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第277章 壓不住

  第277章 壓不住

  夜裡,青嵐到書房添了幾次火燭,目光瞥去,只見薛白端坐在那沉思著,達奚盈盈則把胡凳搬到了他面前,湊過去小聲地嘀咕著。

  「郎君才回長安,人就死了,奴家不信是巧合,必是有人安排的……」

  青嵐倒沒注意聽這些,心神卻被達奚盈盈牽走了,等到入睡時,她還摟著薛白小聲地感慨。

  「郎君。」

  「嗯?」

  「達奚娘子好豐盈啊。」

  薛白覺得好笑,握著青嵐纖細的手,道:「不要攀比,玲瓏小巧的才可愛。」

  於是,薛白次日又起得晚了,不著急到長安縣衙去點卯,打算與青嵐在屋子裡下棋、吃點心。小姑娘不會下圍棋,但可以下下五子棋。

  偏是棋盤都還沒擺開,宮裡已遣人來召。

  沒辦法,附郭京城,顯然沒有主理偃師縣時自在。

  ……

  本該上朝的五品官員不用上朝,薛白一大早就穿著青色官袍到了興慶宮。才被引到南薰殿,已聞到一股酒香混著脂粉香。

  昨夜領舞的卻是范女,她穿了一襲絳紗長裙,梳著精美的髮髻,比一年前更有氣質了。

  她一曲舞罷,攏著裙子在李隆基身旁坐下,準備幫忙看牌,見薛白進來,愣了一下,捋了捋耳邊並不存在的碎發,微微頷首。

  薛白站定,發現腳下的地毯上還有鬥雞掉落的一地雞毛。看這情形,李隆基昨夜大概又是歡飲達旦了。

  「聖人,薛白到了。」

  李隆基不緊不慢地胡了牌,起身,走到御榻上坐了,神色逐漸嚴肅,從風流天子恢復成了一個威嚴的君王。

  「臣請聖人安康。」

  「韋會死的那夜你在,與朕說說,你看到了什麼?」

  薛白於是事無巨細、實話實說,包括到迎娘的宅院去問話的過程,總之讓人挑不出錯來。

  李隆基不耐煩道:「說你的看法。」

  薛白似沒想到這麼快就問到他意見,猶豫著道:「臣剛上任,此案只怕是賈縣令、王京尹更為了解。」

  「為官一年,學會推諉了?」李隆基淡淡問道:「伱還是過去自詡的那個只說實話的耿直忠臣嗎?」

  「臣不敢。」薛白道:「說實話,臣還未查明真相,因此臣既不敢斷言韋會是自盡,亦不敢勒令王駙馬噤言,確實存了觀察事態變化的心思。」

  「朕不想聽含糊其詞。」

  「臣一定查明此案。」

  無緣無故地一個擔子就落到身上。

  但這恰恰是薛白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得到的結果,他要升官、要皇帝的信任,那麼遇到事的時候,皇帝就是會找他。這背後若是有誰故意推了一把,更是水到渠成。

  薛白退下之前留意了一下,王准就在殿中,正與賈昌站在一側,神態頗為輕鬆的樣子。

  他於是在考慮,王繇的捧殺能對王准造成多大的傷害?

  若換作他是王准,有一個徹夜陪聖人鬥雞的機會,當能化解猜忌,怎麼說他都想好了。

  「王繇故意害我!我阿爺官聲不好,我只是個鬥雞小兒,僥倖得了聖人恩寵,落在他們高門望族眼前反倒落了大罪,我是打了韋會,韋會調戲梨園弟子羞愧自殺了,王繇為了名聲反而栽到我頭上,設計陷害我。」

  說到底,還是得順著聖人心意,押准聖人好惡……

  ~~

  是日,永穆公主府,王繇得到了宮中來的口諭。

  「聖人口諭,讓駙馬安分守己,莫再因韋會之死無理取鬧。」

  「什麼?」王繇頓時面如土色,「我沒……」

  傳旨的宦官眼皮一翻,白了他一眼,帶著些警告之意。

  「臣領旨,謝恩。」

  王繇只好連忙俯身受領,親自送了宦官,回到屋中,跌坐在榻上,失魂落魄。

  永穆公主遂過來握著他的手,道:「駙馬何必如此?這結果早該想到的,我們必不能一次就除掉王准,但慢慢來,聖人總會疏遠他的。」

  「不明白嗎?聖人討厭我。」

  王繇心中苦澀,他當然知道對付王準是長久之事,他失望的是聖人的態度。

  當年他請求父母合葬之事便是如此,他父親王同皎被武三思以謀反罪處斬,睿宗皇帝繼位後已為他父親平反了,追贈太子少保、琅琊文烈公,諡忠壯。

  但他父親為李姓社稷拋了頭顱,死後卻還要看著妻子與別人合葬?

  他與永穆公主成親時,本該以更高的禮儀規格來彰顯王家的功勞,但卻被以太平公主的例子給駁回了,他們成親,與太平公主何干?

  不過是因為聖人曾親手殺掉了他母親的第二任丈夫,從來就不喜歡他母親。再加上兒女多,來往得少,關係疏遠,甚至種種猜忌……總之從不把他這個外甥、女婿放在心上。

  「我們在聖人眼中,真不如一個鬥雞的。」

  失望歸失望,這日下午,王繇夫婦還是得到了一個消息——聖人命薛白繼續查韋會一案。

  王繇思來想去,特意去見了薛白一趟,全然忘了聖人口諭讓他安份守己。

  ~~

  長壽坊,縣衙附近不遠處的羊肉湯麵的攤子上熱氣騰騰。

  「老崇,來三碗湯麵,各加一份羊肉,九個胡餅。」

  刁丙、刁庚兄弟聽了對視一眼,臉上顯出喜色,覺得當護衛實在是太好了,活輕鬆,每天都有肉吃。

  薛白裹了一件簡單披風,蓋著官袍,坐在小凳上,看著蒸氣發呆。

  其實他在看的是火爐上的陶釜,想著可以把鐵石鑄成鐵鍋運進長安。

  「一碗羊肉湯麵。」

  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王繇在薛白對面坐下,道:「薛郎在想什麼?」

  「駙馬還是為韋會的案子來的?」

  王繇拿帕子擦了桌子,方才把手放在上面道:「縣尉其實也知道,阿會就是被王鉷父子勾結賈季鄰害死的。」

  「原因呢?」

  「他們有仇怨。」

  「我與王准也有仇怨。」

  「阿會拿到了他們的的罪證。」王繇道,「他說過,他早晚要除掉王准。」

  「王鉷貪贓枉法、惡貫滿盈,罪證我也有很多。」

  「那薛郎以為呢?」

  「線索斷了。」薛白道:「所以我需要時間。」

  「好,我信薛郎。」

  此時羊肉湯麵端上來,王繇不動筷子,坐在那看著薛白吃,忽道:「我阿爺是被宋之問兄弟害死的。」

  「宋之問?」

  「宋家兄弟雖有才華,人品卻極為卑鄙無恥。他們依附於張易之,神龍政變之後便被流入嶺南。是我阿爺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暗中庇護,收留了他們。不想,他們卻忘恩負義,將我阿爺準備除掉武三思的計劃告密。於是,神龍二年,三月初七,我阿爺被以謀反罪在都亭驛處斬,宋之問兄弟重披緋袍,他們的官袍是由我阿爺的血染成的!」

  說到這裡,王繇的手微微顫抖,身子往前傾了些,又道:「我上次見到薛郎便想致謝,我聽聞……陸渾山莊毀了,大快人心。」

  「誰告訴你的?」

  「阿會說的。」

  「韋會?他從何得知的?」

  「這我就不知了。」王繇道:「薛郎替我報了仇,但有差遣,只管開口,我絕不推辭。」

  王繇走後,薛白看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落在有心人眼裡,已能指證他們之間有所勾結。

  才回長安,似乎就被裹挾到了權爭的漩渦里無法自拔了,或者說天寶年間的大唐朝堂已被權爭的洪水淹沒,誰都無法獨善其身。

  「阿郎。」

  刁丙指了指桌上剩的那一碗羊肉湯麵,問道:「他不吃了,我們能吃嗎?」

  ~~

  陸渾山莊的變故在明面上已與薛白無關,河南府定了案,是宋勉、高尚勾結,血洗宋家。

  那麼,韋會能知道這件事,必然是有一個消息靈通且還猜測到內情的人告訴他的了。

  這樣的人不多。

  薛白遂開始查韋會生前的行蹤。

  他以長安尉的名義到韋會家中去問,詢問韋會的妻子、隨從,達奚盈盈則暗中派夥計打聽,終於查出了一個大概的脈絡。

  出乎薛白意料的是,他沒發現韋會與李林甫有所接觸的痕跡……他本以為此事必然與李林甫有關的。

  入夜,達奚盈盈把韋會的行蹤寫下,遞在薛白手裡。

  「韋會不是去南曲就是去教坊,或者與他那班狐朋狗友聚會,這樣一個酒囊飯袋,真會有人故意害死他嗎?」

  「崇真觀?」

  薛白反覆看了韋會的行蹤,確實沒發現異樣,但想到韋會的妻子說他近來每天都到道觀燒香,遂問道:「崇真觀在何處?」

  「安善坊。」

  「那是在長安城南了,韋會幾乎都在城北活動,如何會到城南燒香?」

  「除非那是個女冠觀?」達奚盈盈玩笑道。

  ……

  崇真觀並不是一個女冠觀,而是個香火非常旺盛的道觀。

  薛白到時,道觀前已排了長隊,等待祈福的人們個個都表現得十分虔誠。

  他遂與刁氏兄弟各自去了解情況。

  「敢問大娘子,為何眾人都在此等候,而不去西街的九華觀?」

  「任道長法術靈啊,若能賜下一枚丹藥,能百病全消,長命百歲哩。」

  刁庚去問了幾人回來,撓了撓頭,小聲道:「郎君,他們說這裡的道長叫任海川,可神了,賜一個香囊掛在胯下,能讓軟弱的男兒都重振雄風。」

  「那想必韋會是沖這個來的。」

  薛白走過排隊的人群,拿出令符,道:「長安縣衙辦案,讓你們道長來見我。」

  站在門邊的兩個小道童聞言,俱是面露驚恐。

  「師父他……他雲遊去了。」

  這情形,薛白一看便知不對,勒令百姓退散,押下小道童,到道觀搜索,此間的道長任海川果然是不在了,只留下幾個弟子。

  「說,人呢?」

  「師父他,他逃了……」

  刁庚從丹房裡拿出幾個香囊,聞了聞,問道:「這真有用嗎?」

  「其……其實就是些滋補的藥材,師長花錢讓人當托,吹捧它的功效,可他前幾日卷了錢財逃了,我們是想趁著師父的名氣還在,賺些路費走的。」

  「騙子。」刁庚將香囊丟開。

  「哪天逃的?」

  「四天前。」

  那就是與韋會被拿是同一天了。

  薛白再問他們是否認得韋會,本打算帶他們去認認屍體,但在描述了韋會相貌之後他們很快便想起來了。

  「是有這樣一個貴郎君常來見師父,與別的香客卻不同,師父每次都是與他單獨到客房中談的。」

  「談的什麼?」

  「不知道,但旁人都是給師父錢求藥,師父卻是給他錢。」

  薛白思忖著任海川那些所謂的讓人長命百歲、重振雄風的本事,問道:「你們師父,可曾想要入宮面聖?」

  「似……似乎說過的。」

  再問了幾句,這些弟子們所知的已經有限,薛白便開始在這道觀中仔細觀察起來。

  他有個直覺,任海川與韋會一逃一死,兩件事之間必然是有關聯的,甚至陸渾山莊的事,也是任海川告訴韋會的。

  若如此,那這個道士任海川背後必然有個指使者,比如李林甫。

  也許是他們正在聊著如何接近聖人,同時得到洛陽來的消息,陸渾山莊出事了,然後李林甫說「必然是薛白下的毒手」……這些畫面全都是瞎猜的。

  想著這些,翻過了藏書庫中的經文,意外地沒有任何發現,薛白遂轉到了香堂。

  堂上擺著很多祈福牌,刻著各種心愿。

  「福祿壽三星之牌位,祈家母康健長壽,長安人楊漢公敬立。」

  再往後看,一個叫姜慶初的希望能娶到賢妻,一個叫劉安的希望能生個兒子。

  薛白走馬觀花看了幾排,忽然目光一凝,拿起案上的火燭湊過去,往祈福牌下方看了一眼,灰塵的痕跡不對。

  這些牌位都是擺了很久的了,周圍積了厚厚的灰,但有幾個顯然是最近幾天被重新擺過的。

  於是,他伸手將那些祈福牌擺回原來的位置,發現中間少了一個。

  「這裡原來擺的祈福牌是什麼內容?」

  「回縣尉,這我們真的不記得了。」

  「可有記錄?」

  「沒,沒有。」

  薛白再看了那空缺的位置一眼,並沒有辦法再將它找回來。

  他只是奇怪,有什麼必要把一個祈福牌拿走?

  ~~

  長安縣衙。

  賈季鄰聽聞薛白捉拿了幾個道士回來,搖了搖頭,道:「請他來見我一趟。」

  他無心再處置別的公務,起身踱步,最後站在窗前,看著薛白過來。

  「縣令找我?」

  「聽聞你還在查韋會的案子?」

  「是,此案連聖人也驚動了,不得不查。」

  賈季鄰道:「我早便讓你堵住王繇的口,何至於到如此左右為難的地步?」

  薛白眼看著吏員退了出去,關上門,令廨里再無旁人,於是緩緩道:「部分真相一直很明顯,就是縣令你故意拿下韋會,再指使魏昶勒死了他,不是嗎?」

  賈季鄰並不否認,而是長嘆了一聲。

  「聖人問時,我沒這般說,因為沒有證據。」薛白道,「但不可能完全沒有痕跡,證據早晚會有的,縣令到時打算如何自處?」

  「你沒說,才是聰明的做法,你以為聖人想要真相嗎?聖人召你問話,只是為了給王家一個交代,就像定安公主不可能與王同皎合葬,那斷那案子的夏侯銛就被貶官,以給王家交代,明白嗎?聖人不在乎韋會死了,哪怕明知是有人殺了他。」

  「聖人的外甥死了,縣令說聖人不在乎?」

  「韋濯都是聖人親手殺的,韋會死了又如何?這般簡單一樁小案,有何好追著不放的?」

  賈季鄰說著,走近薛白,語重心長道:「你是清臣的弟子,如今在我屬下。我不是在教你查案,而是在教你為官,若能當好這京城中最難當的官,你往後的仕途就順了。」

  薛白道:「縣令所言很有道理。但此事,只怕不像縣令希望的那般容易善了。」

  「何意?」

  「我們都知道,是王鉷讓你捕殺韋會,一般而言,聖人不在乎韋會,你們有恃無恐。所以你幾次讓我別查,以為我罷手此事便到此為止了。但……縣令沒發現嗎?還有人在推波助瀾。」

  賈季鄰有個明顯的呆愣表情。

  「才押韋會入獄,他的家人怎就猜到他會死在獄中,為此鬧到御前?恰好還是我這個長安縣尉剛上任之際。」

  「你是說?」

  「王准敢去威脅王繇,就是吃定了這個駙馬不得聖眷,嚇唬一下也就閉嘴了。但事實恰恰相反,王繇反而把事情鬧到了聖人耳中,聖人不得不再召我問話,給王家一個交代。」

  薛白竟是在不知不覺中搶過了談話的主動權,問道:「很明顯,有人給了王繇信心。你們何以還認為韋會的死是一樁小案?至少我是不敢再敷衍對待。」

  賈季鄰撫著長須,緩緩在位置上坐了下來,兀自思忖,眼珠轉動。

  薛白繼續道:「我現在疑惑的是,王鉷為何要殺韋會,任海川又是為何逃了?能是什麼樣的事值得動手?此事若是被王鉷的政敵利用,案子會到何種地步?是否會牽扯我與縣令?」

  「我亦不知。」賈季鄰道,「我只當是王准看韋會不順眼,京尹有命,我不得不為。」

  「請縣令拿人的是王准,還是王鉷?」

  「是……」賈季鄰欲言又止,最後抬手往上一指,再次道:「我以為是王准請求了京尹。」

  「縣令真不知其中原由?」

  「真不知。」

  「那做個假設,若是右相暗中推動,最後此案案發,我們擔得起嗎?」

  「我……」賈季鄰道:「我真不知。」

  「既不知,縣令如何敢幫忙壓下去?」

  「你不要危言聳聽,此事本縣與京尹自有分寸,無論如何,暫且莫再往下查了。」賈季鄰道,「去吧。」

  薛白執禮便要告退,走到門外,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身,看向了賈季鄰供奉在令廨中的送子觀音,沉吟道:「縣令還在瞞我。」

  「你莫再胡言了。」

  「縣令認得任海川吧?」

  「本縣……不認得。」

  「可縣令在他的道觀供奉了求子的祈福牌,不是嗎?」

  賈季鄰的臉色當即就苦了下來,眼看被當面拆穿了,這才開口說起來。

  「最初,王京尹的兄弟王焊,是個蠢……王焊十分易欺,被任海川騙了。任海川自稱會神仙術,能讓人延年益壽,尤其有提升……提升房中術的法門,王焊有意將他舉薦於聖人,幸而我等慎重,未因最初那一點效用而輕信於他,本待再等一段時日,沒想到,他其實是韋會派來的,打算在面聖獻藥之後,卷了賞賜逃跑。」

  「若依韋會的計劃,任海川逃了之後,罪責便在王焊身上。因此,王京尹得知此事大怒,命我捕殺此二人。我遂讓魏昶去拿下了韋會,沒想到,任海川十分機警,見事不妙直接便逃了……」

  ~~

  與此同時,萬年縣,新昌坊。

  崔祐甫大步而行,臉色格外鄭重。

  「縣尉,就在前面。」

  前面是新昌坊的一間道觀,就名叫新昌觀,周圍已圍了許多人,正在指指點點地議論著什麼。

  「就是那位任神仙吧?」

  「神仙怎會死了……」

  「都讓讓!讓開,縣尉來了!」

  崔祐甫撥開人群,目光看去,只見道觀後院的土地已被人挖開了,挖出了一具屍體。

  死的是個老道士,雖已成了狼藉的屍體,卻還能看出原來的仙風道骨。

  仵作俯下身,撥開屍體上的衣裳,看向那已開始腐爛長蟲的傷口,仔細檢查了一番,道:「皮上有滲水,微微發臭,死了四五天了,兇器該是一把六寸的小匕首,身上沒有別的傷口,一刀斃命……」

  崔祐甫皺了皺眉,轉身看向圍觀的人們,抬手招過幾人,道:「你們認得他?」

  「認得,是城南崇真觀的任道長……」

  這是崔祐甫擔任萬年尉以來遇到第一樁大案,他暗下決心,務必要徹查清楚。

  然而,才把屍體帶回縣衙,他便被萬年縣令馮用之召到令廨。

  「請縣令安康,今日城中出了命案,我必……」

  「這案子不宜聲張,以酒後摔死結案吧。」

  崔祐甫一愣,久久不肯回應。

  馮用之嘆息一聲,起身走近他,提醒道:「萬年縣只是個附郭京城的小縣,縣衙之上還有京兆府,此案到此為止,明白嗎?」

  「是。」

  崔祐甫有些失落,出了縣衙,走過宣陽坊的長街,忽然停下腳步,看向前方不遠處一人。

  「薛郎怎來了?你耳目一向靈通,可是為了萬年縣的命案?」

  「不是。」薛白指了指西北方向,「我住在宣陽坊。」

  崔祐甫一愣,苦笑著準備離開,下一刻,他意識到薛白肯定是為命案來的,且是故意在這裡等他,否則不可能不好奇。

  「對了,韋會的案子如何了?」

  「京兆府想壓。」薛白道:「我倒是無所謂,但顯然有人想讓這些案子冒出來,京兆府只怕是壓不住。」

  「誰?」

  「不知。」

  「那我們都被卷進去了。」崔祐甫再一思量,意識到任海川屍體忽然被發現,此事十分可疑,心態便從容起來,道:「薛郎若得空,一道喝幾杯如何?」

  「不巧,今日真不得空,下次吧?」

  「好。」崔祐甫道:「總有機會。」

  ~~

  薛白看似很忙,其實根本沒有正事,回到宅中換了一身衣服就去敦化坊見顏嫣了。

  他說過要給她帶些好玩的,這幾天便讓匠人製作了一些桌遊的小道具。

  這道具還製作了好幾份,回頭可獻一份到宮中,彌補前次花萼樓御宴上李隆基的失望,算是一舉兩得。

  從傍晚到入夜,薛白無非是陪顏嫣、顏頵玩,他們大為驚奇,玩得不亦樂乎,到最後也不肯放他走。

  「再玩一局唄?」

  「長輩們盯著等我走呢。」

  「可宵禁了啊。」顏頵平日看著是個小書呆,為了玩卻是什麼理由一堆,「宵禁了阿兄可回不去。」

  「長安縣尉豈會被宵禁攔住?」

  薛白在孩童面前顯了威風,策馬離開顏家,心想著李隆基應該會很喜歡這種智斗類的小遊戲,明日便可獻上去。

  他像是渾然不在意韋會的案子,也不好奇到底是誰在背後推動著這些事。

  夜裡,他倒是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他夢到自己與李隆基、李林甫、楊國忠、王鉷、張去逸、王繇、賈季鄰、崔祐甫、韋會等一眾人在玩狼人殺,第一夜韋會死了,而他有一瓶可以毒死狼人的毒藥,打算毒死李林甫,他相信肯定不會毒錯。

  但就算在夢裡,薛白也能意識到狼人並不止有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