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死守汴州

  第521章 死守汴州

  汴州。

  此城無山川之險,又是四戰之地,地勢渙散,並不利於防守。

  漫天的風雪之中,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了城北,隨之引發了城頭上的號角聲。

  「叛軍又來了!」

  攻城已經持續了許多天,吶喊聲中,接連數日未歇的張巡再次登上了城東北方向的角樓,抬著千里鏡看去,見到兩個方向都有叛軍攻來。

  北邊的敵軍打的是「大燕懷王」的旗號,乃是史朝義趁著黃河結冰渡到了南岸,與從胡良渡來的周贄配合,對汴州城形成了夾擊之勢。

  最開始,李光弼讓張巡守住汴州城半個月。軍令傳來時,張巡的部將們都有種被輕視了的感受,問信使知不知道張巡在雍丘守了多久。

  張巡並不敢托大,喝止了部將,親自答覆信使一定堅守。

  但信使回去之後還是把在汴州聽到的那些話語報給了李光弼。李光弼與史思明的主力對峙,正感壓力太大,得知張巡的部將如此有信心,遂讓張巡堅守,到堅守不住了再向他求援。

  汴州城遂陷入了苦戰。

  此前因賀蘭進明等人阻撓,淮南的糧食一直不能送來,如今剛恢復了漕運,李峘送來了第一批糧食,結果周贄就殺到了,縱兵向南去切斷張巡的糧道。

  張巡打仗最重視後勤補給,眼看被周贄斷了糧道,遂把兵士都安排在城南,作出要出去接應李峘的架勢。

  周贄見狀,分兵一半到城南。沒想到,張巡竟是親率勇士,夜襲周贄的城東大營,以炸藥炸開了柵欄,縱火燒毀叛軍的帳篷、糧秣,以及取火的乾柴,也不戀戰,在南邊的叛軍殺到之前就退回了汴州城。

  寒冬臘月,叛軍士卒們只好再去劈柴、運送物資,也就是他們多是北塞邊軍,比唐軍耐寒。否則士氣還要跌得更多。

  周贄先吃了一個小虧,只好命令日夜提防唐軍出城。次夜,他再次得到了軍情,說看到唐軍士卒一個個從南城城頭上吊了下來。

  「張巡匹夫,還敢來?!」

  周贄大怒,翻身而起,親自帶兵去查看,遠遠地,果然見一道道黑影從城頭上躍下。

  好在他早有防備,遂下令士卒向城上城下的唐軍士卒放箭。

  城上唐軍們當即哇哇慘叫。

  叛軍連夜調出了更多弓箭手,萬箭齊發。慘叫持續了一夜,也不知道唐軍死傷了多少。

  等到天明時,周贄定眼一看,竟發現唐軍正拉著吊繩,把一個個稻草人往城上拖。他再抬頭看向城頭,城頭上立著的也全是稻草人。

  而這些稻草人身上,插滿了的都是叛軍的箭矢。

  從這一日起,唐軍守城時的箭雨比原來更密集了許多。

  並且,接連好幾夜,張巡還想故計重施,再用稻草人騙周贄的箭。周贄自是不會再上當,罵張巡貪鄙。

  而就在幾日後一個叛軍防務鬆懈的夜裡,張巡親率一千人夜襲了叛軍南營。叛軍一開始故意不放箭,等唐騎衝到眼前了登時大亂,自相踐踏。

  周贄見士卒不辨敵我地亂沖,倉皇不敢應戰,縱馬逃回東營。

  而張巡不僅得了他南營的輜重,還與李峘取得了聯絡,連夜以千匹牛馬馭了物資回到汴州。

  這一戰,終於穩定住了因李祗敗退而造成的河南動盪。

  但周贄很快重整兵馬,史朝義也殺到了,把汴州圍得水泄不通。

  一旦汴州失守,洛陽是肯定守不住的。而且張巡知道,洛陽城軍民早成驚弓之鳥,現在一定已經是人心大亂了。

  他不敢冒萬一的風險,遂分別派人向顏杲卿、李光弼求援。

  這次求援並不是因為他已經守不住了,而是為了大局的穩妥,張巡如今在想的並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大唐平叛的進展,如何讓往後多些安定而少些遺患。

  他咬緊了牙關,目光透過漫天的風雪,看向史朝義的大軍。

  ~~

  潔白的積雪被踩得一片狼藉,染了血,成了紅色的碎冰。史朝義咬著牙看著高大堅固的汴州城牆,目光兇狠。

  他迫切地想拿下汴州,然後繼續東進,立下攻取東都的大功,這關係到他是大燕的懷王或是太子……

  「懷王!」

  燕軍將領駱悅撤了回來,大聲地稟報導:「城上守軍太頑固了,再攻下去,傷亡慘重啊。」

  史朝義心中惱火,當即就想要叱罵這將領,說出「給我拿人命填也得拿下此城」之類的話來,但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想當太子,就得得到將士們的擁戴,於是,忍著怒氣,拍了拍駱悅的肩,道:「陛下催促甚急,為之奈何啊?」

  「恕末將直言。」駱悅道:「守城的是張巡,他守雍丘,安慶緒強攻數月尚拿不下來。我們如何速取,陛下的命令,太過為難懷王了。」

  「休得胡言。」

  史朝義雖止住了駱悅,可心裡卻很認同這話,對於史思明的嚴苛軍令甚感委屈。

  「可否挖條地道通入城內?」他問道,沒意識到這話顯出了他的平庸。

  「懷王,天寒地凍,土梆梆硬,挖不了的。」駱悅道,「依末將看,張巡是個硬茬。我們圍而不打,直取洛陽比較好。」

  史朝義道:「可陛下的軍令是讓我們拿下汴州,助他兩面夾擊李光弼。」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駱悅之所以從戰線上退回來,就是有話想對史朝義說,他上前兩步,壓低了些聲音。

  遠處戰場上的死傷者還在哀嚎,而掌兵之人已對戰場無暇一顧,再次計較起個人的權力得失來。

  「倘若大王不知變通,在這汴州城下死磕張巡,拿不下城池,為陛下怪罪,即便拿下了,必損兵折將,且死的都是我們這些親近你的將士,到時,大王如何自處啊?!」

  駱悅話鋒一轉,又道:「反觀洛陽本為大燕之國都,安慶緒退敗時日尚短,人心未定,城牆不堅。只待大王兵臨城下,必破。到時大王有收復之大功,據東都,聚聲勢,何愁不能為太子?」

  「陛下一定會怒我不聽軍令,還能立我嗎?」史朝義道。

  「大王不指望著以功勳得儲位,反而指望著陛下的疼惜嗎?」

  史朝義心裡也覺得很有道理,可還有猶豫,問道:「若是張巡偷襲我們後方又如何?」

  駱悅道:「所以,得讓周贄繼續圍著汴州城。」

  史朝義用腳掃開積雪,蹲下身,拿刀柄敲了敲地上的冰土,真是梆梆作響,硬得就像張巡的骨頭一樣,讓人無奈。

  「那就……依將軍之意。」

  ~~

  兩日後,城外的鳴金聲響起時,雷萬春把最後一個攀上城頭的叛軍一腳踹下去,喘著氣,打算把手裡的刀拋掉。

  刀柄已經與血一起凍在他手掌上了,每次拿下來時,都會把結痂的凍瘡重新撕開,流出裡面的膿水,又疼又癢。

  雷萬春恍若未覺,大步奔向張巡。

  「使君!末將幸不辱命,又守城一日!」

  他聲音很大,當時就是他對李光弼的信使說「莫說守半月,就是半年,我們也守得住」,使得李光弼不再來救援汴州。

  張巡正探著頭、手拿著千里鏡在往城外看,已看了很久,雪在他的頭盔上積了厚厚一層,眉毛與鬍子也沾成了白色。

  「叛軍兵力少了啊。」

  「那是知道攻不下使君守的城池,退回去了?」雷萬春問道:「或者去攻雍丘、寧陵、睢陽等地了?」

  張巡久久沒有回答,任風把他那張臉越吹越乾裂,也越顯堅毅,許久,他才做出了確認,道:「洛陽!」

  「什麼?」

  「我等得去救洛陽!」

  換成別人,聽到張巡在這樣被圍困孤城、士卒疲憊的情況下還要去支援別處,難免要疑惑、勸阻。但雷萬春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抬起那滿是傷痕與凍瘡的手一拱,當即領命。

  次日,張巡點齊賈賁、南霽雲、姚誾等將,分析了局勢。並讓他們守好汴州城,自己帶雷萬春率五百騎去襲擊史朝義的後軍,斷其糧草,支援洛陽。

  「使君,此舉太危險了啊。」賈賁連忙相勸。

  「再險能險過當年我們在雍丘之時嗎?」

  張巡心意已決,根本不聽勸阻。

  賈賁無奈,只能在城頭揮淚送別張巡。

  然而,汴州這支兵馬才出城不久,周贄麾下的騎兵很快就有了動靜。向城西圍了過去,顯然是算計到了張巡有可能要出兵,早有準備。

  「我要去救援使君!」姚誾當即焦急。

  賈賁淚流滿面,卻嚴格遵循張巡的吩咐,堅決不讓這些將領出城,而是依舊嚴守汴州。

  時間過得很慢,到了次日中午,叛軍還在攻城,守軍在殺敵的間隙向西面望去,大雪紛紛的平原上早已望不到五百騎的身影。

  他們唯有把滿腔的義憤發泄在攻城的叛軍身上。

  忽然。

  「使君回來了!」

  賈賁聞言,親自趕到西城頭,果然望到了張巡的旗幟,帶著數百騎兵狂奔回來。

  姚誾大喜,忙道:「快,開城門,迎使君入城。」

  「慢著!」

  賈賁果斷阻止,接過千里鏡,努力觀察著。擔心是叛軍已經殲滅了張巡,換上其衣袍、旗號來騙開汴州城門。

  然而,天色太暗,雪太大,他看不清,只能一遍一遍地擦拭著那千里鏡。

  「賈長史,快開城門吧,我認出使君了。」

  「別急,我看看……」

  烏泱泱的叛軍已經殺過來了,是史朝義的兵馬,正在追擊張巡。

  「賈長史!」

  「別急……別急……」

  賈賁眼睛都要花了,忽然,他聽到戰鼓振天,號角齊鳴,振得他心神大亂。他不得不用力閉上眼睛,揉了揉,重新睜開。

  「賈長史!」

  「別吵我!」

  「雍王!是雍王來了!」

  「我知道是史朝義……」

  賈賁還以為是大燕的懷王來了,話到一半,反應過來,連忙拿著千里鏡在漫天的風雪之中尋找著薛白的旗幟。

  視線晃啊晃啊,忽被人一把摘了下來。

  姚誾抬手一指,大聲道:「就在那,不用千里鏡也能看清!」

  賈賁俯案看文牘久了,眼睛不好,揉了揉眼,還是只能看到漫天的風雪,不由問道:「大旗在哪?」

  姚誾是百步能射中敵人喉嚨的神射手,再次一指,道:「那不就是雍王的大旗嗎?!」

  原來,史朝義一路西進,卻是在偃師以東遇到了薛白的兵馬,被伏擊了一場,又遭遇張巡夾擊,大敗而來。

  周贄連忙率軍接應,卻不得不與史朝義合兵,退回黃河以北。

  風吹雪卷,數萬叛軍兵馬像是雪花般被吹散。

  ~~

  「快!」

  汴州城門大開,數名兵士抬著雷萬春衝進城,「嘭」地踹開一間民房,不由分說把雷萬春抬進屋內,放在一張榻上。

  「大夫!」

  「來了。」

  「快,他身中十一箭。這九支有盔甲擋著,這兩支射得深……」

  「老朽曉得,都出去,出去。快,拿酒精來。」

  兵士們於是全被趕了出去,看到了並肩站在外面的張巡與薛白。

  「雍王寬心。」張巡道「他是皮肉傷,無大礙,歇養數月就恢復了。」

  「身受數十創猶面不改色,真猛將也。」

  薛白說著,聽到了有腳步聲,便轉過頭,正見到賈賁、姚誾、南霽雲等人過來,他不由笑道:「好久不見。」

  當年大家一起守雍丘,那是最危難的關頭,因此相處的時間雖然短,情義卻很深。只是一年未見,薛白一躍成了皇子皇孫,還被封了雍王。這幾人一開始還以為會有距離感,不知該如何覲見。

  此時薛白的笑容卻像是春風化雨一般,驅散了他們心中的拘謹,眾人不由都笑了起來。

  「哈哈哈末將當年若是早知道,就隨雍王一起去收復洛陽,立大功了!」

  「現在也不晚。」薛白道,「天下未平多的是男兒建功立業的機會。」

  「雍王若北討史思明,一定要帶上末將。」

  說話聲,驚動了還在屋內包紮傷口的雷萬春,他扯著嗓子,喊道:「還有……我……我也去!」

  眾人大笑。

  唯獨張巡見此一幕臉上的喜意逐漸褪去,瞥向薛白,眼神中浮起了憂慮之色。

  之後反應過來的是賈賁,知道張巡在擔心什麼,無非是雍王力挽狂瀾、有了英主之姿,可惜不是儲位最好的人選,讓人擔心大唐又要經歷政變啊。

  由此,張巡對薛白的態度淡了下來。倒也不是輕慢,而是有種敬而遠之的意味。

  這變化不明顯,可眾人漸漸也都看了出來,不敢再與薛白太過親近。夜裡的慶功宴,張巡也是以城中糧食不足為由,拖延到往後再辦。往後拖,薛白卻是要離開汴州,回到洛陽去的。

  對此,薛白覺得張巡未免有些無情了。

  這無情並不是貶意,指的是「不徇私情」。既不顧及彼此之間的恩義,也不考慮依附雍王之後的個人前途,腦子裡只有國家大義。

  可敬,卻少了些人情味。

  在衙署用了便飯,薛白感慨著張巡的冷酷,想起一事,私下問道:「張公那位妾室……瑩娘,她可還在?」

  張巡訝然,以為薛白是看上了他的妾室,微微蹙眉,淡淡應道:「今夜雍王所食菜餚,便是賤妾烹製。」

  「很好吃。」

  薛白覺得這對話讓自己心裡有些驚悚的意味,悻悻補了一句。

  「我記得瑩娘廚藝很好,希望往後有機會再吃她做的……吃她做的菜。」說到吃她,他語氣有點不順。

  張巡有些疑惑,不知薛白一向從容,怎麼說到後面還吞字了?他再一想,自己那妾室,姿色平庸,不該被惦記上。

  兩人別過。

  薛白策馬過長街,能看到遠處的士卒們圍在篝火邊烤著馬肉,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其實不在意張巡的古板與冷淡,只覺得張巡終於能活在不必吃人的世道里,這就已經很好了。

  ~~

  監軍白忠貞自從得到任命以來就沒有任何權柄,跟在薛白身邊就像是一個近侍。

  今夜隨著薛白見了張巡,他卻終於窺見了動搖薛白兵權的一個機會。

  到了夜深,他在驛館中輾轉反側,最後坐了起來,想著怎麼去秘會張巡一番?

  思來想去,他想到了渾瑊,因薛白很喜愛渾瑊,特將人帶在身邊,今夜也在驛館當中。

  白忠貞也不敢點燈籠,輕手輕腳地摸進了渾瑊的屋中。

  渾瑊年紀雖小,呼嚕聲卻很大,如驚雷震天一般。因此沒有旁的將士願意與他一個屋子。白忠貞捂著耳朵,悄然走到渾瑊榻邊,正打算開口喚。

  「小渾將軍……」

  忽然,一隻鐵鉗般的手已扼住了白忠貞的脖子。

  「好賊子,想來害你阿爺!」渾瑊不知何時竟已醒來了,道:「捉了一個叛軍內應!」

  「是……奴婢……」

  好在白忠貞的聲音尖細、有特點,渾瑊很快反應過來,鬆開手,問道:「白……白中使,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實在是這個監軍在雍王軍中太沒有存在感了,他差點忘了對方。

  「咳咳咳,小渾將軍,你差點掐死奴婢了。」

  「將軍就將軍,為何要叫我小渾將軍?」渾瑊不悅,豎眉喝問道:「難道是我立的功勞小嗎?!」

  「小聲些,小聲些。」白忠貞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擺手,道:「奴婢前來,是要再送將軍一樁大大的功勞。」

  「哦?」

  「今日將軍也看到了吧?張巡忠肝義膽,是大唐柱石。」白忠貞道:「聖人有秘旨要給張巡,懇請將軍帶奴婢去見他。」

  渾瑊很聰明,當即問道:「這是要背著雍王?」

  「這……雍王強勢,萬一對聖人與太子有不利之心,自當有忠臣回護。」

  渾瑊覺得臨戰之時背著主帥私下竄聯有些不妥,可他近年來得到的薰陶都是說雍王有謀篡之心。事關大唐社稷,不得不慎,他遂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好,我帶你去!」

  「小渾……小聲些,將軍小聲些。」

  ~~

  夜裡,張巡依舊未睡,還在發愁與史思明這一戰。

  他雖守住了汴州,可這本就是他擅長的守城戰,而要平叛,難以避免要與十三萬叛軍決戰於野,范陽兵驍勇,加上這天氣寒冷,不利於唐軍。

  可以想見,李光弼如今所面對的壓力很大,張巡一直知道這點,因此從不埋怨援軍沒早來。

  「使君。」忽然,姚誾進來,稟報導:「監軍來了。」

  「誰?」

  張巡有些茫然,直到白忠貞與渾瑊進來,他才明白過來。

  今日早些,他還以為這白面無須的宦官是薛白身邊的宦官,心裡還想著親王用宦官侍候雖然不違制,雍王卻有些傲慢了。

  「見過監軍。」

  「張使君,奴婢終於見到了陛下的忠臣了啊!」白忠貞顯得十分熱情,上前就捉張巡的手,「陛下常念你守雍丘的大功,說『若非張巡孤守江淮門戶,社稷亡矣』!」

  「不敢,此絕非臣一人之功。」張巡正色道:「首功當屬顏公。」

  「顏杲卿私心重,不可與張使君相提並論。」

  白忠貞自覺這一句「貶顏捧張」十分的高明,在他們宦官的群體裡,最在意的就是相互攀比,誰都不願被旁人壓一頭。畢竟是在深宮大院裡,若不虛榮,又還有什麼能彰顯他們此生的價值?

  要是有人說「竇文揚不可與白中使相提並論」,白忠貞都太受用了。

  然而,張巡聞言卻是臉色一肅,語氣鏗鏘地道:「顏公高義,張巡萬萬比不得,請中使收回此言。」

  白忠貞不由心想,這些文人就是愛裝。

  「失言了,失言了。」他訕訕而笑,道:「奴婢此來,是想與張公謀大事。」

  「但說無妨。」

  「張公也知,若雍王覬覦儲位,勢必使社稷大亂,今連陛下都憚於他的權勢。可他依舊不肯放下天下兵馬大元帥之權,恐怕是已有了不臣之心啊。」

  說著,白忠貞偷眼去看張巡的臉色,一時也沒看出什麼來。

  於是,他接著說道:「雍王這一趟奉旨出鎮洛陽,可他一到洛陽,不過兩日,立即便往汴州來了,為何?」

  「豈不是為了擊退史朝義?」

  「張公太耿直,被他騙了啊。」白忠貞道:「雍王此番東來,為的恐怕是除掉嗣吳王李祗、越國公李峘,此二人在宗室之中頗有實權,乃雍王謀位之大敵。故而,奴婢說雍王居心叵測啊。」

  張巡道:「中使放心,若此事是真的,我必保嗣吳王與越國公。」

  「好好好……」

  「可眼下事實如何尚不清楚。」張巡話鋒一轉道:「雍王曾承諾並無謀取儲位之心,今叛亂未定,社稷動盪,絕非內訌之時。也請中使靜觀其變,不可再從中挑唆,亂軍心士氣。」

  這話很重了,白忠貞當即臉色一變。

  張巡說話時還看了渾瑊一眼,頗有震懾之意,這讓渾瑊有些難受,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白忠貞大急,跳腳道:「張公你怎能這麼說呢?今夜我可是都聽著了,雍王甚至想要搶你的妾室,可見他貪心不足,張公大好男兒,豈甘如此受辱?!」

  張巡還未開口,姚誾已經大怒。

  「住口!使君大好男兒,還輪不到伱一個閹人評頭論足!」

  「是奴婢太急說錯了,奴婢是說……」

  「莫說了。」張巡擺了擺手,道:「捕風捉影之事,眼下談之過早,中使請回吧。」

  別人不知,至少他已經想得非常清楚了,薛白根本對他的妾室無意,多關心兩句,更是在關心他。

  兩人之間還是有義氣的。

  這白忠貞跑來,反倒讓他感受到了朝中宦官當權的不利之處。暗忖聖人就不該派一個只知蝸角之爭而不懂大局的宦官來。

  「張公……」

  「請吧。」

  渾瑊也與白忠貞一起被趕了出來,他不由好生懊惱。

  他也聽聞過張巡守雍丘的事跡,心中很是敬仰,結果因與白忠貞混在一起,倒讓張巡把他也看輕了。

  且今夜這事,讓他感受到了聖人用的宦官未免太過不堪了,後悔不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