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味道就像是把完全沒有經過漂白處理的草紙丟進水裡泡濕,然後撈起來曬乾,要說是草木的味道也似是而非,只能說就是草紙的那股紙味兒。
林天賜能辨認出來,是因為他符匣里的黃紙也不是什麼上好的宣紙,做工比草紙也好不到哪去,長期跟這玩意兒打交道,認不出來才叫奇怪。
狗鼻子確實比人的靈敏,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林天賜從滿是血腥氣的房間裡輕易的就分辨了出來。
左右看了看沒找到像是紙張一類的東西,旋即林天賜便把倒在一邊的椅子推開,伸長了腦袋往桌子下面看。
結果不出所料,真的有一張紙落在下面。
那張紙跟用來包燒餅油條之類街邊小吃的草紙差不多,成正方形,且也被噴濺而出的血液給泡過,都已經因此兒泛起毛邊了。
試著把紙從桌子下面拿出來,因為凝結的血塊以及紙張本身就非常不結實,林天賜雖然已經小心了,但還是被扯成了兩截。
大片紅色的血跡灑滿了整張紙,被林天賜扯斷的位置,正好是這張紙的中央。
他把紙放在桌面上,一直在旁看著的八哥茗玉說:
「這有什麼用?不就是張草紙嗎?」
「草紙確實不稀奇,但這玩意兒出現在青樓里,不太正常。」
林天賜也沒怎麼解釋,而是盯著這張染血的草紙,總覺得它有哪裡不對勁。
略微想了想,林天賜把拽成兩半的草紙往中間湊湊,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草紙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捲曲,就像是曾經摺疊過。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雖然都已經被血液打濕了,但還是能略微看得出一些摺痕。
等等,摺痕的話……
林天賜轉頭問在邊上陪著小心的兔子官員:
「被害人有沒有什麼疾病,需要服藥的情況?」
「這……本官不太了解。」
「那這家青樓管事兒的人在哪?能否讓我們問問?」
「當然,林公子稍等。」
說著那隻兔子就堆手下的衙役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咚咚咚的急忙跑去叫人。
話說回來,一隻兔子對老虎使眼色……
算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一聽服藥,茗玉也反應過來了:
「林公子您懷疑這是個藥包?」
「嗯,看大小,應該是只有一貼沖劑的藥包。」
這就跟感冒喝的板藍根沖劑差不多,是一種方便服用的藥粉,通常醫館開出來的都是一大包,也就是一個療程的量,裡面分成若干小包,大夫會告訴病人什麼時候吃,以及吃多少。
不過但從這點線索就想判斷出具體是什麼藥……
那也太扯淡了。
一小包的藥粉本就不算太多,且成展開的形狀掉在地上,說明藥粉已經用了。何況因為被血跡打濕,粘在紙上的殘餘藥粉早就化了,林天賜就是忍著噁心去舔一口草紙上已經乾涸的血跡,都不可能嘗出來。
青樓里的生活看似光鮮,實則並不安全衛生,這些個窯姐們可能會得不同程度的婦科疾病,有時候為了生計,不得不忍著病痛接客。
從這方面考慮,藥粉要麼是治病的,要麼就是單純的『止痛藥』,用來暫時緩解病痛,甚至還有人飲用小劑量的砒霜,就為了讓皮膚更白皙。
林天賜可不是什麼青樓常客,他也不清楚具體是什麼東西,這事兒還是找管事兒的聊聊最靠譜。
衙役辦事速度很快,沒多久領來一隻濃妝艷抹的,穿紅戴綠的狐狸……
媽的,這個畫風果然還是不太習慣。
這應該是青樓的老鴇,她看了看一邊賠小心的兔子,頓時意識到林小哥兒不是常人,多少也有些肝顫。
「你先別害怕,如實告訴我,你家的姑娘是不是有吃什麼藥?」
狐狸有點為難,邊上那隻兔子不耐煩道:
「讓你說你就說,別耍花樣。」
老鴇這才開口:
「這位公子,我們這些下苦人難免會出一些毛病,本來這些事真的不能說的。」
確實,一個開青樓的,說自己家的姑娘有病,那還有什麼客人敢來啊。
「我不管其他的,我就問這房間,也就是被害人是不是有什麼疾病?」
「我聽說書儀這段時間有些胃疼,跟我們青樓有往來的大夫給開了一些胃藥。」
老鴇口中的書儀,就是被害人,也不知道是藝名還是真名。
這倒是無所謂,林天賜又問:
「那大夫在哪?」
「就在隔壁街,醫館叫金針堂。」
這個醫館好像很有名,八哥茗玉也說:
「這家醫館的坐堂大夫人送外號劉金針,針灸一道非常出名。」
聽著好像沒什麼問題,治療或緩解胃病的沖劑藥粉當然也很正常。
林天賜找到用來裝藥的草紙時還懷疑是不是給嫌疑人下了藥,這才導致突然狂性大發,但仔細想想,下藥也要看好處的啊。
青樓里這種私密的房間,基本就是恩客與窯姐獨處,如果真的是下藥,那肯定是被害者下的,結果現在死的這麼悽慘,圖啥?
草紙會掉在桌下,可能是被害者吃藥的時候需要接客,於是急急忙忙的收拾了一下,這不過是個偶然,也是跟案件沒什麼關聯的線索。
但林天賜總有一種預感,或者說直覺,他覺得這張普通的草紙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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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的預感都很準,尤其是林天賜這種有修行卜術天賦的,但你要讓他說這張紙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還真有點說不上來。
問了問剩下的藥包在哪,也沒得到靠譜的答案。
具體大夫開了什麼藥,老鴇當然不會仔細過問,而且這些藥包都是人家姑娘自己收起來。讓衙役在房間裡翻找了一會兒也沒找到其餘的藥包,大概率可能是吃完了。
畢竟是前段時間開的藥,一個療程也沒幾天,如果沒出這事兒的話,這兩天剛好是大夫過來複診的日子。
隨即林天賜有問了問其他的事情,比如那個叫書儀的被害者有沒有什麼異常,尤其是案發前那段時間。
得到的答案也都是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案發那天也只是很普通的接客,誰也沒想到突然會出這事兒。
青樓這邊問不出什麼毛病,林天賜只好帶著那張染血的草紙和一腦門子的疑問走了。
第一案發現場留下的痕跡不少,但線索不多,再說這也不是林天賜的專業,從目前得到的情況來看,確實有些不對勁兒的地方,不過用來翻案肯定是不夠的。
「現在去大牢嗎?」
回到滿是尋歡作樂人群的街道上,茗玉湊近了林天賜問道。
「不,先去看看醫館,我總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想了想,林小哥兒還是決定相信直覺,畢竟他沒啥辦案本事,也沒有經驗和技巧,這事兒真的就只能靠直覺了。
青樓老鴇說醫館不遠,林天賜邁開四條腿,離開煙花柳巷,沒多久就看到一家掛著『金針堂』招牌的商鋪,應該是就是給青樓的姑娘們看病的大夫開設的醫館。
在醫館裡忙碌的,一隻…..大概是黃鼠狼吧?
總之是醫館裡的夥計,他看到林天賜進門,很熱情的問道:
「您是抓藥還是問醫?正好今天劉大夫有空。」
原本這兩天是去青樓複診的,結果出事兒了,複診沒能去成,自然是有空。
「抓藥,我這兒有個方子。」
他拿出自己的黃紙,刷刷寫下幾個藥名和劑量。
抓藥這事兒醫館的夥計當然乾的麻利,不一會就給林天賜包好了。
這就像是個很平常的買賣,林天賜也沒有直接去問別的,拿了藥包交了錢就和八哥茗玉走出醫館。
「公子,您寫的藥有什麼用?」
「那就是健脾開胃的大山楂丸,當零食吃都沒事。」
林天賜的醫術學的不咋樣,在神符門的標準中只是及格萬歲,當然去買藥不是重點。
他把藥包拆開,仔細打量了一下裡面用於分割成小包的草紙。
「如果這家醫館不是最近換過買紙的商戶,那我在被害者房間裡找到的草紙,應該不是來自這家醫館的」
草紙工藝簡單,紙張本身很粗糙,完全不能跟上好的宣紙相提並論,尤其是價格上。
所以草紙這東西很多時候都用在需求量大,但沒有其他要求的地方,比如包油條燒餅,以及包藥粉之類的。
草紙的工藝簡單不假,但不同的匠人製作的時候,也會有不同的地方,或是因為原料的問題,或是因為工藝上的差距,不可能做到完全一致。
畢竟這時候,還是手工製作。
「在現場找到的草紙顏色更深,而且比醫館用的草紙更細一些,這絕對不是同一批草紙。」
所以林天賜才說,如果醫館不是最近換過買紙的商戶,那就代表這兩種草紙並不是一家的,也證明在現場找到的草紙,絕非醫館開出的用來治療胃病的藥包。
這麼一想……
問題好像又繞回去了。
假設被害者給嫌疑人下藥,才導致的凶性大發,那她圖什麼?
如果不是被害人下藥,那也不太可能,因為根據目擊者的證詞,房間裡只有被害者和嫌疑人兩個,並沒有第三者存在,如果是進房間之前,藥就已經下在酒水或食物當中,這張用來包藥粉的草紙也不會出現在房間內。
草紙雖然是個線索,但反而好像把事情弄的更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