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到樓上的化妝間,龔子途卻沒有鬆開侯曼軒的手,反而把她拉到化妝鏡旁,從鏡子裡對她微笑:「曼曼姐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雖然這樣說,侯曼軒卻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剛才發布會上令所有人震驚到沉默的瞬間。

  「關於我臉的秘密。」他拿起一瓶卸妝液放在她手上,「你看過那種卸妝半邊臉的美妝視頻嗎,來幫我卸一半。」

  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侯曼軒還是點點頭,拿起一張卸妝棉,把卸妝液倒在上面。龔子途乖乖地坐在旁邊的沙發上,閉著眼睛,對她揚起臉。這一天他化了一個小煙燻,頭髮抓亂飛起,有一點英倫冷酷搖滾歌手的氣質,做出這種天使般的表情,讓侯曼軒有點想笑。下手將卸妝液抹在他臉上那一刻起,哪怕隔著一層棉,都能明顯感到他的臉上幾乎沒什麼肉。她輕聲說:「兔兔,你太瘦了,該多吃點。」

  「我覺得你才瘦呢。」

  「我只是普通瘦,你是真的瘦。」她一邊說著,一邊擦掉他眉眼處的妝,然後意外地發現他沒刷睫毛膏,睫毛精本精無疑了,而且擦乾淨了眉部感覺跟沒擦一樣。他的眉骨長得很好看,眉峰凌厲,仔細看還有幾根眉毛飛起來,不用描摹也自帶英氣。

  「那我得更加努力健身才行。」龔子途睜開眼睛,用那雙細細長長又隱約帶笑的眼睛看著她,「我想進演藝圈,就是因為這裡有我的女神。曾經在她艱難的時候我沒有陪伴她,現在她遇到了困難,我一定要保護她。」

  侯曼軒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心底震盪了一下,然後慌亂地迴避了視線,故作鎮定地拍拍他的臉:「別動,我還沒卸好呢。」

  「喔。」

  半分鐘的沉默過後,有一根睫毛蹭到他的內眼角到鼻樑之間,她用手指撥開那根睫毛,他眨了眨眼,可愛極了。她笑了:「原來兔兔的臉摸起來是這樣的。」

  「嗯?怎樣?」

  「有點像摸到石膏像的感覺吧?」

  龔子途抽了抽嘴角:「我皮膚這麼差的嗎?」

  侯曼軒也抽了抽嘴角:「不是這個意思啊,我是說你的臉立體又骨感,你這是什麼腦洞……卸好半邊臉啦,你想告訴我什麼秘密?」

  龔子途遮住自己化妝的半邊臉:「看到了嗎?」

  侯曼軒點點頭。

  他又遮住自己乾淨的半邊臉:「看到了嗎?」

  侯曼軒好奇地點點頭,猜測他準備說個什麼驚天大秘密。

  「這個秘密就是,我妝前妝後區別真的很小的。」他微微抬起下顎,又把左臉右臉分別遮了兩次,露出了歐洲王子般的自信之笑,「是不是兩邊臉幾乎一樣?」

  「……」

  侯曼軒差點想打死他。

  不過事實真是這樣,因為五官在這張小臉上占用面積太大,兩邊臉的差距幾乎看不出來。他卸了妝的半邊臉更白一些,因為另一邊用了陰影加修容,看上去太深邃,有距離感,只適合上鏡。她觀察了一陣子:「嗯……卸妝還好看點。」

  「那以後我都用姐姐喜歡的素顏見姐姐。」

  這孩子真是……現在外面不知道都鬧成什麼樣了,他還有時間賣萌。侯曼軒想起以前圈內一個女星就說過:「龔子途是我的理想型,但感覺只適合談戀愛。孟濤、蘊和,甚至唐世宇都比他適合結婚。」

  是啊,愛情是不計後果的,婚姻卻講究長久的穩定。就像他這一回鬧大的事,就非常愛情,非常不婚姻。

  在如此短的時間裡黑了大紅再大黑的明星,祝珍珍應該是幾十年來華語娛樂圈的第一個。

  發布會還在進行時,龔子途接受採訪時的視頻就已經在網上瘋傳。等真正結束時,網上已經開始了瘋狂的罵戰。起初聲音是一邊倒,祝珍珍被貶低到蛆蟲都不如的程度。但參與戰爭的人多了,自然就要分派。慢慢地,有一小部分人開始覺得龔子途不對了,說他不遵守行業潛規則,富二代脾氣重,圖一時口頭之快,毀掉了一個女孩子的一生,還讓她的爺爺死不瞑目。

  這一波人被主流觀點持有者噴得很厲害,說祝珍珍自己不要臉,搶劫別人的歌和MV女主角的位置,龔子途選在她爺爺過世後說出來,已經照顧了她爺爺的感受,她如果真有那麼善良,那麼愛她爺爺,在老人家還在世的時候,就不應該那麼不敬業又偷懶——緊跟著就是一堆路人偷拍的祝珍珍照片,例如拍她在其他成員訓練的時候做SPA。有小部分龔子途的粉轉黑了,一口咬定他是為了侯曼軒才抹黑祝珍珍的,說侯曼軒為了賺錢出賣作品,龔子途還去多管閒事,簡直傻透了……

  當然,95%的人還是在指責祝珍珍,網絡罵戰也不是侯曼軒最擔心的事。得罪這麼一個大靠山,別說她,連楊英赫感到焦頭爛額。赫威一天內緊急召開了六次會議,公關團隊在網上賣力發表評論,但收益甚微。公關團隊領導說,在當事人出面發話之前,風向是不會改變了。但不論祝珍珍還是侯曼軒的態度都不明確,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晚上,龔子途回到父母家中,拿著一根竹條,雙手捧到正在桌前看合同的龔子業面前:「哥,我來負荊請罪了。」

  龔子業頭也沒抬,就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單程機票,往前方桌面上一甩:「出去避風頭。」

  龔子途接過機票,上面印的目的地是蘇黎世,時間是第二天6:45am。他把票收起來,遲疑了一會兒不見哥哥說話,小聲說:「我什麼時候可以回來呢?」

  「到時我會告訴你。」

  「哥,我可不可以不去?」

  「可以。立刻退出演藝圈,你可以不去。」

  「不是這個意思,我能承擔後果。」

  「承擔什麼後果?承擔被侯曼軒利用的後果?」終於,龔子業抬起頭,聲音低沉而淡漠,眼中卻有明顯的憤怒,「你知道現在很多人都在好奇什麼嗎?侯曼軒的男朋友是戚弘亦,為什麼出來幫她擋槍口的卻是龔子途這個傻小子!」

  「他們倆不是真的在……」

  「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情侶,戚弘亦就是有名有分,而你就是沒名沒分。你不僅沒名沒分,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懂還任性至極的小孩子。祝偉德和我們交集不算多,得罪了就得罪了吧。但今天你能得罪一個祝偉德,明天是不是就會得罪夏明誠,後天是不是就會得罪謝茂、黃嘯南?全世界的人都被你得罪光了,而且是毫無意義的得罪,你覺得對你的人生有什麼幫助?」

  如果換做平時,龔子途可能會嬉皮笑臉轉移話題,或有些稚氣地抗議,但這一回從周圍人的反應來看,他知道自己捅了大簍子了,而且收拾爛攤子的人還是哥哥。他微微垂下頭去,輕聲說:「對不起。」

  「去睡吧,明天記得準時起床。」

  龔子途點點頭,攥緊機票準備出去,但又聽見龔子業補充了一句:「回國以後準備到公司來上班吧,不要再唱歌了。或者你要留在歐洲報考MBA也可以,那就不用回來了。」

  「我知道了。哥,今天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會改的。」

  才怪。會改錯又不等於會聽話。都還沒追到喜歡的女孩子呢,他才不要退圈。

  龔子業淡淡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在想你還沒追到侯曼軒,你是不會退圈的?」

  龔子途搖搖頭,一臉真誠:「沒有。」真可怕,這臭老哥是有讀心術嗎……

  「你是不是覺得被我猜中心事很不舒服?」

  龔子途搖頭又擺手,看上去比剛才還要誠懇:「沒有沒有,真的沒有。」

  「你別跟我撒謊。」

  「真的沒有,騙你是小狗。現在我闖了禍,為哥煩心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有心思想其他的事?」

  「行,那你出去吧。」

  關上門以後,龔子途望著天花板,大鬆一口氣,趕緊發消息給侯曼軒:「曼曼姐姐,對不起,因為某種原因,我要出國待一段時間。但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儘快回來的。請你一定要等我。」

  第二天一大早,侯曼軒給龔子途回了消息,祝他一路平安,就把作曲署名權購買費用全部退回到了祝偉德的工作室。然後,龔子途出國這件事又在網上掀起了一輪討論熱潮。

  BLAST的成員聽說龔子途暫時離隊,心情都難免有些低落,一個早上休息時間都在聊這次事件。

  「出國避風頭的人應該是祝珍珍才對好吧?她威逼利誘強占別人的作品,還有什麼臉留下來?憑什么子途哥要出國啊?他沒做錯,我舉雙手雙腳支持他!」凌少哲義憤填膺地說道。同為作曲者,他特別理解侯曼軒的苦楚。

  蘊和一臉無奈狀:「祝珍珍這回厲害了,把兔子隱藏很深的公子哥兒屬性都逼出來了,也算是一種本事。」

  孟濤語氣就比較平和了:「其實,我倒是覺得這件事祝珍珍未必有那麼可惡,畢竟我們誰都沒看到她和曼軒姐是怎麼交易的。萬一曼軒姐本身就不排斥賣掉,那就是公平交易了啊,你看曼軒姐姐不到現在都還沒說話,說不定是子途誤會祝珍珍了呢?再說,娛樂圈本來就有很多不公平的事,像淺辰不就被咱們楊董坑了,現在回來混得好慘。有人為他打抱不平過嗎?」

  蘊和一頭霧水:「淺辰是誰?」

  凌少哲愣了一下,皺著眉說:「淺辰?淺辰回來了?董事長對他做了什麼?」

  「他不是紅過一段時間,後來有一個女生說十五歲的時候被他騙炮、墮胎嘛?」

  凌少哲點頭:「是。我知道這件事,當時我和他還在一個組合。」

  「聽說都是董事長一手安排的呢。」

  「……什麼?」凌少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晚上,侯曼軒結束了一場露天音樂會表演,從體育館出來的時候,被排山倒海洶湧而來的記者圍堵到出不去,還是戚弘亦帶人來救場,才辛辛苦苦把她帶上了車。

  「現在麻煩多了吧。」戚弘亦開著車,臉上有一抹嘲意,「跟小鮮肉玩火玩上癮了,惹了事,他跑得比誰都快。」

  他一直是這樣,在她遇到難題的時候,永遠不會說我理解你、你辛苦了,而是會用一副「我早就告訴過你」「你看你就是不行」的態度來打擊她。而她沒有精力說太多話,只是冷漠地看著前方:「如果你今天來接我就是想跟我吵架,那恕我不奉陪了。停車吧。」

  他哼了一聲,沒停車,但也不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一直保持無語了三十六分鐘,直到抵達她家門口。她說了一句「謝謝」,就拉開車門準備下車。

  「慢著。」戚弘亦對著她的背影喊了一聲。

  她停下腳步卻沒回頭。戚弘亦發現,她這一晚穿著厚厚的棒球服和運動褲,棒球服裡面裹著字母坎肩T-shirt,頭髮是中分棕長直,看上去就像十多歲的少女,又有活力又時髦。這個背影讓他有了一種回到七年前的錯覺。可是他知道,如果她回頭,不會再露出七年前甜甜的笑。所以,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把後面的話說出口:「你……對龔子途認真了,是不是?」

  月色有魔力停住時間一般灑滿□□。後面十多秒的死寂令人感到窒息。

  她最終還是回頭了,但只側了半邊臉,雙目空洞:「我們結束吧。」

  「結束?什麼意思?」戚弘亦先是一愣,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們倆本來就沒在一起,只是合作關係啊。」

  「我的意思是,合作關係也不要了。我不想和你結婚,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戚弘亦只覺得口乾舌燥,頭腦空白。雖然兩個人的感情早完了,但七年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確地提出要結束這段關係。

  「不想……結婚?」他緊緊握住方向盤,連手指關節都變白了,只覺得口乾舌燥,「侯天后,你的事業會完蛋的。」

  「那就完蛋吧。」

  「我的事業也會完蛋的。」

  「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要了,只想恢復自由。」

  「你對龔子途果然是認真的,對不對?」

  侯曼軒有些不耐煩地吐了一口氣:「不管有沒有他,我們倆都已經受夠對方了,不是嗎?現在我得罪了祝偉德,以後事業只會嚴重受阻,你也繼續跟我綁定在一起也毫無意義。」

  「你也知道你的事業會受阻是嗎?現在和我結束,你會後悔的!」

  侯曼軒一句話也不想說,轉身就走。結果沒走幾步,忽然有開車門的聲音、急促的腳步聲,她驚訝地回過頭去,便已經被他抓住了胳膊,力道大到讓她以為馬上就要被毆打了。

  好樣的,沒法好聚好散是吧,那他可以動手看看……

  結果她還沒開口,就被眼前的畫面震驚了。

  戚弘亦「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滿臉恐慌:「求求你。曼軒,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侯曼軒嚇得倒退一步,然後趕緊上前拉他,同時環顧四周:「你、你發什麼神經病……快起來!」

  他使勁搖頭,一下子哭得淚流滿面:「不,過去都是我的錯,是我把自己的無能怪在了你的頭上。我是一個男人,怎麼可以要求女人對我的事業有幫助呢?是我的錯,我會為你改的,只要你不離開我……」

  侯曼軒尷尬得不行了,用力拽他的手:「戚弘亦你別鬧了,別人會看到的,快起來!!」

  「求求你。」他抱住她的腿,眼淚浸濕了她的褲子,「求求你……這麼多年我一直愛著你,你難道感覺不到嗎……我願意用一生的時間來彌補自己犯下的錯,只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你在說什麼啊……」侯曼軒覺得自己鼻尖也酸酸的,「不要再提過去了不行嗎?」

  「我這後半輩子都因為你改變了,怎麼可能不提?你明明什麼都知道,哪怕不能包容我,也不應該愛上別人啊……你說,龔子途為你做了什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連基本保護你的能力都沒有,出了事只知道往國外跑,他能給你什麼未來?他能為了你放棄他的原生家庭嗎?他能為你犧牲他後半生的光輝前程嗎?你是怎麼了,居然要為了這樣一個還沒玩夠的小孩放棄我們的未來……」

  侯曼軒不再勉強拉他。她有點想哭了。

  不得不說,戚弘亦太了解她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尖刀,一下下扎在她心中最痛處。

  「你忘了嗎,五年前,你說過你不想結婚,如果要結婚,只會考慮我,你說過這輩子只跟我在一起的……」說到最後,這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已經泣不成聲。

  侯曼軒也難過地閉上了眼。

  她一直很清醒,也比誰都清楚知道,喜歡上龔子途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