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的魔王如同山巒一般矗立在峽谷之中,巨大的身影雖然因為隱匿在黑色的煙霧中有些看不太真切的意思,但是卻更加地給人一種震撼以及恐懼的感覺。
昏暗的雲層之中,不時有閃電劈下,落在他頭頂上的彎曲大角上。也只有這個時候,藉由著閃電那一瞬間的刺眼光亮,撒旦那隱匿的真容才能短暫地顯露出來。
赤紅色的皮膚包裹了全身,猙獰的如同包著皮的骷髏一般的臉上,長滿了蛇一樣的鬍鬚。兩個巨大的犄角從他的頭頂上蜿蜒向上,就好像是兩根萬年的枯樹一般崎嶇地指向了蒼穹。
僅看頭顱,撒旦的尊榮就已經堪稱可畏。就如同神話故事中那些魔鬼的形象一樣,他的這幅模樣絕對是最正統的那一種。而這樣的一幅尊榮,再加上他那肌肉飽滿、骨骼賁張的龐大身軀,以及魔鬼標誌性的蝙蝠翅膀,公羊蹄子,毒蛇尾巴。只要你看習慣了,接受了這些設定之後,你反而會覺得,這並沒有那麼的可怖,反而是充滿了一種邪惡的美感。
混亂、邪惡、暴力、血腥,這些扭曲的意念在平常的情況下或許會讓人畏懼,會讓人作嘔,但是在撒旦的身上,這些扭曲之物卻好像是達成了一種大和諧一樣,讓他的整個存在都有了一種氣質上的超脫和升華來。
不須他道出自己的性命,也不必他張揚自己的權力。他只是靜靜地站立在那裡,就能讓人立刻意識到他的存在,意識到他就是萬惡之惡,萬魔之魔,地獄中的至高王者——撒旦。
時隔數千年,撒旦再一次地親身踏足在人間的土地上。這樣的感覺對於他來說實在是久違了。這人間的空氣,這人間的水和土,都讓他在一陣悠長的呼吸之後打心眼裡生出了一種喜悅的感覺。
只是差了一點,還差了一點。對於這久違的重逢,撒旦理所當然地會希望能夠更加的盡善盡美一些。所以他當下的就對著自己頭頂的滿天烏雲伸出了手,然後用力地那麼一握。
霎時間風起雲湧,漫天的烏雲就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攪和起來了一般,瘋狂的奔涌了起來。天空中好像是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金燦燦的陽光像是通透的琉璃一般從雲層的縫隙中撒落下來。而就屹立在這樣的一片璀璨金光中,撒旦的臉上頓時就浮現出了滿意的笑容來。
「人間的陽光啊,真是讓人懷念的東西啊。算一算,我大概已經快有兩千年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太陽了。」
基督教發源於公元一世紀,那個時候大概也就是耶和華開始為自己的兒子鋪路的時候了。撒旦的叛變也就在這個時間左右,所以他說出兩千多年沒見天日,也的確是沒有什麼問題的說法。
當然,就算是有什麼問題,也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對他做出指認。因為在這個時候,死亡峽谷里只有兩幫子人。一幫是他的手下,那些墮落天使,還有那些被他控制起來的惡靈騎士。而另一幫子,則是已經快要被那些天使們殺得乾乾淨淨的士兵們。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他們當然不可能有什麼閒心去指正一個他們所根本不了解的獨白。有這個功夫去幹這個,那麼還不如想一想該怎麼才能讓自己在這個時候保住一條小命。
求生,這才是這些士兵們當下最重要的事情。而就目前的情況來說,他們其實很難在這些墮天使們的圍追堵截中殺出一條生路來。
天使們的手段犀利,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像。稍微的一個衝鋒,這些天使們就能在坦克小隊來得及反應之前直接得突破他們的防禦,殺至他們的眼前。而以凡人之身,當然是不能是這些地獄裡的精銳們的對手。所以頃刻之間,他們就已經是損失慘重。
別看整場戰鬥從開始到現在也才不過短短的一段時間,實際上這隻軍隊已經是到了土崩瓦解的邊緣。能活到現在的士兵們,寥寥無幾。而哪怕說憑藉著高超的記憶,以及一時間的好運,他們能夠活到現在。但是他們能否一直這麼活下去,乃至說活到最後,這根本就是沒有任何人看好的事情。
他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夠活到最後,但是出於人類的天性,出於那種求生的本能,他們還是堅持著,祈禱著奇蹟的發生。
「把右邊的那群混蛋給轟掉,不能讓他們把我們的出路給封死了。機槍手,加強火力,別讓那些鳥人突破我們的防線!」
僥倖活下來的幾個士兵里,軍銜最高的就是一個士官長。而以軍中的規矩,他現在也已經是成了他們這伙殘兵敗將中唯一一個能發號施令的人。
這種事情放在在往日意味著權力,但是現在,它卻只能代表著一份沉重的責任。不是每個人都能扛得起這份責任的。而對於他來說,既然他肩負起了這個責任,成為了一眾兄弟中的話事人,那麼他就有那個義務,盡到自己最大的努力,帶著他們活著從這種鬼地方殺出去。
這並不容易,但是他卻願意拼上一切,去賭上這一把。因為他想要活著,想要活著回到自己家裡,想要再看一眼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身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這是他最大的心愿。而這份心愿在現在已經化作了他內心裡的支柱,讓他成為了一個堅強到幾乎無法被打倒的存在。
這是他能在這個時候還冷靜地發號施令的關鍵,而也正是因為他是如此的努力和堅持,以至於那些原本都已經快要絕望的人都開始重新地煥發出了信心來。
僅剩下的十幾輛坦克成陣列地並行在一起,各車的車長都在憑藉著自己的經驗來努力的達成士官長命令中所要求的一切。炮口在來回的挪移調動,只因為那些高速飛行的天使們總是讓他們無法做到最精準的打擊。
在無法鎖定目標的情況下,想要打中這些高機動性的目標實在是太難了,不是一流的炮手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把握,不過好在,他們能活到現在,靠的就是那幾個一流的炮手。所以沒過上多久,就聽到那麼三四輛坦克突然地傳出了震耳的轟鳴。
140mm尾翼穩定脫殼穿甲彈,三連發。技藝嫻熟的炮手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了一次配合,藉由著自身的本事和那些碩果僅存的設備,他們對堵住了自己去路的天使們完成了一次閃電般的攻擊。
超過五倍音速的炮彈瞬間出膛,在空中劃出悽厲的聲響,然後天女散花一般的落在了那些天使的左近。而面對這樣的攻擊,哪怕是黑暗天使軍團的墮天使們,也不得不竭力地躲閃了起來。
或許在戰爭一開始的時候,他們還能有勇氣用自己的魔法和肉身去硬抗這些坦克的炮擊,但是隨著第一批這麼做的天使被威力巨大的穿甲彈直接得打成了一攤爛肉,就再也沒有那個不長眼的傢伙敢幹出這樣的蠢事來了。
他們的優勢是靈活,而他們也的確是把靈活的這個優勢發揮到了極致。仗著自己的羽翼,他們完全在坦克發射的時候判斷出炮彈飛行的軌跡,從而躲避掉這對他們來說也堪稱致命的攻擊。
只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能通過判斷炮彈軌跡而躲避這樣的攻擊,難道人家就不能通過預判你躲避的地方來給你一記當頭一炮嗎?
常年打炮的炮手們心裡呵呵一笑,然後帶著滿心的快意,看著被轟殺成渣的天使們,露出了一個大仇得報的笑容來。
就在剛剛,有許多他們認識了多年的老戰友們就慘死在了這些天使們的手下,而說不定等一會兒,他們也要步上這樣的後塵。
誰也不會希望自己死的像是一條砧板上的魚那樣,卑微而且無助。所以如果真的難逃一死的話,他們寧願像是死到臨頭的瘋狗一般,死也要狠狠地咬上這些傢伙們一口。
這是報復,也是他們身為人類所能做的為數不多的幾件事情。當然,如果可以活著的話,那麼他們中不論是誰,都是不願意死的。
所以炮聲依舊在不間斷的轟鳴,而在這些轟鳴聲中,這些噸位巨大的坦克也像是發了瘋的犀牛一般,在澎湃的動力支撐之下,飛快地向著他們的來路奔馳而去。
他們真的很努力,而就在他們這樣的努力之中,一條生路也已經是漸漸地向他們透露出了曙光來。
感受過那種在無盡的黑暗中蹣跚前行,一路跌跌撞撞,然後好不容易看到一絲光明的感覺嗎?這種感覺就和這些軍人們此刻的心境差不多。眼看著生路已經出現了,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已經是忍不住得喜極而泣了起來。
不過,越是這樣,作為領導人的士官長心裡就越是緊張。因為他見過太多太多懷揣著希望,結果卻倒在和曙光只有咫尺之遙的傢伙了。所以越是到這個時候,他就越是害怕會出現這個情況。
對於他來說,他現在最擔心的並不是那些天使們。因為事實已經證明了,只要他們維持著眼下的陣列,即便是那些天使,也不可能在不付出任何代價的情況下就把他們給消滅掉。而從他們一個個徘徊不進,愛惜羽毛的架勢來看,他們應該是不會隨隨便便就做出這種不要命的舉動來的。
天使們不需要擔心,那麼那個突然出現的巨大魔鬼,就是他必須要擔心的一個問題了。
儘管說那個傢伙自從出現之後,就好像是雕塑一般沐浴在陽光之下,看起來似乎沒有一丁點的危害。但是士官長可不相信,這麼巨大的一個存在被突然地召喚出來,為的僅僅只是把它擺在那裡做一個雕塑。
它必然會有活動的時候,而他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在這個龐然大物活動之前,儘可能得從它的眼皮子底下逃掉。至於說趁現在給他一個致命打擊,讓他來一個出師未捷身先死之類的事情,士官長只能表示,你們誰愛來誰來,反正他們是做不了這種事情的。
他不是那些白宮裡的政客,動動嘴皮子就敢說一堆根本不切實際的大話。作為常年奮戰在第一線上的戰鬥人員,他很清楚的一個問題就是,憑藉著自己這幾門小坦克,想要幹掉這麼巨大的一個存在,根本就是白日做夢的事情。
這一點就跟他一直鄙夷那些小說里的屠龍故事一樣,一個人拿著一把劍就去和一條身長百米的巨龍單挑,而且還單挑贏了,你哄誰呢?
身長百米什麼概念,就是它胸口的鱗片都可能不止半米厚,再加上肌肉、脂肪層和骨骼,沒有個五六米長的大寶劍估計你連個輕傷都戳不出來。而要讓一個騎士拿著五六米的大劍去搞事,你確定這個騎士不叫高達嗎?
同樣的道理,面對這座山一樣高大的魔鬼,他們這些坦克所能造成的最大傷害估計也就和蚊子叮他一口差不多。人家未必會有事,而他們肯定是死定了。這個世界上還沒有聽說過那個思維正常的人會對吸了自己血的蚊子網開一面,放它一馬的。所以他敢肯定,只要自己敢做什麼挑釁的事情,那麼立刻的,就是一張天大的手掌拍下來,把他們連人帶坦克的拍成一坨爛泥。
這是自尋死路,白痴才會做這種事情。他還想回家和自己的妻兒團聚呢,可沒有打算把自己的小命給葬送在這裡。而如果說有人打算讓他這麼做的話,那麼他真的不介意把他塞到炮管子裡,讓他親身體會一下衝鋒在前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
總之,對於他們來說當下最重要的還是活命為先。所以他立刻就對著自己的手下們這麼命令道。
「全速前進。不要顧及彈藥儲備,所有炮手自由射擊,別給那些鳥人們靠近過來的機會。還有,想要活命的都給我記住了,別給我挑釁那個大個子!」
坦克裡面的倖存者紛紛應是,他們也知道,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招惹那個惹不起的存在並非是什麼明智之舉。
他們竭力地保持著冷靜,在1500馬力的強勁動力下以四十公里的時速向著峽谷的外圍前進著。而眼看著他們就要逃出峽谷的磁場影響範圍,可以向背後的軍方發出求助的信號。一直在曬著太陽的撒旦就已經是慢慢地低下了頭,把目光轉移到了他們的身上。
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微笑著打了一個響指。而就在士官長及一眾士兵們看到了他的這個動作之後,陰沉的黑暗就已經是從各個角落中蜂擁而出,如同潮水般把他們吞沒了下去。
所有的坦克內部都變得一片死寂,而直到片刻之後,通訊頻道里才傳出了這樣的聲音來。
「基地呼叫第一別隊,第一別隊,聽到請回答。重複,聽到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