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向死而生
濃濃的霧氣中，白色蓮花在湖面上撥開水波，緩緩向前方飄去。
趙盼盼目光直直的看著那一點燈火，臉上表情十分淡漠。
如果這盞燈真的能將他的思念傳達給母親的話，那它最終會飄到哪裡去呢？
趙盼盼從地上站了起來，他脫掉鞋，赤腳走到了湖邊的沙礫上。
腳下的沙子濕濕的，細細的。
湖水潮起潮落，不時推到他的腳上。
趙盼盼的心一下子放鬆下來，他突然想起，在他很小的時候，他曾和母親有過一小段快樂的回憶。
母親很喜歡吃藕，到了夏天時，就會帶著年幼的他一起到一個長滿蓮花的湖裡采藕。
當然，是母親下水。
他那時年紀太小，只能在岸邊等。
母親每次下水都會花好幾個小時，他等得無聊，就光著腳丫在沙礫上跑來跑去。
有時候，他會用沙子混合水，搭建城堡。
有時候他也會去尋找一些光滑圓潤的小石子，將他辛苦尋到的石子作為禮物送給母親。
他很喜歡光著腳在沙礫上行走的感覺，那柔軟的觸感讓他感到很安心。
鼻間是蓮藕特有的清香氣息，混雜著湖水的味道。
和他記憶里的模糊印象，似乎沒有太大差別。
趙盼盼很喜歡風中的香氣，他臉上掛起了笑容。
他突然玩心大起，擼起褲腿管在沙礫上狂奔，蹦蹦跳跳。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無拘無束，快樂極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盼盼躬下身子，大口大口喘氣。
他臉上帶著笑，眼眶裡卻流出了眼淚。
他轉頭往湖邊一望，那隻小小的花燈已經消失在濃霧中，不見蹤影。
它飄到哪裡去了呢？
母親收到他的思念了嗎？
母親現在在哪裡呢？在這片大霧的盡頭嗎？
濃霧的最深處，或許就是人們的歸宿吧。
趙盼盼出神的盯著霧氣看了一會兒，接著，他突然直直的朝著湖水深處走去。
腳下的觸感越來越濕，他的小腿很快就全部淹沒在了湖水之中。
湖水盪起了波浪，一來一回在他的腿間推拉。
趙盼盼感覺到了一絲阻力，仿佛是湖水對他的抗拒。
他回過神來，低頭往湖面上一看。
不知道何時，月光透過雲層和霧氣灑落到了湖水之上，讓那一層層波濤化作了一片片皎潔的魚鱗。
夜晚的月色十分溫柔，十分安靜，仿佛在訴說著無聲的話語。
趙盼盼木然抬起頭，重新往深處走去。
他的身體被淹沒的地方越來越多，小腿，大腿，腰間。
身上的衣服被湖水打濕，在湖面上悄悄的散開。
「嘩啦嘩啦……」
安靜的浪潮，像是有無形力量，一次又一次拍打著趙盼盼的身體。
那股力量，像是在試圖推他回去。
浪潮像是在唱著一首能安撫人心的搖籃曲，它輕輕頌唱，靜靜搖晃。
今天的湖水，一點都不冰冷，反而很溫暖，很柔軟。
湖邊的蓮花隨風搖擺，想讓它的香氣能夠散發的更遠一些，更濃一些。
世間萬物仿佛都在用它們獨特的方式，做出浪漫的挽留。
可它們能發出的聲音實在太小，小到趙盼盼根本發現不了。
他依然滿臉木然，走向了湖水更深處。
湖水迴蕩在他的脖子之間……
湖水淹沒了他的鼻孔……
湖水沒過了他的頭頂。
可他依然還在繼續往前走，往前游。
很快，他的人影完全消失。
過了好一會兒，浪潮翻湧，湖水深處，突然冒出了幾個泡泡。
趙盼盼臉上紅色的顏料，化作血水暈染開來。
隨後，他的身體就這樣靜悄悄的往湖底沉下去。
他在湖水之中，眼睜睜看著湖面離自己越來越遠。
周圍所有的聲音似乎都消失了，他的世界陷入了徹底的寂靜。
眼前的光亮越來越遠，痛苦的窒息感隨之襲來。
眼淚混合到了湖水裡。
他不做掙扎，不做抵抗。
他閉上眼睛。
湖面上，一朵美麗的蓮花砰然斷裂，花瓣四散掉落。
黑暗將趙盼盼席捲，他的世界陷入虛無。
曾經痛苦的回憶層層消退……可曾經那些美好的回憶，似乎也在破碎。
春風夏雨，秋葉冬雪。
陽光明媚，風雨飄搖。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都將與他無關。
「盼盼！」
在窒息般的黑暗中，他突然聽到了聲嘶力竭的呼喊！
趙盼盼猛地睜開了雙眼，他看到頭頂的弧面上，有一輪圓圓的月亮，在水波中化成了一個朦朧溫柔的光圈。
光圈不遠處，小小的花燈靜靜飄蕩著。
這時候，他突然明白了！
他明白，那一道一道越來越猛的水波，是想推他回去。
他明白，那撥開雲霧的月光，是想推他回去。
他明白，萬物一起奏響的搖籃曲，也是想推他回去！
還有剛剛在耳邊響起的那一聲熟悉的喊聲，更是想推他回去！
在這一刻，趙盼盼心底，突然生出了十分濃烈的求生欲！
徘徊在生死之間，他突然想明白了！
好多好多事情，他都想明白了！
可是，可是……
已經來不及了吧。
來不及了……
強烈的窒息感，奪走了趙盼盼的意識。
在最後時刻，他模模糊糊聽到了破水而入的聲音，好像有一道身影正頂著光亮，奮力向他游來。
與此同時，他還感到自己的身體下有一道力量正拖著他往上游去。
湖底深處，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意識很模糊，他並不知道現在的一切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
還沒等他來得及多想，他的意識已經徹底消失。
等他再次醒來，迷茫的睜開雙眼時，他看到了一個年輕男人的臉。
旁邊，似乎還有一隻……狸花貓？
這個年輕男人長得非常俊朗，有種讓人說不出來，讓人想要親近的氣質。
他和那隻貓身上都濕漉漉的。
年輕男人站在岸邊，脫掉了襯衣，正在用力往外擰水。
那個狸花貓也在奮力抖動著，將它身上的水珠化作了水霧。
而趙盼盼自己卻躺在了沙礫上，他全身上下，都完好無損。
趙盼盼激動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摸了摸自己的腳……
他抓了一把沙，感受到沙礫的觸感之後，他有種喜極而泣的衝動。
最後，他激動地看向了前方的年輕男人。
「是你救了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