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劫盡眾生不存

  第345章 劫盡眾生不存

  無形的波動散開,傳遞著最後的信念,顧清源立在半空,他甚至沒有出手,僅僅是道則的餘韻就已使奕澤破滅。

  他沉靜的眸子看著龍城,這座立於大地上,人族最後的餘燼之城已然大亂,失去了至強的守護者,從上至下,從裡到外,人們失了方寸,一直以來生存在強壓環境下,若無人壓制,就會如同按久了的彈簧,彈壓有多就,爆發有多狠,而在此界,情緒的爆發還會引動另外一個東西——詭性。

  無數的嘈雜聲猛地變為哭喊聲,隨著情緒的爆發,理性的滑落,少了人心束縛,人們理智開始趨向於瘋狂,原本的人軀迅速畸變衍化成詭物身,嘶吼著無差別攻擊,已經失去了意識,被癲狂信念取代。

  而這,是李九鳳和奕澤一直在避免的事情,他們反覆強調的為人信念,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真的如此認為,還是為了將這個信念印入他人腦海,維持一絲人性不滅,構成人的最底層架構,不至於如現在一樣,淪落成怪物。

  有成瘋者,自然有定性者,有人狂呼道經典籍,聖人文章,揮散法力,使出術法,只為旁人留存一絲人念,保住一分人身,他們不顧及一旁的絕世凶魔,一心為己,為他人強行定住最後的人理。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氣分陰陽,物之兩面,黑暗之際也能孕育最為璀璨的光華,雖然有些修士,有些人自私自利,損人都不求為己,但也不能否認世間有那純善,真良的赤子之人在,也正是這些人,保住了最後一絲人理的光輝。

  顧清源看著這一切,輕輕抬手,一道法力發出,打入天空,隨即有劫雲滾入,遮蔽天日,世間存活生靈,氣數已失,劫數已到!

  先死的是那些個高的,無論是那墮仙,還是仙界一行生靈,他們痴享福祉,大劫之下,第一波受難,風火雷三災不算,那是運數接引來劫道一絲威能,藉此降下身劫,若是有些修為,積些善福,也可挺過,可惜那一眾詭仙哪裡有什麼福運綿長,災禍自招!

  今時不同,這劫數牽引,乃是死劫,又有萬千生靈氣機糾纏,劫數勾連,那因而不發的大劫如同滾雪球一般累起,劫數無窮,隱隱有化無量之數。

  死劫落下,仙神之屬盡沒,不見黑灰,只消一道神光抹去,倒是讓正在斬仙的顧塵一愣,他遠遠看向龍城方向,臉色大變,急急而返。

  仙神死,再有詭物,後尾修士,最後,是凡俗,三六九等,讓那享福的,先行一步,爭勇的早去幾分,只剩一群思維混沌,壓在底層,身為牛馬,卻是占據了九成九數量的俗流。

  他們是仙神口中的凡人,螻蟻,是修士嘴裡的俗物,蠢才,連那大崇,也是漠視個人意願,存活為先,他們被壓迫,被剝削,不得自由,如今三座大山盡去,再無阻攔。

  「爾等可是人?」

  顧清源開口,問詢之言震顫在耳,連那與凡人爭命的詭性,脫變中的詭物都渾身一顫。

  「父母生養,親長哺育,自然是人!生世為人!」

  一道聲音響起,原來是白念芝,對於顧清源,她有些遲疑不定,早就得知救命恩人情義,又是顧塵之父的身份,沒成想再見已經是生死局。

  還為成年,也無多少修為在身的白念芝朗聲說道:「一脈相承,存有人心,如何算不得人,自然是人!」

  聲音傳盪出好遠,引來零星應和。

  「既然是人,就從你始。」

  顧清源目光掃去,無有半分情面,白念芝隨即化為白光,魂散當場,顧塵趕到時看的就是這番場面,卻被定死,口不能言,身不能動,掛在一旁。

  「可還有人?」

  一句問出,好叫整個龍城都寂靜了三分,人不呼,馬不叫,一座空城般。

  「有我,人族元朗特來領死。」

  一灰袍文士一甩耳邊冠帶,最後一次整理衣冠,大踏步前來。

  求仁得仁,好不快活,不等他走幾步,身化白光,也不等顧清源再次發問,又有一人邁步而出。

  「倒是讓元兄搶了風頭,一輩子屈居一城,被那詭物迫得躲一輩子,李某卻是不願,倒不如人身欣然赴死。」

  那人開口哀嘆道,有些自責:「我與元兄爭了半輩子,不分高下,沒想到臨了讓他快我一步,是我輸了,若有來生,再落高低。」

  顧清源給足了體面,讓他說完,手指一揮,化作橫欄白塹:「若有自覺為人者,上前一步,悉請上路。」

  一城人看著那恢宏白光,深知高空之人並非自己這無有修為者能抗衡,前路已絕,死途將近,又見兩位先行者慷慨之行,激起幾分勇氣。

  他們心中顫慄,卻又剩有餘溫,家人不存,孤身一人者,痛哭幾聲,打了幾個滾,踉蹌上前。

  身旁聚攏者,與親人子女溫存幾聲,一家齊行,更多的則是遲疑,與生機糾纏,與詭性糾纏,一旁的顧塵先是見了白念芝逝去,又見如此情景,卻開不了口,說不出話。

  他想說有那打神鞭,定能清出一片人道天地,他想講一切猶未定,一切不成定局,他想問父親為什麼這麼做,可他站在只能眼睜睜一個個人赴死,淚撒當場。

  在場人越來越少,或是堅定人身赴死而去,或是身化詭物赴劫而去,詭性越猖,人性越勝。

  最後一人看著空蕩蕩的龍城,慘笑一聲,他從懷中取出一物,干直包著,里外里裹了幾層,依次打開,裡面乃是一粒冰糖葫蘆,是他為不滿八歲的女兒所買,又被心頭肉硬塞了幾顆回來,他吃了一粒,一粒存著想回家再餵給小女。

  只不過那山楂已經發乾發黑,那珍愛的至寶也已經場面地下,如今想來,已過三年了。

  他顫抖著手捏著干黑的山楂,一把塞入嘴中,存了三年的山果甚是苦澀,卻是他最想感受的甘甜。

  「好味!」

  大呼一聲,淚流不止,身化白光,赴死而去。

  劫洗之下,眾生不存,此界空蕩蕩,唯余顧清源父子二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