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裡反覆的猶豫著該不該回去看望那個男人的決定，因為太過投入竟然連夏妤晚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都沒有察覺到。
肩膀上微涼，他條件反射性的回首看了過去，眼前是一張瘦削而白皙的小臉，夏妤晚穿著一襲藍色的居家休閒服站在他的身後。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休息？」
他眸底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抹關心的神色，聲音也情不自禁的放柔了許多。
他看得出來白老失蹤對夏妤晚的打擊挺大的，她從昨天開始就沒有怎麼吃飯，情緒低落。
白天也把自己關在了房門裡，直到這會才出現，還挺讓夜雲楓驚訝的。
夏妤晚輕嘆了一口氣，走到他的身旁，同他一樣雙手搭在陽台的欄杆上，隔著一道透明的落地窗看著窗外不住的雨。
花園的路燈散發出昏黃的燈光，在燈光的照射下，細如線條的雨水不斷的掉落。
她清冷的聲音在他耳邊倏然響起，「夜少，你很擔心夜先生吧。」
夜雲楓嘴硬心軟的否決了，「沒有，他又不止我一個兒子，我有什麼好擔心他的。」
他說著話的時候，眼睛都不敢看向夏妤晚，而是無意的落在欄杆上。
古銅色的大手摩挲著金屬的欄杆，用掌心去感受著上面傳來的涼意，刺激他緊繃的神經。
夏妤晚很是認真的看了他一眼，隨後皺起了兩條秀麗的柳眉，「夜先生其實心裡有你這個兒子的，不然他也不會把承德苑給你，也不會為你尋求名醫。」
那天，夜雲楓在他面前站起來時，夜凌天臉上的笑容是發自真心的。
夜家的驕傲，何嘗不是他的驕傲？
那個男人就像是夜雲楓心裡的刺，每次提起，都讓夜雲楓心尖緊縮，陣陣痛苦瀰漫而來。
壓抑的烏雲仿佛要將他活埋在其中。
他向夏妤晚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我不知道……我小時候，別人家的孩子都有父親抱著，給他們買玩具。可我的父親卻是經常不在家，每次回來都會先檢查我的作業，他對我一直很嚴厲。」
可這不是夜凌天恨他的理由，只是覺得遺憾，自己從未感受過父愛是什麼滋味。
自嘲一笑自己年少時的愚蠢。
「後來，他不回家的次數更多了。有一次快過年了，我看著母親一個人站在屋檐下不說話，我知道她也在想那個男人。」
終於，夜凌天回來了。
不過是來拿印章的，他在外面有了情人，因為忌憚母親的存在所以決定將藍俞暫時養在外面。
花了五百萬在外面買了一棟私人別墅。
因為辦理手續需要蓋章，所以他才回到了這個家。
母親什麼也沒說，目光平靜的看著他拿了東西，吩咐傭人收拾了兩件衣服胡亂的塞入了行李箱中就要朝著門外走去。
那天可是大年三十啊。
周圍傳來的都是別人家的放的鞭炮聲，還有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偌大的夜宅卻是死寂沉沉。
母親看了一眼他，面容慘白的淡笑了一記，「你好不容易回來，留下來吃頓團圓飯再走吧。」
「不了，雲祥最近哭得厲害，看不到我就會一直哭，小藍一個人搞不定。」
他回答這句話的時候，躲在門後的夜雲楓看到了母親臉上的苦澀和不甘。
藍俞一個人搞不定，那她就能搞定了嗎？
同樣是要帶孩子，還要強顏歡笑的和外面那些富家太太交際，在家裡也要管理傭人……她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啊，憑什麼就要比藍俞撿堅強？
可自尊心極強的母親從不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表現出死纏爛打的柔弱一面。
她退後了一步，給男人讓路。
當時，七歲的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心思也懵懂的察覺到了父母之間的矛盾。
他不想讓父親離開，於是故意的往樓梯下滾去，摔破了頭流了一地的血。
就這樣，夜凌天才答應了留下來陪他們母子一晚上。
那年的團圓飯，夜雲楓記得自己是腦袋上包著紗布，躺在床上吃的。
母親親手餵她，父親站在一旁看著。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這一摔值得了！
剛吃晚飯，藍俞打電話來催他回去，還藉口夜雲祥發高燒了一直在叫爸爸。
夜凌天果然又一次拋棄他們母子提著行李離開了，他躲在被子裡哭，母親抱著他的肩膀安慰了他。
「雲楓，你沒有父親可還有媽咪，別哭。」
「以後，再也不准做這種愚蠢的事情了，你真的是自己摔下來的嗎？」
母親竟識破了他的小聰明，又是憐惜又是生氣的罵了他一頓。
可夜雲楓不甘心，他和母親在那個男人的心裡真的比不上那對母子重要嗎？
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他也學了那個女人的手段，在睡覺的時候故意打開了窗戶。
還是二月份，北方……到了晚上天冷的就像是一個冰窟一般。
他穿著單薄的睡衣躺在床上，吹了一晚上的冷風，徹夜難眠。
額頭上的傷口還未好又得了風寒，差點把自己折騰出了破傷風來，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的被母親送往了醫院。
他很高興的抓著母親的手，「媽咪，你看，我也高燒了。爸爸為什麼不可以也來陪陪我呢。」
後面的事情，夜雲楓忘記了，因為他已經昏迷了過去。
「雲楓！」
母親聲嘶力竭的抱著他哭，從未在別人面前表露出柔弱一面的母親，垂淚如雨。
可惜，夜凌天還是沒有來。
他病好之後的不久，二太太藍俞帶著孩子上門拜訪，不知道她同母親說了什麼，那天母親大發雷霆。
隨後父親便宣布要讓那對母子住到夜家來。
在接風宴的當晚，母親——自殺了。
她穿上了自己最喜歡的旗袍，精心打扮了一個多小時，用了最昂貴的香水優雅得像是國外畫報上的GG女郎一般。
夜雲楓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單純的以為她只是心情好而已。
因為父親終於回到了這個家，她不用再無休止的等待了。
當她躺在床上徹底的失去了呼吸時，夜雲楓才恍然明白，自己再也沒有媽媽了。
桌子上只留下了她的遺言，只有寥寥的八個字，令人肝腸寸斷。
「今生已逝，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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