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在她的身邊扭曲著,一如灼熱沙漠上的滾滾熱浪。這巨大的熱浪有著遠超常識的力量,因為在她的周圍地面已經開始皸裂、建築物已然開始風化,甚至更進一步的,所有的活物都被抽乾了水分,變成了一具具乾枯屍體的模樣。
這其中有不少倒霉的,前來參觀博物館的傢伙,帶著一絲瞻仰歷史偉大造物的念頭,他們來到了這裡。只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居然會是自己自己人生最後的旅途。
當然,這也並不是這個女人所關心的問題。就像是那個巨大的猿猴不會關心人類的生死一樣,作為和它同位的存在,這個女人也同樣有著這樣的觀點。她關心的只是眼前的造物,就像是一個欣賞者一樣,她始終都是一步一步地向著博物館內部靠近著,絲毫不把那些因為她的行進而被熱浪燒灼至死的人類放在心上。
而到後來,她停下了自己的腳步,也不是因為對於這些人類升起了什麼憐憫之心。而是完全因為看到了那個巨大的猿猴的出現。
這隻巨大的猿猴對於這個青衣女人來說並不是什麼陌生的存在,所以她立刻就抬起了頭,對著它笑道。
「淮水無支祁,千年未見,今尚安否?」
無支祁是誰,《山海經》中已有所指,說其為為禍淮水一帶,善於操水的凶神,原文為「水獸好為害,禹鎖於軍山之下,其名曰『無支奇』。」
無支奇通無支祁,乃是諧音的讀法。而在《太平廣記》中也有所言,「禹理水,三至桐柏山,驚風走雷,石號木鳴,五伯擁川,天老肅兵,功不能興。禹怒,召集百靈,授命夔龍,桐柏等山君長稽首請命。禹因囚鴻蒙氏、章商氏、兜盧氏、梨婁氏,乃獲准渦水神,名無支祁。善應對言語,辨江准之淺深,原隰之遠近。形若猿猴,縮鼻高額,青軀白首,金目雪牙,頸伸百尺,力逾九象,搏擊騰踔疾奔,輕利倏忽,聞視不可久。禹授之童律不能制;授之烏木由,不能制;授之庚辰,能制。鴟脾桓胡、木魅水靈、山襖石怪,奔號聚繞,以數千載,庚辰以戟逐去。頸鎖大索,鼻穿金鈴,徒准陰龜山之足下,俾准水永安流注海也。」
能和禹王相抗衡的凶神,只是一想便知道它到底有幾分本事。事實上關於無支祁的神話還不僅如此,比如說大名鼎鼎,享譽中外的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其原型便是和無支祁有著不小的關聯。
無支祁的神話起源淵久,文字可考處最早便是出自楚辭之中。《楚辭·九懷·思忠》云:「玄武步兮水母,與吾期兮南榮。」這裡說水母為神中的水母,指的便是無支祁。而在黃淮流域一帶出土的有宋徽宗年號的無支祁坐像,便已經說明了在宋代,無支祁的信仰已經為大眾所接受,並且已經成為了官府所承認的正祀。僅這一條,就比孫悟空的神話早上千百年。
而在民間傳承的無支祁的神話里,無支祁有銅皮鐵骨,金剛不壞之身,禹王也只能囚而不殺。火眼金睛,能勘定水文深淺。鬧過龍宮,娶過龍女。和大禹爭鬥時,也曾對過天兵天將,最後更是和孫悟空一樣被鎮壓在大山之下。這些不謀而和的地方總是讓人在考慮齊天大聖原型的時候不免得考慮上一二。
不過那畢竟只是神話,而且還是民間傳承的神話,這些神話可解釋不清楚,為什麼此時此刻無支祁居然會出現在這裡。而這一點,顯然是有著更深層的隱秘。
「安否?」猿猴無支祁聽到這話,立刻哈哈大笑,笑聲如雷霆滾動,震懾的偌大一個廣場都微微發顫起來。它雖然是在笑,但是笑聲里卻是沒有一點笑意,反而是怒氣勃發,一副完完全全的凶神惡煞的做派。「我當年在淮水為大禹所敗,本來是囚禁在龜山之中。但是就是因為你的那個師祖的轉世,暗中謀害於我,讓我被困諸天照妖鏡中四千餘年,混混沌沌、日日飽受神火灼燒,你居然問我安否?你說我是否安否!」
這猿猴說到這裡,已然是凶性大發。它腳下一踩,磅礴巨力已是悍然噴發。整個廣場的地面頓時便是沉陷了下去。而這還不止,隨著它的發力,一道道裂縫深入地表,然後無數水流悄然衍生出來。
無支祁是淮水之神,操水只能幾乎可以和共工、應龍、河伯這樣的大神相比,所以在它的意念之下,這些流水立刻如若活物地向著它的腳下匯聚過去,轉眼間就變成了一道道盤旋的水龍的模樣。
只是看這些水龍一個個利角尖牙、鱗爪飛揚,完完全全一副猙獰可怖的模樣。就可以知道無支祁如今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心情。而面對著它這樣的心情,那個和無支祁有著故人身份的女子臉上頓時露出了一個冷笑,然後高聲便對著它說道。
「無支祁,你這是在質問我嗎?別人怕你淮禍水神三份,我女魃可是未必會怕你。如果你想從我身上討回個公道來的話,那麼我們就做過一場,手底下見真章吧!」
青衣女人的態度是寸步不讓,而她在這種強勢的表現中,也把自己的身份表露了出來。
女魃,黃帝之女,司掌乾旱的凶神。《山海經·大荒北經》中有載,「有系昆之山者,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鄉。有人衣青衣,名曰黃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乃令應龍攻之冀州之野。應龍畜水,蚩尤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魃不得復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後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為田祖。魃時亡之,所欲逐之者,令曰:『神北行!』先除水道,決通溝瀆。」
這是一個能幫助黃帝戰勝兵主蚩尤的女神,同時也是司掌乾旱的凶神,所以自然地,她並不會對無支祁的威脅有任何的畏懼。相反的,她完全就是一副針鋒相對,大有一言不合就直接動手的意思。
而看著她的這個態度,無支祁眼中凶光一斂,卻是突然笑了起來。
「帝女魃,我很好奇。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別告訴我你早有預料,今日是諸天照妖鏡封印破除之日,所以刻意地等在這裡。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當年逐鹿之戰過後,赤松子那個老傢伙可是向黃帝上奏,要將你斬於赤水之北的。他雖然是你的師祖,但是你們倆的關係應該沒有那麼好吧。」
「哼!」提起往事,女魃冷哼了一聲,從中顯示出自己的不滿。但是卻也沒有對無支祁掩飾什麼的意思,而是直白地對他說道。「你說的沒錯,赤松子一直以來對我都有意見。當年他勸說父皇,以諸天照妖鏡鎮壓漫天凶神妖魔,塑造人皇世界。我本來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這個瘋子居然真的這麼幹了。歷經五帝,輔佐以數代人皇,最終以九鼎為界,金人為兵,收服鎮壓天下神魔。連我都在那時,被關進了諸天照妖鏡之中。所以照妖鏡封印破裂,我自然也是和你一樣出現在了這裡。」
「哈哈哈!」無支祁於大禹時代便被封印了起來,所以對於以後的事情它自然是一點也不清楚。而一聽女魃說出了它被封印之後的那些事情,他立刻就咧開了嘴,大笑了起來。「厲害,果真是厲害。好一個大手筆!赤松子那老兒果然無愧於帝師之名,難怪能幫助三皇五帝,打造出所謂的人道盛世。我等輸的不算是冤枉,不算是冤枉的。」
它言語裡毫不掩飾對它口中所說的赤松子的推崇,當然,這也並不影響它心中對他的憤恨。事實上,他誇得越狠,眼中凶光便是越厲。說到後來的時候,它那雙火眼金睛已經是如同燎原野火一般肆虐而瘋狂。
赤松子絕對是它的心頭大恨,它不一定會恨當年打敗它的大禹,但是卻絕對對暗中做了手腳,把它囚禁在一面鏡子中的赤松子恨之入骨。可以說,如果赤松子還敢出現在它面前的話,那麼它絕對是要把他給扒皮抽筋,挫骨揚灰的。
但是有一點它也是清楚,那就是它未必會是赤松子的對手。要知道當年正式赤松子的轉世天將庚辰將它降服下去的。而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沒有理由會變得更弱才是。所以當下,他就是心念一轉,然後就對著女魃說道。
「帝女魃,我們聯手如何?我等凶神冤讎必報,當年赤松子囚禁你的大仇,你應該不會這麼容易就忘記了吧。我承認,我不是赤松子那老兒的對手,但是只要我們聯起手來,未必不能把他給怎麼樣了。所以,你意下如何啊!」
「聯手當然是沒問題的!」看了無支祁一眼,女魃臉上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不過就憑我們兩個,恐怕還不能把那個傢伙怎麼樣。當然他教導我父皇的時候就已經是人仙之祖,更不要說他謀劃了萬年之後的今天。所以如果只有我們兩個的話,那麼和以卵擊石有什麼區別呢?」
「那你想怎麼樣?」無支祁眉頭一動,眼中精光一閃,立刻就發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