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揭開(二更)

  顧燕飛猛地抓住了太師椅的扶手,指尖因為用力微微發白,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意,眸色漸冷。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大哥的皮膚因為長時間的日曬變成小麥色,面龐光滑,至少在她肉眼可見之處沒有痘疤,也就手掌掌心有練武留下的老繭,手腕、手背有幾條細疤。

  她也給顧淵診過脈,從脈象上來看,顧淵身體康健,沒有一點虧損的跡象。

  最重要的是……

  上一世,顧淵會在兩年後死於天花。

  大哥當時折了腿,丟了差事,長房在侯府里再無任何地位可言。

  可既便如此,太夫人也依然不肯分家,由著長房被人作踐。大哥拼盡全力地護著她,直到身染天花,到死都放心不下她。

  天花是可怕,但人只要得過一次天花,就不會再得!

  狂風怒吼咆哮,自窗口帶來陣陣寒氣,差點吹熄了油燈,燈火縮成了一個小點。

  屋子裡一下暗了不少,襯得顧燕飛的臉色晦暗不明。

  少頃,顧燕飛平靜地問道:「嬤嬤,當年你在大哥身邊照顧他,大哥真的得了天花嗎?」

  她這麼問著,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顧太夫人這般費盡心思地把龐嬤嬤從大哥身邊趕走,到了現在,她甚至不惜殺人。

  這隻有一種可能了——

  為了滅口。

  龐嬤嬤被顧燕飛問懵了,愣愣地看著她,訥訥道:「是天花啊。怎麼可能不是?!」

  「當時府里來了好多的大夫,還有無量觀的清淨真人,都說是天花。」

  「大少爺病得快死了……」

  十四年前的事清晰地浮現在龐嬤嬤的腦海中,猶記得她那段時間既擔憂,又惶恐,睡也睡不好,日日求神拜佛,希望神佛能保佑大少爺平安度過這一劫。

  當無人語時,屋內分外寂靜,顯得屋外的風聲尤其尖銳,庭院裡的樹木被狂風颳得吱嘎作響。

  「當時,嬤嬤見過大哥嗎?」顧燕飛再問道。

  上一世,她就想不明白,就算泗水郡那時有戰亂,但遠未到要失守的地步。

  爹去了前方守城,娘只要好好地待在後方的湖陵城裡,怎麼都比她一個孕婦跑出來「避難」要安全!

  原來她是為了大哥……

  顧燕飛感覺心臟一陣陣的絞痛著,指尖蒼白得近乎透明。

  龐嬤嬤喉頭髮澀,發苦,無力地搖了搖頭:「不曾。因為天花會傳染,太夫人把老奴和慈和堂的下人都遣出了屋。」

  「那段時日,只有太夫人一人親自守著大少爺。」

  天花是瘟疫,比鼠疫還可怕,得了天花的人等於是九死一生,一旦天花傳染擴散開來,毀掉一個村落也是常有的事,令人聞之色變。

  當年,龐嬤嬤看著太夫人這般盡心地照料患病的大少爺時,心裡多少也是感動的。

  可現在,與顧燕飛交談了一番後,龐嬤嬤再回想,覺得某些地方變了味,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她忽視了。

  又是一陣寒風猛地自窗口鑽進來,將那油燈的燈火徹底吹熄,屋內瞬間陷入黑暗,黑黢黢的一片。

  卷碧見油燈熄滅,在黑暗中摸索著又點燃了油燈。

  火光一點點地亮起,先照亮了顧燕飛的眼。

  昏黃的燈光下,她漂亮的杏眸異常明亮,閃著如劍鋒般的光芒。

  恍惚間,龐嬤嬤覺得自己似乎又看到了先侯爺顧策。

  顧燕飛清冷如風的聲音劃破寂靜:「當年嬤嬤被趕走的時候,是在我爹回京前吧?」

  據她所知,娘死後,爹鎮守揚州整整三年,一刻也沒離開過,直到宣仁六年,才因先帝宣召而回京。

  「是。」龐嬤嬤點了點頭,一個字都說得那麼艱難。

  她還記得,那會兒侯府上下歡天喜地,都在說,侯爺馬上要凱旋歸來了,她也是這麼告訴大少爺的。

  「我知道了。」顧燕飛意味不明地說道。

  天花。

  這兩個字像是利刃般深深地刺在她心口,利刃在心口反覆攪動著。

  顧燕飛的眸底掠過一抹悽厲的血色。

  心口似有暴虐的海浪般在不斷地翻湧著,一浪拍著一浪,一浪比一浪高。

  她忍不住就去想,要是十四年前,大哥沒有「性命垂危」,那麼,娘親就不會匆匆地從泗水郡趕回京城,以至在路上早產而亡。

  一切都不會是現在這樣……

  要是娘親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旁人的一場陰謀。

  那麼自己上一世短暫的這一生,又是何等的無辜……

  顧燕飛起了身,心潮翻湧,只丟下一句:「嬤嬤,你好生歇著,先養養傷,身子最要緊。」

  龐嬤嬤看著顧燕飛纖細的背影,想叫住她,最後終究沒出聲,腦子裡更亂了。

  顧燕飛大步走出了東廂房,一直來到了廊下才駐足,抬頭遙望著前方滿是風雪的夜空,望向了京城的方向,望向某個她此刻根本就看不到的人……

  密密麻麻的雪花隨風撲面而來,可是顧燕飛渾不在意,似乎全然感覺不到寒意似的。

  上輩子的那些回憶再次浮現在她眼前,連帶那些曾經的疼痛、悔恨、苦楚、悲憤……全都朝她涌了過來,幾乎將她吞沒。

  她的心魔再次瘋狂滋生,眼裡的血色漸濃,在她漆黑的瞳孔中張牙舞爪。

  心中有一個聲音在撕心裂肺地嘶吼著:

  為什麼?!

  她的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感覺體內似有一頭肆虐的野獸想要瘋狂地釋放出來,瞳孔的血色翻湧,幾乎要徹底侵占眼眸……

  雙目赤紅。

  忽然間,一絲絲清涼的感覺從頭皮的毛孔鑽入腦中,涼意沖刷著大腦。

  瞬間,就像是有人當頭給她澆了盆涼水似的,思緒變得清明了起來。

  顧燕飛抬手撫上了束髮的那支白玉梅花簪,指下的觸感清清涼涼,細膩柔滑。

  她一度失控的情緒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她依舊迎風而立,衣袂飛揚,翩翩起舞,似要隨風而去。

  「姑娘,小心著涼。」

  後方的卷碧匆匆追了上來,給她披上一件厚厚的斗篷,有些擔心地看著她。

  想著方才龐嬤嬤說了很多關於先侯爺與夫人的事,卷碧在心裡猜測姑娘是不是為此難過了。

  人死不能復生,卷碧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自家姑娘,只能默默地陪在一旁。

  顧燕飛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簪子的涼意源源不斷地衝擊著她狂躁的心緒,她眼裡的血色也逐漸褪去……

  師尊說,她的道心修得還不夠,所以才會一次次為了心魔所累。

  天道對每一個人的命運都自有安排。

  這個小世界的天道寵愛顧雲嫆,這是她上輩子就知道的事了。

  她的上輩子,不過短短十幾年,說到底,她只是天道給顧雲嫆安排的墊腳石而已。

  她的不幸才成就了顧雲嫆的幸。

  顧燕飛的唇角勾出了一個譏誚的弧度,手指在那梅花簪上反反覆覆地摩挲著,感受著手下髮簪的形狀與紋路,腦海中浮現一道白衣如雪的身影。

  她不由想到了楚翊。

  她好歹是天命之女的墊腳石,楚翊就慘多了……

  「噗嗤。」

  顧燕飛歡暢地笑了,笑聲如黃鸝輕鳴。

  幸好,這個世上還有楚翊,他們倆同為天道所棄,她並不孤單。

  顧燕飛的心緒徹底平靜了,眼眸也恢復如常,其中又有了點點星光。

  見她終於笑了,卷碧心裡鬆了口氣,湊趣地指著前方說道:「姑娘,您看這裡的紅梅開得多好,一點也不比府里的差。」

  庭院裡的兩株紅梅樹上覆了一層皚皚的白雪,一朵朵紅艷艷的梅花迎風怒放,在寒風中精神抖擻,馥郁清冽的梅香隨風瀰漫……

  「真香。」卷碧小巧的鼻尖動了動,陶醉地微眯眼,「奴婢去給姑娘折一枝插瓶好不好?」

  卷碧正要走出廡廊,卻感覺袖口一緊,被顧燕飛一把拉住了袖子。

  「等等!」

  聽顧燕飛這麼一說,卷碧便駐足,回頭去看顧燕飛。

  幾乎話落的同時,庭院裡忽然狂風大作,發出一陣悽厲的聲響。

  狂風以摧枯拉朽之勢攔腰斬斷庭院裡的兩株紅梅樹,庭院裡瞬間就變得一片狼藉。

  殘枝敗葉被風席捲而起,數以千計的紅色花瓣紛紛揚揚地飛起,凌亂地夾在風雪中,像是空中的雪花染了血似的。

  這可怖的狂風來得快,去得也快,庭院裡的風嘯聲轉瞬又小了。

  「呱呱呱……」

  十幾隻黑漆漆的烏鴉似是被狂風颳來了這邊,一個個拍著翅膀在風雪中盤旋著,飛翔著,嚎叫著。

  粗噶的鴉鳴聲叫得人心頭髮悚。

  卷碧傻眼了,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要是姑娘剛剛沒叫住她,這攔腰折斷的梅樹會不會砸在她身上?

  「姑娘,剛剛這陣妖風也太可怕了!」卷碧有幾分後怕地拍拍胸口。

  妖風起,必有大事。顧燕飛暗暗心道,習慣性地屈指去算……

  拇指才搭上無名指的指節,胸口就有隱痛傳來。

  她手指掐算的動作停了下來,嘴角輕輕扯了扯。

  這種感覺有點熟悉,意味著接下來發生的「大事」十有八九會牽涉到她。

  「姑娘,您又救了奴婢一次。」卷碧是個心大的,很快又樂呵呵地笑了。

  顧燕飛仿若未聞,怔怔地看著卷碧的臉。

  明明還是同一張臉龐,可轉瞬間卷碧的臉上竟然出現了死相。

  ------題外話------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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