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龔子途……!」侯曼軒腦中一片空白。難道傅阿姨已經告訴他了?不是說好不要說的嗎……

  「開玩笑而已,你怎麼這麼緊張。」龔子途捏了捏龔小萱的臉,「媽媽好兇好不可愛,萱萱你說是不是?」

  「我覺得媽媽是好兇,但也好可愛鴨!」

  他們倆又自顧自地對話,把侯曼軒晾在了一邊。

  當天通告結束後,侯曼軒本來想帶龔小萱回家,但龔子途把龔小萱逗得特別開心,龔小萱說什麼也不願意和他分開。於是,龔子途索性就把母女倆都帶回家了,說晚一點再送她們回去。

  然後,龔子途一整個晚上都在和龔小萱玩:給她削水果、幫她網購芭比娃娃、和她玩過家家的遊戲——玩具還是臨時到樓下超市買的。但是,他也只跟龔小萱交流,和侯曼軒一句話也不說。他甚至不多看她一眼。兩個人本來慢慢緩解的關係,好像又一次被冰凍了。

  侯曼軒覺得再這樣下去不行,用ipad找了龔小萱最喜歡看的公主動畫片放給她看,讓龔子途去休息一會兒,他就一個人到陽台上去抽菸。

  他家住在市中心的高樓豪宅中,是這片鋼筋水泥帝國中最為醒目的一棟樓。雖然從陽台上能看到外面的繁華廣場、酒店、□□、購物城、螞蟻般的車輛,但因為樓層太高,除了滿目的光影陸離和和輝煌的燈火,他們除了風聲聽不見任何噪音,除了寒風吹來的涼氣也感受不到任何溫度。外面的世界也好像與他們沒有任何交集。就連鯊魚般的飛機在雲層中游過,也像是貼著樓頂穿行一般。反倒是高樓上懸掛著的月牙冷冷清清,與龔子途沉默的背影更加般配。

  侯曼軒走出陽台,把門關上,抱著發冷的雙臂,輕聲喊道:「子途。」

  龔子途吐了一口煙,彈了彈菸灰,過了很久,才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

  「我今天跟《CHIC》那邊交代了,讓他們不要把小萱的照片公開,修好的照片主編說過兩天就可以發給我們。我發到你的郵箱吧。」

  「嗯。」

  「那我準備帶小萱回家了。」

  「我覺得很好奇,你為什麼這麼怕別人看到小萱?」

  侯曼軒躊躇了片刻:「我離婚了,和戚弘亦聯繫也不多,不希望小萱因此受到傷害。」

  「你和戚弘亦為什麼離婚?」

  龔子途回國那麼久,和她重逢那麼久,還是第一次問到這個話題。侯曼軒有預感,龔子途總算想跟她攤開來聊一聊了,於是走到他身邊,靠在陽台圍板上,凝視著他說:「就和新聞里報導的一樣。他出軌了,我也不愛他。」

  「還有他是當初害你被黑的人,對麼。」

  「嗯。你都知道了。」

  「我只是覺得很好笑。我們倆當時那麼相愛,竟然敵不過這么小的波折。你還跟他結婚。」說到這裡,龔子途笑了兩聲,用食指中指根部夾住煙,再用手覆住嘴和下巴,深深吸了一口煙。他的鼻樑因此顯得比平時更高挺了,卻也因為月色太淺,輪廓太深,而顯得有些憂傷。

  「我們只是形式夫妻,連對方的手都不碰,你是知道的。」

  龔子途沒有回答她,而是徐徐把煙吐出去,又眺望了很久遠處的夜景,才輕輕說:「形式夫妻,又是形式夫妻。你怎麼這麼容易陷入形式夫妻的狀態?以前跟戚弘亦結婚前是如此,結婚後也是如此,現在跟我也是如此。」

  侯曼軒心裡有些難過,苦笑著說:「……我們算形式夫妻嗎?」

  龔子途笑了:「我們還不算形式?」

  「我們不是領證了嗎,而且,也、也有實質上的夫妻關係啊……」

  「領了證,又上了床,就不是形式夫妻了?你對夫妻的定義就是這樣?」龔子途笑得更諷刺了,「侯曼軒,你的思想觀念總能讓我感到非常意外啊。每次我以為我們倆已經差別很大的時候,你總能說出一些驚駭世俗的言論,讓我知道,我們還可以差別再大一點。」

  「那不然呢?這些還不夠嗎?」

  「你怎麼不說還有孩子呢?」

  侯曼軒怔了怔,緊緊抓住了冰冷的圍欄邊緣,覺得四周的溫度比剛才還低:「你怎麼知道?傅阿姨告訴你了?」

  龔子途無語地吐了一口氣,像是不滿她的明知故問,但還是耐著性子指了指自己的臉。他又抽了兩口煙,並沒有得到侯曼軒的反饋,淡淡地說:「其實我早就懷疑過她是我女兒了,但因為我們不戴套就那麼一次,我覺得不太可能這麼巧合,就沒有多想。」

  侯曼軒終於開口了:「我也沒想過會一次就中的。」

  「所以,那是我的女兒,你為什麼要瞞著我?」

  她再度沉默了。

  「你說啊,為什麼瞞著我孩子是我的事實?」他在菸灰缸里用力掐掉煙,壓抑很久的怒氣一點點提上來了,「你就這麼怕被我纏上嗎?」

  「不是。」

  「不是才怪!一般女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誰願意當單親媽媽?而你因為不想見到我,瞞了我這麼多年!」

  「我真的沒有怕被你纏。子途,當年我讓蘊和打過電話給你,你態度很冷淡,明確表明我已經是過去式了。」

  龔子途皺著眉想了半天:「有這麼一回事?」

  「有。」

  他確實不記得這件事了。那段時間他天天和一幫美國小明星泡吧、喝得爛醉,白天就算酒醒了,也是一直頭痛欲裂,脾氣長期處在很暴躁的狀態,跟誰講話都很不耐煩、很冷漠。如果那時候蘊和打電話給他,提到侯曼軒,他肯定會說不再愛侯曼軒這樣的話。

  他搖搖頭說:「不。這不是你瞞著我的藉口。你和戚弘亦很快就離婚了,不存在還有婚姻的困擾。只要你親自給我打一個電話,我肯定會立刻回國找你的。你不讓我知道小萱的事,就是怕我纏著你。」

  聽他這麼一次次否定自己、否定他們的感情,她覺得很心酸:「怎麼可能,你不要這樣說,我會覺得很難受的。」

  「你自己說的,你玩膩我了。」

  「那都是氣話,那時候我也很不成熟啊。我們感情好不好,你自己感覺不到嗎?」

  「我曾經相信所謂的感覺,但事實說明沒有任何意義。現在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對,你應該相信你眼睛看到的。」說到這裡,侯曼軒走上前去,輕輕抱了他一下,「兔兔,你好好想一想,在什麼情況下,一個女人才會連名分也不要就心甘情願生一個男人的孩子。答應我,再好好想一想,好不好?」

  龔子途身體僵了一下,但沒有擁抱她,也沒有推開她。他依然無法淡化下午看見小萱時的震驚感——他們的孩子都已經那麼大了。而如果不是他親自來求證,她甚至提都不打算提孩子的事。他到底得失敗到什麼程度,才會讓曼曼瞞了他這麼久,寧可自己帶孩子都不要他的責任。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努力地成長,努力地追逐她的腳步,但她永遠比他預期的更獨立一點、更成熟一點,更不需要他一點。

  冷風吹得人皮膚都有些痛了,但比起心裡的痛,這算不了什麼。

  現在,他只覺得很累。愛她很累,嫌棄無法與她般配的自己更累。他掙脫開她的擁抱,低聲說:「對不起曼曼,我已經沒辦法再相信你了。」

  之後就是長達五分鐘的沉默。對他們倆來說,這五分鐘都好像過了一年。

  最後,侯曼軒疲憊地笑了:「你會這麼想……說真的,我很傷心。我知道這麼多年你都在怪我,所以這段時間也不想說太多動聽的話,只希望能夠靠日積月累的和睦相處來修補我們的感情。我覺得只要我一心一意對你,聽你的話,給你安全感,我們就能回到以前的狀態。但今天你終於讓我知道,只有一個人單方面的努力,有再多的愛也於事無補。可能當年分手之後,你的感受就跟我現在一樣吧。」

  龔子途靜靜聽著,沒有回應。

  侯曼軒拍拍他的胳膊,轉身走向陽台門。龔子途拉住她:「你要去哪裡?你又想逃了?」

  子途,你到底想怎麼樣呢?既不原諒我,也不讓我走。就這麼把我綁在身邊折磨我,不同時也在折磨你自己麼?這些話她知道說出來也不能改變現狀的。她平靜地笑了:「不是,我只想下去看看小萱。」

  她挪開他的手,拉開了門,聽見龔子途在後面低低喚著:「曼曼。」

  「嗯?」

  「我愛你。」

  「我也愛你。」

  「我恨你。」

  「我不恨你。」

  她沒有回頭,只是徑直走出去了。她下樓看了看龔小萱,但才和龔子途有過不開心的對話,心情怎麼也好不起來,於是自己悄悄下樓去了停車庫,打算開自己的車回家休息。

  車庫裡一片寂靜,哪怕有人在身後呼吸都能聽到。所以,當走近車門,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很敏感地就回過頭去。但身後卻沒有任何人。她狐疑地再度把頭轉向車門,卻在車門上看到了另一側一個蒙面男子的身影。她嚇得叫了一聲,車鑰匙都掉在了地上。之後,後腦勺被什麼東西重重砸了一下,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再度有意識的時候,侯曼軒是被冷醒的。她晃晃腦袋,覺得頭有千斤重,雙手也被繩子束縛住。察覺到自己正躺在夜晚的樹林裡,而且是在自己家附近的樹林裡,她就知道自己昏迷的時間不短,而且情況糟了。

  她轉動眼珠觀察四周,身子一動不動,卻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傳過來:「啊,曼軒,你可終於醒了。」

  侯曼軒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是在哪裡聽到過。她抬起頭,看見一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了樹林裡。等那個人越來越近,面容被手機屏幕的光照得有些慘白,她總算看清了——是祝偉德的妻子,林凝!

  「祝太太,為什麼你會在這裡……」侯曼軒一頭霧水。

  「你怎麼還叫我祝太太,真見外啊,都是一家人,你應該叫我嬸嬸。」

  她說話的語氣和平時一樣,散發著總是替別人著想的親切氣息。因此,侯曼軒一直對她印象不錯。但在這種情況下,這種說話口吻反倒讓侯曼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為什麼要綁著我?」

  林凝像沒聽到她的問題一樣,答非所問道:「曼軒,你知道嗎?我丈夫和女兒都不怎麼喜歡你,但說實話,我從來沒討厭過你,甚至還挺欣賞你。我覺得你是一個特別有才、特別上進的姑娘,在感情上也專一,哪怕你被捲入了各種是非之中。」

  「所以呢?」侯曼軒輕輕說道。相比討厭自己,她其實更怕林凝現在給出的答案。因為,林凝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這就不是能夠通過情緒和話術能夠調節的矛盾了。

  「你唯一的缺陷就是好奇心太重了。很多事既然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那就沒必要追究了,不是麼。當侯輝的女兒不好?一定要追查出生父的信息,一定要挖出那麼多年前的秘密。這樣太傷感情了呀,姑娘,我們大家都會遭殃的。」

  十二月的冷風吹響了枯樹枝上的殘葉,能扎入骨頭般,凍得人渾身僵直。侯曼軒心裡其實害怕極了,但還是竭力表現得鎮定:「所以,你還是因為我父親寫的譜子才抓我。說吧,你想要什麼。」剛好,她的手動了一下,碰到一塊石頭,然後她開始輕挪手腕,用石頭尖銳部分摩擦麻繩。

  「我什麼都不想要,我只要封住你的嘴。」

  侯曼軒在心裡暗自感慨:雖然三觀極其不正,但林凝還是知道什麼是對家庭最好的選擇。守住丈夫的好名聲,等同於守住了下金蛋的雞。自己是不可能就這樣放過祝偉德的,但現在當然不會這麼說。她繼續在身後的岩石上摩擦繩子,嘗試拖延時間:「既然我爸爸生前交代過他的曲子署名權可以給我叔叔,那我當然不會違背他的意願。」

  「曼曼,你很冷靜,也很聰明,你說的這些話我差點就信了。可你知道嗎,從你出現在公眾視線那一刻起,我就沒有停止過對你的關注。你不是會就此罷休的人。而且如今你身後還有個很愛搞事的龔子途,所以,今天我並不是來跟你商量這一切的。只是想告訴你,巨星的隕落會是一個重大新聞。而你作為這個事件的主人翁,又是我欣賞的對象,我覺得我不能讓你到最後都不明不白的。」

  侯曼軒摩擦的動作停了停:「最後,什麼意思?」

  「不會像上次那樣,讓你死得不明不白。」

  她說話依然那麼溫柔,讓侯曼軒真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林凝微微一笑,耐心地說:「上次為你安排的結局是,著名天后患抑鬱症服藥過量而死。但你好像不怎麼喜歡這種平靜的死法,還逃掉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自己居然一點都不知道。想到這裡,侯曼軒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流到了腳底,腦部嚴重缺血,頭皮一陣陣發麻,但還是吃力地說:「你想殺了我?因為幾首曲子,你就想殺人滅口?你的精神沒有問題吧??」

  「沒辦法呀,曼軒,我也不想殺人。可是,你爸爸寫的曲子就是這麼厲害,涉及到太多環環相扣的秘密,一旦曝光曲子並非我先生所著,其它秘密也會連帶曝光出來的。」

  侯曼軒又冷又怕,連手指尖都在發抖,但她還是堅持不懈地磨著繩子:「別,是什麼秘密你就不用告訴我了。我知道的遠遠沒你想得那麼多。你先清醒一點,不要做傻事。你懂我的知名度,如果我死了,關注度會更高的。」

  「我當然知道,所以你不能是被謀殺,只能是自殺。鋪墊我已經為你做好了,後事你不用再操心。」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曼軒,你別裝了。當年你父親死的時候偉德在場,你母親應該早就告訴過你了吧?而最近你又知道了他們倆血型一樣,所以,偉德見死不救的事你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為什麼要見死不救呢?他那麼在意那些曲子?」

  「他當然不在乎那些曲子,我先生一直都是一個沒什麼大志氣的繡花枕頭。如果沒有我,他是不會有今天的。所以,他也不會為了幾首曲子想害死二哥,可我不一樣。他的兄弟是好是壞,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只要他展翅高飛,把我的女兒推得更高,讓她和她的後代一直過上上流社會的生活。」

  「所以,當時勸他不要救我爸爸的人……也是你?」

  「不僅如此,把祝溫倫行蹤透露給對方老大的人也是我。」

  「為……為什麼?」侯曼軒驚呆了。

  「不是很簡單的道理麼,祝溫倫死了,偉德和他大哥不僅不會死,還可以提早結束逃亡的日子。還要多謝你父親,偉德回國以後就一夜成名了。」

  此刻,侯曼軒的懼怕中多了許多憤怒,她難以遏制地提高聲音,想揮舞雙手,但只能痛苦地左右扭動:「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這是在害人!那是一條人命啊!!」

  林凝眯了眯眼睛,也兇狠地尖聲說:「這種事你覺得應該怪我?!那還不是應該怪他們那個愚蠢的爹!意氣用事,跟惹不起的人正面起衝突,才把自己兒子害成這樣!我只有推波助瀾的作用,請你不要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到我身上,謝謝!」

  侯曼軒張開嘴,半晌都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憤怒與驚詫,只能有氣無力地說:「你真是太可怕了……真的,你比他們每一個人都可怕……」

  「可能吧。」林凝關了手機,抬頭往天上看,「可惜沒有一個人懂我的可怕。在他們眼中,我只是一個弱女子。你懂我的可怕,讓我覺得,很開心。曼軒,我覺得你真應該算是我的知己。」

  「呸!我和你沒有任何相同之處!你是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侯曼軒努力使用激將法,讓她有更多的話想說。事緩則圓,說不定再拖一會兒就有人來救自己。或者,她會改變主意。

  可遺憾的是,林凝的殺心比想像的要堅定。她打了兩下響指,遠處一個彪形大漢就走了過來,把侯曼軒當麻袋般扛起來,大步走下山坡。林凝也跟了過去,一直走到了無人的車道上。這一路,不管侯曼軒說什麼,林凝都只是保持沉默,直到侯曼軒的車子再度出現在眼前。大漢把門拉開,發動了車子,然後把侯曼軒塞到了駕駛座上。

  然後,她聽見林凝小聲地囑咐:「等一會兒車摔下去以後,記得把她手上的繩子摘下來。路上她會掙扎,手腕肯定有傷痕,屍體記得處理好……」

  「是。」

  侯曼軒的心臟砰砰跳到仿佛已經死過無數次。她用力搖頭,想大聲呼救,但最後一絲理性告訴她,如果呼救,可能立刻就會沒命。她只能哀求地看向林凝:「我真的什麼都不會說的,你放過我吧,那、那麼久的事,我不會插手的……」

  林凝皺著眉,一臉哀愁地看著她,伸手進窗戶摸了摸她的頭:「曼軒,我懂。你真的很無辜,而且你還是一個媽媽。作為媽媽,我更加懂你了……不知道你能不能也懂我呢?我犧牲這麼多,害了人命,卻選擇默默躲在一個蠢男人的身後一輩子,無非也只是想讓自己的女兒越來越好。我不能讓這些醜聞曝光出來,不然偉德會完蛋的。偉德一完蛋,珍珍的一生也就完了。我不想讓她跟我一樣,曾經窮到在火車廁所前鋪報紙睡覺。那種惡臭你知道有多讓人難忘嗎?那種母女倆一起被民工調戲的滋味,你知道有多噁心嗎?所以,曼軒,我真的不討厭你,我們都有過類似的經歷。對不起,我也是窮怕了的啊……」

  隨後,林凝做了個手勢,也不知道那個男人對車做了什麼,車子開始慢慢滑動。侯曼軒心懸了起來,眼淚大顆大顆湧出來,沙啞地說:「我懂,真的我懂,我也不會傷害祝珍珍的,她畢竟是我的表妹啊。求求你,放過我,我女兒今年才三歲,孩子太小,她不能沒有媽媽……」

  林凝也流淚了,但還是堅定搖了搖頭:「可憐的孩子,你的一生真的很苦。看在你這麼不容易的份上,我最後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她跟著車慢慢走了幾步,又靠近侯曼軒一些,輕輕說:「呂映秋也是我殺的。」

  然後,林凝含淚而笑,站在原地不動,靜靜目送剎車失靈的汽車疾馳而出,直奔高崖邊緣。

  侯曼軒不再哀求了,只是瞪大眼,看著遠方。

  這一瞬間,十九歲那一年的事湧入腦海——

  那時候,母親的手術剛剛結束,已經度過了危險期,即便從樓梯上摔下來,心臟病發作而死的可能性也非常低。而在那段時間,她剛好得知侯輝不是自己生父的事實。如果母親繼續活下去,很可能她們母女倆就會聊到生父的話題,很可能就會牽扯出多年前的秘密。

  「曼曼,這麼晚了你不叫人來接你,這是要去哪裡啊?女兒,你不要衝動,回來,媽媽會擔心……」

  汽車用恐怖的速度衝刺著。眼見離死亡越來越近,媽媽臨死前的呼喚也在耳邊重現了。

  媽媽不是因為意外事故死的,她是被這一家子惡人害死的!!而因為這一家人,小萱也要當一輩子孤兒了!

  侯曼軒悲慟地慘叫一聲,四肢百骸都被灌了劇毒般痛苦不已。

  緊接著,手腕處傳來一聲悶響,她的一隻手撞在了車門上——繩子被她繃斷了!

  這時,汽車也衝到了離懸崖邊緣不到50米處。侯曼軒拉開車門跳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打了十多個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