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一以為是他們的營救計劃失敗了,心下意識一沉,直到她看見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一刻,她的心狠狠一怔。
從來清冷矜貴的男人此刻暴露在大雨中,雨水順著他的額角落下,那張俊臉此刻看著模糊不清。
只是哪怕隔著這麼遙遠的距離,即使雨霧遮擋了他們的視線,他們還是輕易就能看出,他此刻像是被悲傷浸滿了的可憐人,大雨砸落在他的身上,他毫無知覺,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著。
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更像是被抽去完整靈魂的木偶。
那一刻,簡一竟然不敢再問。
而唐泠早就顧不得其他,她飛快的沖了下去,然後當著眾人的面,緊緊抱住了他。
她沒辦法欺騙自己不愛他,更沒辦法欺騙自己已經不在意他。
她寧願這段感情不平等,她寧願被他抓住軟肋。
此時此刻,男人身上冰冷得沒有一點溫度,甚至嘴唇都泛白。
而他像是也並不知道來人是誰,他整個人都是無意識一般,只是不斷喃喃著,「她不要我,她不要我……」
唐泠拼盡全力才能扶住他,還沒全好的腿此時又開始隱隱作痛。
簡一見狀連忙跑下來幫忙,王管家追在她身後要給她撐傘,卻根本來不及。
他硬生生看著她因為跑得太快摔了一跤,手掌蹭破了皮,她看都不看一眼,馬上又朝著他們跑去。
最終慕景深是在三人的攙扶下才回到車上的。
他被安排在后座,簡一則坐到了前面。
王管家有些慶幸,今天開的是輛七座的車。
上車之後,唐泠便不停地給慕景深擦拭著身上的雨水,她小聲呼喚著他的名字,卻一直都沒有得到回應。
他像是魘住了一般,又像是悲傷過度後,身體與靈魂分離,拒絕接受外界的任何消息。
簡一滿臉焦急地看著王管家,卻強忍住沒有現在發問。
她不想再給慕景深造成二次傷害。
所幸,他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外傷,慕家人應該是沒有對付他。
她一路上壓制住擔憂,直到夜裡十一點,車子終於抵達雲巔別墅。
此時雨還在下,王管家一下車就趕緊去扶住了慕景深,簡一他們跟在他的身後往裡走。
厲司夜一看見這個陣仗,便什麼都明白了。
他什麼都沒有問,只是讓王管家去幫慕景深找一身乾淨的衣服來。
他看著癱坐在地還在喃喃自語的男人,走過去將他拉了起來。
男人依舊是毫無意識,甚至頭也沒抬。
「慕景深。」
他喊了他一聲,眼看著他還沒反應,一下子拔高了音量。
那一聲,帶著些不怒自威的氣勢,也讓眼前的男人短暫地回了神。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卻並不說話,一雙眸子被大雨沖刷得通紅。
他脆弱得像是一碰就會碎掉。
厲司夜克制住擔憂,雙手抓住他的肩膀。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簡一聞言也立馬站了起來,卻並沒有往這邊走。
唐泠更是滿臉擔憂地看著她,她渾身都濕透了,此刻冷得發抖,青雀拿著毛巾站在一邊,她卻壓根沒有看見。
慕景深像是終於認出了眼前的人,他極力偽裝的堅強在此刻終於徹底土崩瓦解。
他極力隱忍著,一雙眸子卻紅得愈發嚇人,像是下一秒就會流出血淚來。
「她說,她不跟我走。她說,把我送走那天,就沒想過再把我要回去。她說,她不要我……」
這麼簡短的一句話,卻字字誅心,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為何會變成這樣。
他惦念了這麼久的母親,他渴望了這麼久的親情,他甚至不惜成為一個聽話的傀儡,都只是為了解救她,和她相見……
可當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所有的努力,都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不知是在笑自己的命運,還是在笑上天又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原來,她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啊。
她甚至看向他時,眼裡都沒有一絲親情和眷戀,只有陌生。
好像他不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只是她拿來爭寵的工具。
僅此而已。
他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徹底死了,他甚至不敢去觸碰它,更不敢再想起。
就算冷靜如厲司夜,此刻都有些震驚。
這天底下,真的有完全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嗎?
還是說,他母親已經習慣了如今的生活,習慣了被慕家家主當金絲雀一般的養著,沒有半句怨言,甚至不願改變。
他不知道真相是什麼,只是愈發心疼他。
他剛要再開口安慰,遠處的唐泠忽然沖了上來,不管不顧地抱住了他。
她抱著悲傷到了極致的男人坐在沙發上,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就只是這樣靜靜地抱著他。
眾人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
也許此刻能安慰到慕景深的,只有唐泠。
青雀看著他們緊緊相擁的背影,黯然離去。
而簡一此刻被厲司夜拉到了樓上,她怕他感冒,催著她先去泡澡,然後又連忙去找來藥箱,幫她處理傷口。
女孩安靜地躺在浴缸里,這一刻,她只覺得無比的疲憊。
為什麼會這樣。
她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想過這一種。
熱氣蒸騰的浴室里,她忽然想起她和簡家人也是親情淡薄,恍惚間竟有了些和慕景深同病相憐的感覺。
她閉著眼,久久不說話,厲司夜也沒有打擾她,只是安靜地守在一旁。
許久之後,他聽見她問,「慕景深,可怎麼辦啊?」
他經受了太多打擊,這一次,無疑是致命的。
厲司夜沒有回答,只是眼看著浴缸的水快冷了,將她從水裡撈了出來,擦乾身體後,幫她換上了乾淨的睡衣。
女孩的小臉此刻還有些蒼白,想來是淋了雨著涼了。
傭人此刻已經煮好了一鍋薑茶,他看著她皺眉喝下,又把杯子收了回去。
「他們喝過了嗎?」
男人仍是沒說話,只是抱著她回到房間裡。
女孩的眼睛此刻濕漉漉的,裡面沾滿了擔憂,厲司夜只當是沒看見,用被子將她包了起來。
眼看著她掙扎著要起來,他按住她的身子。
「一一,我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此時此刻能給予他安慰的,只有唐泠。」
他不知道她的力量有多強大,他想試一試。
慕景深被林妍背叛後的那段日子,他連續半個月都不肯見人,每天待在自己的公寓裡買醉。
那時候是他把他揪了出來,並帶回了家。
可今時不同往日,或許唐泠的安慰與陪伴,才是最好的良藥。
簡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雖然還是擔憂,卻沒有再提要下去看他們的事了。
也許是淋雨太久了,她的聲音還是變得有些沙啞,她被厲司夜餵著喝了感冒藥,後來依偎在他懷裡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她的左手好像被人抬了起來,然後她的無名指上,就被一個冰涼的東西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