許抵不過天降,但青梅可以。」
高堯抬頭,淚水模糊了視線,「可我有種預感,此次放手以後,我可能都不會遇見像你這樣的人了。」
宋念中起身上前,伸手安撫著高堯早已凌亂炸毛的頭髮,耐心道:「阿堯,你現在才十幾歲,別那麼快下定論。你的一生遇見有很多人,我只是你的人生逆旅里的匆匆過客。
在二十幾歲的旅途中愛上的人,一定會比在十七八歲喜歡的人更加驚艷時光,因為那時候的阿堯會變得成熟穩重,學會愛人。」
高堯聞言一怔,伸手將宋念中牢牢抱緊,又將滿是淚痕的臉龐埋入宋念中的肩頭,放聲大哭。
還沒開始就結束的感情,宛如埋在少年心底的一粒種子,不得萌芽卻陷入其中。
——
宴會已散場,一眼望去滿地狼藉,原先熱鬧的盛況僅剩寥寥幾人。宋念中拜別悲傷過度的高堯後,便匆匆地尋找俞扶搖。
邁巴赫內,濃郁的酒香四溢。
白憬宸驀然將臉湊近,挑眉問道:「念中,你們進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