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掌握著強大力量的人,在遭遇到了這樣的悲痛之後會做出怎麼樣的事情?這其實是一件很難揣度的事情。
有人會選擇消沉,變得心灰意冷,毫無鬥志,甚至就此摒棄掉以往的種種。但有的人卻會因此而變得更加癲狂、強硬,一如將自己當做火炬燃燒起來一樣,根本不管自己這麼做會不會把自己燒成灰燼。
復仇,這會成為他們行動的唯一動力。而從眼下那注視著熊熊火焰高漲如雲,巨大的煙雲撐天而起卻始終不為所動的上司,秘書的心裡已然是悄然間浮現出了一絲恐懼。
他不知道這個男人在悲痛之間到底下達了怎麼樣的決心,但是他能看得出來,此刻的他必然是和以往有所不同的。而這種變化讓他感覺到了不安,他真的不能確定,一個斬斷了所有希望的男人所做出來的事情,到底還能不能規劃到理智的範疇去。
從外表看,你根本看不出他有什麼瘋癲的徵兆。最起碼的說,比起一開始那種似乎無論如何都要拯救自己兒子的模樣,他現在看起來倒更像是接受了現實,並且也做出了最現實的選擇。
但是,憑藉著自己多年跟隨在他左右對他所產生的的了解,秘書卻是非常篤定的,他並是這樣容易屈服的人。
現在的屈服很有可能是一種假象,一種為了躬下身子攥緊拳頭想要給什麼東西狠狠一擊而可以偽裝起來的假象。而天知道他是要和誰為敵,這才是秘書心裡不安的源頭。
他和自己的上司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說真的,他是真的不願意看到這個傢伙就這麼往坑裡跳。所以在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想什麼的前提之下,他也只能是試探道。
「boss,接下來您打算怎麼辦。需要我為你安排關於山姆的後續事宜嗎?」
他詢問的是自己上司是否需要他代替出面,為山姆安排一個體面的後事。畢竟,這種詭異的死法到底不能算是光彩的。不管是對於山姆來說,還是對於他的上司來說都有一定名譽上的影響。山姆倒是無所謂,一個死人也不會在乎名譽。但是他的上司可不行。作為政客,名譽就是第二生命,一個聲名狼藉或者背有污點的政客,是很難爬到理想的位置上的。
所以按他的想法是利用手頭上現在掌握著的權力,悄無聲息的把這件事給按下去。只要給山姆編排一個意外的死因,那麼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人刻意抓住這件事不放的,拿來作為攻訐他們的把柄吧。
他是這麼想的,但是在這個問題上,官員顯然就已經和他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不用做這種多餘的事情,威廉。一切就照實發布吧。我不介意把真相公布給別人,相反的,我想要讓更多的人知道這種真相,並且意識到一個真正的問題所在!」
「問題,什麼問題?」
稍微的發愣了那麼一下,秘書顯然不太清楚自家上司究竟打得是什麼鬼主意。而就和秘書清楚自己和上司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一樣,官員也很清楚,不論自己做什麼事情都不大可能離得開自己的這個秘書的幫助。所以他也是回過頭來,按著秘書的肩膀,就對他這麼說道。
「這個社會的問題,整個歐洲的問題,威廉!」
「山姆的事情給了我巨大的衝擊,也讓我清醒的認識到了,這個世界威脅著我們的究竟是什麼。不僅僅只是那些邪惡的勢力,那些旗幟鮮明的敵對者,威廉。那些只是我們看得見的敵人,而在那些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我們的背後,也還有著一樣的敵人。甚至說他們更危險,更可怕。因為當我們在防範著正面的敵人,抵擋著來自他們的攻擊的時候,我們根本無從預料,也無法防備來自背後的暗算、傷害,而這才是最要命的。」
「所以,您到底想要說什麼?」
說真的,上司的話讓秘書感覺背後有點冷汗直冒。他隱約得從這傢伙的話語裡聽到了一點怨恨以及毫不掩飾的敵意。而且這敵意顯然不僅僅只是對製造出這一切的九頭蛇的。他大約是在埋怨著其他的一些什麼人,而聯想到他現在所掌握的力量,很難說他沒有那種利用這種力量突然發動政變的意思。
男人嗎,在失去了親人的羈絆之後,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野心其實並不奇怪。只是眼下的這個時機,真的是這麼做的好時候嗎?
說真的,他挺懷疑的。別的先不多說,即便是他這邊真的能做出什麼事業,來自九頭蛇那邊的衝擊說不準就能讓他們所有的努力化為灰燼。到時候什麼沒撈到沒說,還落得一個親者痛,仇者快的下場,這可不是一個聰明人該做出來的事情。
秘書有心勸誡,讓他不要在這個時候做出什麼冒險的舉動來。按照現在的發展趨勢,只要他能漂漂亮亮的給這次行動畫上一個句號。那麼未嘗不能在以後發展成能夠左右政局的存在。這一點,秘書敢拿自己的家族聲譽保證,畢竟如果不是看到他有這樣的潛力,他家族也不會說願意和他合作到這樣的一個地步。
他有這個新沒錯,但是他不該急躁的。急躁就意味著犯錯,而犯錯就很可能翻車。在政界之中,一個翻了車的人還想要再爬起來,那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畢竟,這可是世界上最骯髒的狗斗場,而失敗者往往的下場就是連一塊皮肉都不可能留下,只會被勝利者給吞吃的乾乾淨淨。
玩這個遊戲的,沒有想當失敗者的。所以,他真的不建議自家上司冒這樣的一個風險。而如果說他一意孤行的話,那麼他作為多年的老手下,也就只能說是,謀求後路,看看能不能把他賣上一個好價錢了。
背後有著家族的他不可能跟著他往火坑裡跳。能在這個時候還為他著想一下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他心裡已經打好了算盤,如果官員真的是這個心思的話,那麼他就先勸上一勸。要是這還勸不動,那也就只能來一句告辭了。
正所謂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政客之間背叛與被背叛的戲碼天天上演。而既然敢對著自家秘書說出這樣的話,那麼官員自然不可能說不防著他來這麼一手。
之前的話本身就是一種試探,試探一下秘書的反應。到底說是曾經打算讓他當自己的女婿的,他當然希望他們能在某種程度上達成一定的共識。但是現在看來,不是一家人到底不是一家人。就算是再有什麼休戚與共的利益關係,在真正的風險上面,他們到底還是不可能尿到一個壺裡的。
意識到了這一點,官員也並沒有說直接就改口,否定自己之前所說的意思。他只是話鋒一轉的,就把矛頭對準了其中的某人。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威廉。我的意思是,一個異類,對我們施加了太多的影響了。」
「看看今天發生的這一切吧。與其說是九頭蛇在暗中搞鬼,但是何嘗又不是因為奧創推廣他那該死的納米衛士的緣故。而一切真的就這麼巧合,就在他開始把這種鬼東西普及到整個歐洲的時候,就開始爆發出這樣的瘟疫?說真的,我一點都不相信。」
「看看這該死的病變,看看這可怕的下場。要說沒有經過一個長時間的研究,你能相信九頭蛇能拿出這種水平的生化武器?反正我是不相信的。而如果說,這一切並不是九頭蛇倉促製造出來的,而是他蓄謀已久的。那麼,奧創到底是為誰服務,又是為誰工作的,就是一件很值得懷疑的事情了!」
「你懷疑奧創?」
在感到驚奇的同時,秘書也是忍不住的在心裡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來。
奧創被懷疑,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要說在政客里有誰是全心全意的相信奧創真的是如同他自己所標榜的那樣光鮮偉岸,那才讓人感到奇怪。
政客們貫會以己度人。而照他們看來,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該是和他們一樣,存留有一定私心的。人類,本該就是這麼自私的生物。而既然連人類都是如此,那麼作為人類的造物,奧創憑什麼這麼例外。
而且再說了,如果說奧創真的是沒有私心的話,那麼他掌握著這麼龐大的資本集團又是為了什麼?也沒看奧創把錢拿出來,填補一下政府在國民福利上的虧空啊。掌握著這麼大的資本力量,又不肯輕易接受政府的監督,要說沒有陰謀,誰信?
整個歐洲的政客,哪怕是那些恰了奧創黑錢的,十個里都有九個是在這般揣度著奧創。所以眼下官員這般揣度奧創的身份,在秘書眼裡當真是不值得什麼大驚小怪的。要說真的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地方,那就是為什麼要選擇現在。是因為山姆的死,而選擇遷怒了嗎?
如果是這樣,他倒是能理解官員的選擇。只是這麼做的話,現在未必是最好的時機。因為單憑一個猜測就去動員政府和奧創為敵,這本身就不是一件明智的舉動。
奧創所展現出來的實力足以讓人忌憚,而他所掌握的龐大資本勢力,更是讓各國政府都不得不投鼠忌器。他們不是沒有打過奧創的主意,只是面對奧創那種有資格拼一個魚死網破的能力,任何一個人都不願意做出這種程度的犧牲罷了。
國家必須要有國家的考慮,而在這一點上,既然他們已經願意和奧創達成這種虛偽的和平了,那麼就不可能說是因為官員的這種一己之見,就徹底的和奧創撕破這個臉面。
除非說,官員能夠拿出鐵一樣的證據,證明了奧創的確是九頭蛇的暗子,他所製造的一切都是為了配合九頭蛇如今的行動。
然而,儘管官員已經是編排出了一套有理有據的懷疑論。但是真要是細細掰扯的話,這一切到底還是很難成立的。
奧創要真是九頭蛇的一員,那麼為什麼不配合那個拉脫維尼亞的假國王,而是選擇揭穿他,並且和他來一場那樣的大戰?
這對他可沒有什麼好處,不僅僅說要和那個魔王打生打死,還要暴露出自己的存在。
真要是九頭蛇的話,他大可以繼續潛伏在暗中,配合著那個魔王暗地裡施行他們的陰謀。相信以他們所展現出來的種種手段,拿下整個歐洲也不過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根本不需要玩這種苦肉計。
所以,這種猜測本身就是不成立的。就算奧創真的是有所謀劃,那也該是他自個,或者乾脆就是另一個勢力的手筆,和九頭蛇是搭不上邊的。
秘書把自己的觀點對著官員說明了一下,省得他在這個問題上面犯下錯誤。貽笑大方也就算了,要是引來奧創的敵視,讓他發動勢力攻訐他們,那麼說不準就有人順勢抱上奧創大腿的,把他們給趕下台去。
眼下這大好局面好不容易才打造出來,可不能說就這麼讓別人摘了桃子。
秘書最大的作用就是拾缺不漏,而從他現在的種種考慮來看,他的確也是在盡到自己的職責。這也是官員最為看重他的地方,畢竟現在的年輕人,能有他這種縝密的思路和大局觀的已經不多了。
然而,即便說秘書在同齡人中時出類拔萃的人物,但是比起她們這樣的老狐狸到底還是差了一籌。
他不是酒囊飯袋,秘書想到的可能他會想不到嗎?而之所以還是要這麼做,自然的,他是有自己的考慮的。
「我明白你說的這些,威廉。但是這話不是我要對政府說的,而是我要對社會說的。我需要社會上的廣大輿論認同我的這個觀點,而不是讓政府和我想到一塊去。他們想什麼不重要,民眾們想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您是說,要發動輿論攻勢,倒逼政府定下這樣的基調嗎?」
倒吸了一口冷氣,秘書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一種政界常玩的把戲,比如說美國就曾經拿著一管洗衣粉,誣陷說某國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裡面的關鍵不是真相是怎麼樣的,而是他們想要民眾相信真相是怎麼樣的。而這,放在眼下他們這種情況里,並不是什麼難事。
只要把事實真相稍微抖露一點出來,再一盆髒水潑到奧創的身上,他想要洗乾淨自己的嫌疑可不是那麼的容易。更何況,他們也不會任由奧創去洗乾淨自己的嫌疑。
只是,這麼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真的有必要嗎?
秘書的心裡,萬分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